他知道吗,又知道了多少……
    是警察送自己回来的吗。
    她都不敢去问。
    “你去哪。”周进急急跟上。
    方璃用力摇头,想到那只油乎乎的手,她就觉得自己好脏好脏,脏到她胃里翻滚,恶心。
    拒绝他碰自己,快步往浴室跑。没跑几步,被周进整个抱住,紧紧地摁在胸口。
    “哥……”她掰不开他的手,哀求道:“你放开我。”
    男人却抱得更紧,有力的心跳就在她耳畔。
    “你放开好不好。”小小的啜泣声,“求你,放开我,我觉得我好脏,你别碰我……”
    听见她说“脏”这个字,周进背脊一僵,剑眉紧蹙,托起她的下巴:“别胡说。”
    方璃脸埋进他胸口,不敢同他对视,用力摇头,“你不知道……”
    他一定是不知道。
    她在这方面了解他的,他的占有欲可怕到不喜欢她跟别的异性有一点接触。如果他知道,还是那样的事情……她想都不敢想。
    “我知道,我都知道。”低哑声线满是苦涩,“傻丫头,你没事。”
    “你不知道……”方璃揪住他的衣摆,攥紧,咬紧下嘴唇,“我…我……”难以启齿。
    “你没事,璃璃,你没事。”
    他拥紧她,察觉到怀里的人难以控制的颤抖,声音低缓,叹息:“宝贝,你听好了,你没有一点事,是墩子看见了你,我把你带回来的,什么事都没有,而且——”
    他顿了顿,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伸手拭去她的泪,用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爱你,尊重你,对你好,永远都会。我不会变的,所以你不要害怕,也不要逃避,知道吗?”
    大手摸着她的头发,满是怜惜和心疼。
    方璃摇头,又点头,埋进男人铜墙铁壁般的怀里,再憋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所有的委屈和痛楚都宣泄在这哭声中。
    她只是想好好画画啊。
    只是单纯地喜欢画画,她画得很努力,很认真,已经为市场妥协了,不再为灵感而画,接受为金钱而画,可为什么……为什么却是这样的骗局?
    那些恶心龌龊的事情让她崩溃。
    可是最绝望的、最心寒的,把她推入万丈深渊的,却是原来到了最后——还是没有人喜欢她的画。
    可悲又可怜呐。
    周进听着最爱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心痛如割,比年轻时在部队上受过所有的伤加起来,都要痛上万分。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想要画好,想要被人欣赏,想要得到认可。只是在这个方面,周进除了给她金钱上的鼓励——让她买画具买画册,和精神的支持抚慰以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出现这样的事,他愧疚万分。
    只能紧紧地搂着她,安慰她,抚慰她。
    “哭吧,哭出来就好多了。”他叹息。
    ……
    方璃就那么一直哭,一直哭。
    起来时是下午,一直哭到了黄昏。
    金色光线穿透白色纱帘刺了进来,清爽的卧室朦了一层薄薄的暖光。
    方璃抬起湿润眼睫,望着那几缕光线。
    视线向下,
    被风吹起的鼓成帆状的纱帘,铺着格纹棉麻面料的床铺,软软绒绒的地毯,墙面上挂着灰色钟表,时间滴滴答答地走着。这是他给她的幸福又平淡的家。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
    他看上去十分倦怠,下巴上一圈胡茬,眼角细纹明显,皮肤粗糙。这样刚硬的,粗犷的男人,可看着自己的时候,永远都是柔情怜惜的。
    ——无论她做错什么。
    “哥,我想放弃了……”她把他的手伸开,掌心相贴。
    周进猛地抬眼,下颌绷紧,心被悬在高崖之上,眼神一点点发黯。
    给不了她想要的,也保护不了她。
    眼神沉郁,静静地等着她的判定。
    “我想放弃了……”她颤抖着说:“我,我不要画画了。我去找一份工作——设计也好,老师也好,一个月能赚多少是多少。然后你回来,你去跟墩子哥买条船,我相信你的,反正顾着生活就好了……我们每天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手指抠挠着手心,望进男人深邃的眉眼,吸吸鼻子,说:“然后……然后,我给你生个宝宝,好吗?”
    第67章
    问完, 她闭上眼睛,眼角的泪还是不自控溢出, 满面泪痕。此时此刻, 是真的想要放弃, 她想, 那一定比坚持容易许多。
    等待许久, 周进却没有开口。方璃诧异,望向他沉默的眼睛, 伸出手,一点点抚平眼尾的皱纹,“不好吗?”
    周进还是无话, 手攥成拳,食指抵在眉间,敲了敲——怎么可能不好, 从他们的第一次, 他就想要。后来四年间的每一次,他都想过。
    只是……
    “不好。”周进握住她的手,低声重复:“不好。”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我是想要,但不是现在。”声音有一种暗沉的哑,满含苦涩。
    “不是现在, 璃璃,别再说这样自暴自弃的话。”
    “可是哥……”
    “你振作起来, 别再想别的, 安心画画, 好好画画。”周进说:“等你事业稳定一些,真正得到你想要的,也开心点,我们再考虑孩子的问题。”
    “那如果我一辈子都……”她绞着手指,仿若找不到出路的小孩,“一辈子都画不出头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心里无限恐慌。
    周进抱住她,“不会的,璃璃,不会的。”他低声安慰:“坚持不一定有结果,但你不坚持,一定没有结果。”
    她声音微弱下去:“……那,宝宝呢?”
    “孩子不能是你一时负气时的产物,先过了这一阵,你自己想明白再跟我说。”顿了顿,“我还等得起。”
    “我……”方璃咬着唇,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呜咽说:“对不起。”
    周进伸手抚掉她的泪痕,叹息。
    这么多年,他虽然不懂画,但还算懂她。她的人生都寄托在她的画画上,那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她的唯一信仰,周进没法想象,她真的放弃后,该如何活下去。
    他是想跟她有个孩子。
    可是,那一定是在她真正清醒的时候。
    ——
    自那之后,方璃像变了一个人。
    她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得可怕,一天下来也没有几句话;她也没有再画画,甚至不进画室,不再去许教授的工作室。
    方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彷徨树叶,无处可落。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画画,一提笔,就能想起那个男人恶心的脸。
    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态,也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从另一个角度重新审视自己。
    可是她发觉,太难太难了。
    眼前像是隔着一片浓雾,看不清楚。
    她陷入从未有过的迷茫,混乱,不知所措。
    但这几天,她唯一确定自己应该做的事,就是——她应该对哥好一些。
    再好一些。
    清晨,方璃坐在床边,静静望着枕间正在熟睡的男人。他真的是累了,这几天都没有阖过眼,直到昨天,她状态稍稍稳定后,他才抱着她沉沉睡去。
    方璃起床时也没舍得吵醒他。
    她低下头,亲了亲这个爱她爱到无私的男人,又伸出右手,留恋地摸了摸他挺直的鼻梁,坚毅的嘴唇。
    方璃痴痴地看了他许久,才转身去做早餐。
    四年里她一个人生活,大部分靠面包和外卖,但简单的饭也是会做的。
    她想为他做份早餐。
    方璃走进厨房,开了火,淘米,把白粥滚上,扣好锅盖。
    打开冰箱拿出鸡蛋,平底锅倒上油,打了一个鸡蛋进去,热油慢慢地煎。见差不多,又用锅铲翻了翻,让金黄那面露出来。煎好鸡蛋,米粥也咕嘟嘟滚了起来。室内飘满香气,煎蛋鲜香的味道和大米的软糯混在一起,她吸吸鼻子,望着这一切,有些许呆怔。
    米粥冒起了白色的烟。
    一股柔软的情绪——温馨的,恬静的,慢慢包裹着她的心。很奇妙的感觉,那些浮躁,焦虑,心底压满的痛楚,都随之咕嘟嘟的声音,渐渐消散了。
    许久,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方璃一顿,知道是周进起了,侧过脸,微微抿唇,“哥。”
    “你这是?”
    周进见她真在这做饭,一时愣住。
    这几年,方璃满脑子画画,即使他回来了,她也抽不开身做这些,他更不舍得她去做。
    这一幕,像是梦中的画面。
    穿着丝绸家居服的女人,头发在脑后低低地绾起来,拿着锅勺一下下搅着米粥。
    清晨的阳光把她的侧脸镀了层金边,朦朦胧胧的,能看清脸上细小的绒毛,温柔,静美。
    “想给你做早餐,但没做好。”方璃不好意思说:“蛋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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