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们也极激动,家里的孩子几乎一天一个样,举止有礼起来不说,还学会了写字算术,学的好的学生出去买点东西算得比大人还快。
    时间一晃便过了三个多月,八月的天气慢慢变冷,晚风也凉了起来。
    临近九月,此时田里的水稻收了,地里只剩一些蔬菜,村人的农活一下少了许多,最重要的活计就是上山捡柴准备过冬。
    沈歌沿袭现代的放假制度,基本每过六天就放孩童们休息一天。
    这天他正在休息,牛婶找上门来。
    牛婶忙得脚不沾地,沈歌每天都跟蛮子在一起,有什么事也让蛮子传达,倒不怎么经常见着她。
    见牛婶喜气洋洋地过来,沈歌忙招呼她,“牛婶,可用过午饭了?”
    牛婶快人快语,“我吃过了,秀才公你别忙。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忙。”
    “嗯?什么事?”
    “嗳,我家老大牛犊子不是定了隔壁村的张家吗?后天就是正日子,婶子想请你帮忙迎个亲,成不?”
    “早上?”
    牛婶忙摆手,“可不敢耽搁娃娃们读书,你下了学过来吃午饭,吃了午饭我们再一起去迎亲?”
    牛婶的儿子牛奔也在学堂里,她对沈歌的时间安排很清楚。
    沈歌看着她那张殷切的脸,笑道:“没问题,我下了学就赶过去。恭喜牛犊子大哥觅得佳媳。”
    牛婶喜得脸上的线条全都舒展开来了,“哎,承你吉言!还有对联的事,婶子今晚就让蛮子把红纸带过来?”
    村里婚姻嫁娶都会来托沈歌写对联,沈歌从没拒绝过,他闻言笑了笑:“成,您跟我说说要写几对?”
    “写三对。我家大门口一对,牛犊子新房门口一对,亲家那里一对。”
    沈歌笑:“我晓得了,晚上写好让蛮子带回去给您。”
    “哎,那我先回去了,这就去准备红纸。”
    牛婶喜气洋洋地走出沈歌的家,迈上田埂走了。
    第18章 操心
    傍晚的时候蛮子果然带着足够多的红纸过来。
    沈歌与他吃过晚餐后坐在书桌前,先是教蛮子今天要学的文章和字,而后才拿过红纸一口气把对联写上。
    沈歌这几个月来一直在练字,字写得越来越好,颇有风骨,喜庆对联他亦写得顺手,稍想一想,便巧妙地把两家的姓嵌进去。三幅对联都花团锦簇,甚为红火。
    沈歌转头问蛮子,略微得意地问:“如何?”
    “好。”
    蛮子抬头望了眼,随口夸一声又沉默地低下头去。
    沈歌见他兴致不高,挪动椅子坐他身边,略微揶揄:“怎么,不喜欢新嫂子?”
    “不。”蛮子顿了顿说道:“嫂子进门后二姐便该出嫁。”
    蛮子说完这句话再也没开口。
    沈歌没想到他是舍不得他二姐,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这里的人不过十几岁年纪,便多半已生儿育女。沈歌看着他脸上坚毅的线条,心中暗叹,便是他,对于这种事也不好劝,总不能去跟牛婶解释童婚的害处。
    牛家这婚事办得很是热闹,婚礼当日,半个村的人都动了起来,个个喜气洋洋地过来帮忙。
    沈歌下午代表男方去迎亲,一天都没停过,到傍晚才发现蛮子比之前还要沉默。
    沈歌担忧地问了好几声,蛮子一味答无事,沈歌无法勉强他,只能对他多几分关注。
    沈歌并不知蛮子在其长兄的婚礼上被人询问亲事,也不知牛婶心中已有人选。
    蛮子一连几日都沉默异常,沈歌心中有些愁,面上也带出了些。休息时去荀家庄还书,一眼便被荀飞光看了出来。
    待问明缘由后,荀飞光道:“少年心事,总不能事事都对你言明,你又何须愁?”
    沈歌轻叹一声:“不会,他家中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不可能如此情状。”
    沈歌好歹有上一世的记忆,当然知晓许多人在青少年时会格外反叛。然而那些人归那些人,蛮子那样稳重踏实的少年,必不会无端叛逆。
    沈歌做了人夫子之后便格外爱操心,荀飞光见他愁眉不展,随口出主意,“要么我让韶信去帮你打听一二?”
    沈歌眼睛一亮,“此话当真?”说着不给荀飞光拒绝的机会,“如此便将事情托付给韶信大哥。”
    韶信来荀飞光身边近三个月,沈歌隔几日便来荀家庄一趟,见面多了,自然相熟。别的不说,韶信的一手本事便非常让他佩服。
    “你跟他说便是。”
    韶信太过厉害,沈歌心中对他总有几分敬畏感,而且这是荀飞光的家仆,熟归熟,他不好劳动人做事。想到这沈歌抬手给对面人倒一盏茶,笑道:“荀大人,一事不烦二主,还是您顺便跟韶大哥说一声罢?”
    沈歌这段时间与荀飞光接触多了,心里清楚他只是外表威严了些,实则脾气不错,一般事与他说一声就成。
    荀飞光抬眼见沈歌笑得灿烂,不可置否地嗯一声,接过他手中那盏茶。
    “你上次借的书可还合心意?”
    “嗯,我挺喜欢游记,大人您这边的游记真多。我虽未出过道宁府,却仿佛在大燕朝游过一遍。”
    沈歌并不知道很多游记乃因他会看,荀飞光才后头添上去。见他笑得满足,荀飞光颔首,“能有所获最好不过。”
    沈歌建议,“游记中有几本写得尤其好,荀大人若是无事,寻来消遣消遣也不错。”
    沈歌借的时候到手的书籍簇新,他猜测荀飞光多半未翻过。
    荀飞光道:“这天下我已游过半,再看书未免无味。”
    沈歌感叹,“不知我何时也能像荀大人一般游遍半个大燕朝。荀大人,你可去大燕朝以外的地方看过?”
    “以外指何处?北夷或南蛮?”
    沈歌摇头,“世界之大,这两个地方也不过是小地方而已。”
    “嗯?”
    “荀大人您看,外边传来的辣椒,还有花生等不就来自遥远的远方?天下之大,还不知有多少奇异事物不为我们所知。”
    沈歌正说得兴致勃勃,忽见荀飞光挑眉,他忽然反应过来,强行将话转了个弯,“这些游记当真有趣,我还借游记罢?”
    “随你。近来课业如何,可有落下?”
    “应当还成,我明年秋闱不下场,课业便没排得太紧。”
    荀飞光知他身体尚未完全调养过来,也怕他下场会染上风寒,便没催,只是嘱咐一句:“课业莫丢下,身子也要当心,有空找徐老号个脉。”
    “好。”
    荀飞光言出必行,果然吩咐韶信打听蛮子的事情。
    韶信动作也极快,两天之内便告诉沈歌,牛家打算给蛮子订亲,蛮子没同意。
    沈歌没想到居然是这事,蛮子今年不过刚十五,哪用得着这么赶?
    晚上蛮子过来读书的时候沈歌便旁敲侧击地问:“你近来愁眉不展,当真不习惯家中多出一人?”
    “嫂嫂贤惠,我并未不喜。”
    沈歌有些愁,“那你与我说说你近来为何总显得心事重重。”
    蛮子沉默一下,道:“并无大事,不过与家中意见相左罢了。”
    沈歌简直想摇摇他的肩,少年你倒是说啊!
    按下心中的着急,沈歌盯着他,“因何事与家中意见相左?”顿了一下又道:“大丈夫岂能如此吞吞吐吐不畅快?”
    蛮子见沈歌有催促之意,最终还是开口,低沉道:“家中欲给我定下一门亲事,女方是隔壁村人,年方十二,拟三年之后嫁娶。”
    蛮子说到这有些无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蛮子就算再能干,这事也没有他说话的份。他平时沉默寡言,在家极少发表意见,他娘刚开始竟未与他说一声,事还是由他自个儿察觉到。
    蛮子极力反对这门婚事,他娘以为他不喜欢女方,故未再提,不过观她意思,迟早都得跟他再找一门亲事。
    沈歌也以为他只是不喜女方,便笑道:“你若是不愿,推掉便是,要为师去与你说情?”
    蛮子坐在烛光里,“推掉这次还有下次,我并不想这么早便成婚。”
    沈歌没想到他闷闷不乐居然是因为不想这么早成婚,他正色问:“为何?先定亲三年后你也十八,严格来说并不算早。”
    “然也并不算晚,再多两年也使得。”
    “单纯是不想成婚?”
    蛮子抿嘴,“大丈夫家业未立,谈何妻儿?”
    沈歌听出其中的野心,心中暗叹,道:“亦有人道成家立业。你若真不想成婚——”
    蛮子认真地看着沈歌,“夫子,我是真不愿早早成婚。”
    沈歌认真看着他,见他神色坚毅,决不是随口说说,只好不再劝。
    “如此我便去帮你劝劝牛婶罢。”沈歌接下差事,又问:“日后你打算如何?”
    蛮子顿了顿没有回答,沈歌道:“要不按我所说,你先去跟你师公学一段,早日把秀才考出来?”
    蛮子在学习方面十分有天赋,沈歌方教他三月余,他便从仅识几个大字一跃到了会作诗写文的地步。沈歌暗暗惊心,蛮子似有一种源自骨子里的聪慧,未开窍则罢,一旦开窍,便真有浅水困不住潜龙之相。
    坤究县的秀才虽不算多,实则并不难考,多背几本书便是。沈歌对蛮子极有信心,他若真要考,也就是一两年的事。
    蛮子年纪尚小,现在开始走科举之路也为时未晚。
    蛮子没有答话。
    沈歌也不催他,“你若是真想学,银钱我先给你出,日后你再还我便是。”
    沈歌原先绝不敢说这话,不过近来他的话本在贺记书斋卖得极好,基本有一本便被人抢一本,故而沈歌手里也积攒了不少银钱,别的不敢说,节衣缩食地供一个秀才应该足够。
    蛮子开口,“我再想想,我娘给我定亲的事劳夫子操心。”
    沈歌应下,第二天就去游说牛婶。
    牛婶也知儿子不想成婚,不过于她看来,儿子不过是年纪还小,尚未开窍。
    乍闻沈歌劝自己先不要给儿子定亲事,牛婶有些懵,“又不是成婚,就先定着,这也不行?”
    “蛮子心中不愿,您又何必勉强于他?再者,以蛮子的人品才干,什么时候娶妻会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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