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璃低着头, “他们走到小区门口,半天才追上。”
    “累了吧?”
    “还好。”
    周进嗯了一声, 见她抱着手臂:“冷吗?”
    “外面风好大,估计快要下雨了。”
    周进从衣架上拿下一件针织衫,披到她的肩头,  “回去休息吧。”
    方璃想起刚才李莺说的那些话,还是难过,伸出一只小手揪住他衣服, 周进转过身, 被她直接抱住,人贴近他的胸膛。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常。
    “你先别说话。”她推着他往旁边靠,把他摁在沙发上,双手撑在他肩膀两侧, “哥哥。”
    “嗯?”
    “你……喜欢我什么啊。”
    “怎么最近总是问这种问题?”他注视着她。
    “因为我觉得我什么都不好。”方璃低落说:“家务什么我都不会做, 总是乱花钱,脾气也不好, 老是嫌弃你……还, 还没有工作。”声音越来越小。
    周进皱眉:“是刚才……”
    “不是, 跟那没有关系。”赶紧打住他的话,“我就是想知道……我这么差劲,你为什么还会喜欢我呢。”
    他深吸一口气,以为她是想听情话,无奈说:“我不会说甜言蜜语,你知道的。”
    “那就别说甜言蜜语。”
    方璃睁着一双水润润的眼睛,静静望着他:“说点别的,我想听。”
    周进揉揉鼻梁,很是为难,他能察觉中她眼睛里的忧伤,可是他最不会说她爱听的话。
    “你明天就要走了……”她抿唇,“说点么,不然我真会不安的。”
    “说点嘛……”
    周进叹息,把她拥入自己怀中,思索片刻,低声说: “璃璃,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特别漂亮。”
    “嗯……”方璃抬眼,挺失望:“就漂亮吗?”
    “也不是。”他说:“就是觉得你不太一样,具体我也说不上来。”
    “那你当时对我那么差?”
    “因为你那时候太小了。”他回忆起当时,轻扯唇角,“太小太小,就跟只小鸡仔似的。”
    “你才跟小鸡仔似的。”她反驳,心情略略好些,“继续说。”
    “我对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低缓,“可能是你老缠着我吧,还抱着个本子也不知道画什么,当时觉得,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想起那段岁月,他嘴角上扬,甚是怀念。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老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背着大书包,穿宽宽松松的校服,扎着马尾,乖巧清纯。
    还有十八岁的她,少女初长成,亭亭玉立,温婉多情。
    怎么会不喜欢。
    怎么会不动心。
    “那你当年还对我那么凶。”她眨眼。
    周进笑,再重复:“都说了,你太小了。”带有厚茧的指腹触及她的脸颊,“我总不能对个孩子下手吧?”
    方璃轻哼一声,“后来还不是下手了,那时候我就不小了?”
    “那次是我不好。”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低声说。他也觉得自己那次太禽兽,她才十八岁,他们才刚刚开始。
    方璃直直地看向他,等他继续。
    周进挠挠下巴,“其实你要我问我到底爱你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爱就爱了吧。”
    方璃咬唇。
    “是吗?”
    “是。”他斩钉截铁,“爱就是爱了。”
    这么闲聊几句,像是重新走了一遍他们的恋爱过程,方璃心情好转许多。
    “哥,我好爱你呀。”她倒在他的胸口,“真的好爱你。”
    沙发太挤,周进连忙环住她,“别摔下去了。”
    “我不是不想给你生孩子。”话题又绕回来,“我只是……”
    “我知道。”他摸摸她的脑袋,“不急,没事的,咱们好好过日子,慢慢来。”
    “好。”她环住他脖子,在窄窄的沙发上挤来挤去,“哥,我真希望你明天不要走。”
    她望向窗外的天空。
    夏季天黑得晚,送走墩子也有七点多了。暮色四合,只余下一抹极淡的天光,城市华灯初上。
    “或者,天不要黑……”
    ——
    周进离开的第二天。
    方璃不得不拿起画笔了,待在家里太闷,没有人再陪她看电影逛风景,说话聊天。
    缓缓推开画室的门,方璃手一僵,攥紧门柄。
    画室被打扫过了。
    她的那些画册被整整齐齐地摞在书架上;散了满满一地的颜料放回画箱中,还有她那些乱七八糟的画笔,因为实在太多,哥估计是不知道该放哪儿,只好从粗到细给她排了一遍。
    甚至调色盘——那些她实在懒得洗,颜料都干透的调色盘,被刮刀一点点抠干净,摆在一侧。
    方璃揉了揉眼睛,似乎能想象得出来,哥趁她在睡觉或者看电视的时候,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把这里打扫干净。
    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环境,好的心情,画好画。
    她拉开窗帘,让阳光洒了进来,映得木地板斑斑驳驳。
    方璃深吸一口气,对着阳光绽出一个微笑,转身把亚麻画布绷好,刷上底层丙烯,用松节油稀释颜料,慢慢地,一点点地画。
    这次没有写生那些花卉瓶罐,也没出去画风景;她时不时闭上眼睛,回忆着她爱的人的笑容。
    古铜的肤色,挺直鼻梁,狭长眼眸,粗犷却柔情的笑容。
    她静静调着颜料,心里感叹,明明才分开一日,她却异常想他。
    油画画起来是最慢的,从底层暗部开始,等待稍稍干后,一层层往上覆盖,一层层提亮,用来稀释的松节油逐渐减少。
    方璃闭不出户整整两天,也没有合眼,也没有吃饭。
    从来都没有这样一气呵成的感觉。
    每一笔都是有感情的,手指像是有了生命,大脑里闪过他的面容,手指就会自然而然地画下,像是在用画笔抚摸他的脸,虔诚而温柔。
    只是到眼睛那里……
    她攥着笔停下了。
    不禁歪头思索,哥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呢。
    方璃咬着唇,摇摇头。
    很深情,很坚韧,又很沉默。她皱了皱眉,回忆着他看她的眼神,心里感伤,几次落笔却又停在空中,最后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哥要是在就好了……
    正沉思间,手机响了,方璃惊讶它居然还有电,黯淡的屏幕上跳出【许教授】三个字。她清清喉咙,接起来,“教授?”
    “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不过来?打电话也没人接?”
    “您从桂林回来了?”她找着借口,“我以为您没回来,就一直没有过去。”
    “嗯,回来了。”听见她的理由,他口吻好了许多,“刚才奈德的老板打电话打到我这来了。”
    方璃很警惕:“他干什么?”
    “说是你寄卖在他那的话卖出去两幅,找不到你人,也不敢给你打钱。”
    “两幅?”
    方璃愣了愣。
    上次那个程老板的事情,她不确定画廊老板是否知情,这次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
    许宋秋并不知晓那事,只当是普通卖画,淡淡地说:“你联系他一下吧,联系完,来我这一趟,有事跟你说。”
    “好,谢谢教授。”
    挂下电话,方璃给手机插上充电器,拨给奈德。前几日她心情压抑颓丧,一直都关机,也没有和他们联系。
    那边很快接起,语气恳切愧疚,先是给她道歉,大抵就是不知晓买家具体情况云云,给她造成巨大损失,也希望她不要同外人提。
    方璃听得头痛,也不想再提及那件事,简明扼要问:“那两幅画怎么回事?”
    “噢——就是那两张肖像,方小姐还记得吗?”
    “嗯。”被程老板挑剩下的两幅。
    “有一位客人说一万五的话两幅全要,我就自作主张,帮您卖出去了。”
    “什么?!”
    老板以为她是嫌便宜,说:“方小姐,咱们当时签过合约,价格可以上下浮动30%的。”
    方璃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有上次阴影,她试探着问:“买画的……是什么样的人?是男的吗?”
    “您等一下,那天我不在,我问问伙计。”过了半分钟,他答:“是一位女客,挺年轻的,具体我们这边也记不清了。”
    方璃呃了一声,第一个想到的是陆思思,紧张地问:“她不会姓陆吧?”
    “不姓陆,是夏女士。”
    “哦。”方璃握着手机,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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