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掌柜说着就要关书斋,携着沈歌的新话本去找人,沈歌只好同他告辞。
    因着贺掌柜提前关门,沈歌出来得比较早,他望了眼天,既然不急着回家,便决定再去买些纸墨。
    刚走到主街,沈歌正想去相熟的那家文房铺子,忽见一帮人走过来。那帮人走路肩头摇摇摆摆,眼睛四下张望,一看就是不安分的主,不过走得倒是挺快。
    沈歌背着个背篓,看样子怕会撞上人,他不欲与人冲突,忙往旁边避让。
    旁边有人也跟着避,他纳闷地低声问:“那帮人什么来头?”
    “谁知道?我也没见过这帮人,兴许是新搬来的富户。”另一个随口答道,“反正都惹不起,躲着点就是。”
    沈歌正凝神听那对路人说话,有人重重拍了下他的背篓,嚣张地喊:“好狗不挡道!快让开。”说着他望沈歌的背篓里看了眼,“哟,你小子背篓里装的是一包肉吧?闻着怪香,爷也不跟你计较,就用它来赔罪吧。”
    沈歌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男人伸长手从他背篓里捞走了吴师娘塞卤肉。刚刚那人明明已擦肩走过去,又回头来拍背篓,沈歌知道这人多半是看到他背篓里有肉,才故意找茬,心头有些气愤。
    吴师娘卤一次肉不容易,沈歌很承这情。他看了眼四周,趁那人不注意一把夺过肉后退两步,“赔什么罪?哪条律法规定要给你赔罪?”
    “大爷吃你个肉是看得起你!”那人没想到沈歌居然敢反抗,双目一瞪,“不给?我就明抢,你待如何?”说着他伸手又把沈歌手上拿着的那包肉抢了去。
    走在中间的那华服纨绔侧头一看,忽地眼睛一亮。见手下人和沈歌起了冲突,他沉声喝止,“水生!”
    沈歌与那人都望向纨绔,抢肉的那人不愤,最终却还是把肉还给了沈歌。
    沈哥趁机又后退两步。纨绔对沈歌笑道:“都是误会。手下人太过鲁莽,不知小公子可有伤着?”
    “无碍。”
    “小公子尊姓?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沈歌眉头微皱,“免尊姓沈。我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纨绔笑眯眯地问:“沈公子有何事?我让手下帮你去办。刚才多有得罪,我请你喝酒赔罪如何?”
    “在下真有事,改日罢。”
    “有何事你说出来便是,能帮我一定帮——”纨绔看了沈歌一眼,忽然翻脸道:“莫非沈公子看不起我,连交个朋友都不肯?”
    沈歌被他这么一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冷着脸站在大街上。周围人怕事,纷纷避开他们这一伙人。
    沈歌见那纨绔浑人一个,又人多势众,不好与他起冲突,只得妥协道:“小弟不会喝酒,不如我们去喝杯茶罢?”
    纨绔看向他,眼珠子里满是邪气,笑道:“喝茶啊,喝茶也喝得。哥知道一个好地方,沈弟来试试。”
    他说着往沈歌肩上一揽,沈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硬被他拖着走了,一时间踉跄两步,差点没摔倒。
    纨绔后面跟着的人见此情况,呼啦啦的往沈歌身旁一聚,霎时间就裹挟着他往前走。
    沈歌喊了一声,单薄的声音立刻淹没在周围人的调笑里。现下沈歌就是再没危机意识也知道不对了,他心一沉,双眼不动声色地往四周看,就期望能碰着哪个认识的人,能帮他报一声信。
    第21章 如何
    沈歌被裹挟着来到一座茶楼,店小二迎出来,纨绔随手丢给他一角碎银,“上好的银叶茶泡来。”
    店小二一把扑住碎银,点头哈腰,“哎,大爷上面请,我这就去给您泡茶去。”
    沈歌没想到对方真的带他过来茶楼,心下稍定。
    他在县城读书多年,平日里一心苦读,连门也不怎么出,来到这地界竟觉着十分陌生。
    纨绔将茶杯推过来,“沈弟不是要喝茶么?来试试。”
    茶是店小二刚上的好茶,杯中还散着滚滚热气。沈歌总觉得有哪里不妥,他伸手将茶杯推到纨绔那边去,盯着他,“说起来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先前多有得罪,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才是。”
    纨绔歪头望了沈歌一眼,黑漆漆的眼珠子里带着邪气,他忽然哈哈笑了两声,“既然是沈弟盛情,颜某就却之不恭了。”
    沈歌见他啜饮一口,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起码茶应当没有问题。伸手拿过另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沈歌谨慎地沾沾唇便放下,试探道:“说来小弟也算在这土生土长,从没见过颜兄这等人物,颜兄是近日方到罢?”
    “沈弟眼力不错。既然如此,沈弟你觉得我这人如何?”
    沈歌抬眼望他一眼,他两辈子加起来活了近四十年,从没见过这类不按常理出牌的疯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纨绔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啧”一声,抄起椅子就往沈歌头上拍。
    沈歌一直暗暗防备他,奈何反应速度还是慢了些,他伸手一挡,椅子却压着他的手一起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沈歌眼前一黑,眼前闪过纨绔面无表情的脸,噗通倒在地上。
    纨绔等在外面的手下听到动静,忙一把推开门,“少爷?”
    “无事,人晕了,现在带回去罢。”
    他手下有人看着地上缓缓渗出的血迹,心惊道:“这公子的伤要不要紧?要不奴才还是去找个大夫过来?”
    “找什么大夫,本少下手有分寸,尽管拉回去就是。”纨绔混不在意,“对了,回府时小心一些,从后门进。”
    先前开口的那人犹豫一下又道:“奴才去查下这人什么来历?”
    纨绔嗤笑一声,“一见就知道是个穷酸,还怕什么不成?对了,本少这次可没当街强抢民男,谁若嚼舌头根子给我小心一些,不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纨绔这话一出,他手下一群人噤若寒蝉,连最有流氓样的那个水生都敛眉垂首,大气不敢出一声。
    沈歌这一下伤得有些重,他再次醒来发现他在一张床上,幸好床上除他之外再无别人。
    沈歌在床上躺了会儿,房间内门窗紧闭,倒是没听到别的动静。
    沈歌赶忙翻身下来,草草拉上鞋跟,跑到门口拉了下门见拉不开,忙跑去窗前开窗,打算趁没人的时候翻窗出去。
    窗子倒没锁上,沈歌往窗外望了眼,只见有人在窗外正抱臂盯着他,沈歌仔细一看,不是那纨绔又是谁。
    纨绔正保持推门的动作,见了他之后似笑非笑,“我倒不知沈弟还有翻窗的习惯。”
    “我也不知颜兄有当街掳人的恶习。”沈歌盯着他,淡淡道:“我乃坤究县的秀才,颜兄若不想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麻烦,最好尽早放我回去,要不然事情闹开可就不那么好收拾。”
    纨绔推门进来,“秀才?”
    沈歌后退几步,背抵着窗,“这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纨绔忽然哈哈两声抚掌笑道:“甚好甚好,沈弟既然是秀才,也算勉强有进我家门的资格了。”
    什么狗屁!沈歌心中不妙的感觉被证实,他问:“你究竟是何来历?还有没有王法,敢如此嚣张?”
    纨绔笑着向沈歌走来,“成为我的人后你自然知道,沈弟现在又何须着急?”
    “我好歹是秀才,你如此乱来果真不怕?”
    “秀才,秀才又如何?”纨绔冷笑,“废了你不过是我爹一句话的事!你若是乖乖识相,还能少吃点苦头,要不然可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沈歌一个大男人听到这段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纨绔往他身上扑,沈歌怒极,毫不客气地揉身迎上去,对准他胯下就是一脚。
    “去你奶奶的怜香惜玉!大白天说什么梦话?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张丑脸!”
    纨绔一边跟沈歌扭打一边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够劲!等会就让你知道爷的厉害!”
    “去你妈|的酒,听不懂人话的疯狗。”沈歌气喘吁吁,只恨实力不够,没法把他狗头打爆。
    沈歌这厢跟纨绔扭打,荀家庄已收到消息。
    沈歌刚被掳没一会,荀家庄暗中派出来收集他信息的人发现他失踪,冷汗一下便下来了。
    表面上他们是探子,只要收集沈歌的消息便是,然整个荀家庄谁不知道他们老爷对这小秀才极好,隔三差五便给小秀才送东西不说,还常留小秀才在家做客。要是让老爷知道他们办事不力,小秀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后果可想而知。
    两个探子这么一想,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当下什么也顾不上,忙兵分两路,一个继续打探沈歌的消息,一个飞速向荀家庄报告。
    沈歌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掳走,消息并不难打探,荀家庄这边很快便知沈歌被新任县太爷府上的人带走,现在还未被放出。
    荀飞光在听闻这一消息后,身上的寒气快溢出来,他并未为难跟丢人探子,直接吩咐人备马,带着韶信快马加鞭赶到县城。
    荀飞光看着眼前的颜府,脚步顿了顿,目光极冷,“真是冤家路窄!”
    韶信心中一凛,上前砸门。
    门被敲得山响,里面的门子一听,忙一边问:“谁呀?莫敲,这就来。”一边赶过来开门。
    门刚开了条缝,韶信“唰”一声把剑横在门子脖颈上,逼近他冷声问:“说,你们少爷把我们的人带到了何处?”
    “好,好,好汉饶命!”门子被韶信的杀气一激,腿立刻软下来,他惨白着脸哆哆嗦嗦地答:“在东,东院。”
    荀飞光风一样从两人身边刮过,迅速往东院奔去。
    韶信收剑,伸手往门子后脑勺一捏,直接把他捏晕,而后追着荀飞光的去向往东院赶。
    颜府不过只有三个院子,韶信一路追来,见路上不断有被荀飞光劈晕的下仆,知道他家老爷现下怒火正盛,忙加急脚步。
    很快,韶信就迎面撞上抱着沈歌的荀飞光。
    荀飞光浑身冷气。沈歌软软倚在他臂弯里,人事不省,露出的一张脸惨白,脖子上能清晰地见着一圈掐痕。
    韶信见状忙问:“老爷,沈公子无大碍罢?属下这就去带个大夫来。”
    “我带他去医馆。你拿我的帖子去寻颜酉,这次我让他做个明白鬼。”
    “是。”
    第22章 长兄
    颜酉作为一城知县,荀飞光无法直接打杀朝廷命官,却不妨碍惩治他。
    韶信拿着荀飞光的名帖直接去找人,他心知荀飞光已对颜酉厌极,当然不可能客套地找人通报。再者,颜府下人已被他和荀飞光两人敲昏大半,一路走来都没见着什么人,就算韶信想找人通报也无法。
    韶信快速找到颜府的主院,走到院前,恰巧听见有人在激烈地争吵。
    “……你这孽畜,说过你多少次,让你谨言慎行,这才来坤究县几天?又惹出如此大的祸事!”
    “什么祸事,不过是一小秀才罢了,夺去他功名也就爹你一句话的事。”
    “你知道什么?!”里面人摔杯大骂,“这么年轻的秀才,你焉知他有无为官的师长,有无前途前途无量的至交!像你这般莽撞,怎么死的都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又如何能被人抓到把柄?!”
    “怎么会有把柄?”那年轻的声音弱了些,“我这不是没当街强抢民男么?大不了你夺他功名,我娶他做小,人在我们手上怕什么?”
    “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我问你,这么一烈性之人,你娶他做小,当真不怕他半夜爬起来掐死你?” 年纪大一点的声音忍无可忍,“那可是男人,你还真当你以前玩的那些女娘?!”
    “男人又如何?我又不是没有过男人。”
    这句话极小声,多亏韶信耳朵好,才能听个七七八八。听到此处,韶信总算明白为何一路走来都没碰上人,老子要教训儿子,当然不能留下人。
    年老的声音重重哼了声,“你以前玩的那些不男不女之人也算男人?不管怎么说,这人不能留,你要自己处理还是我帮你处理?”
    “为何不能留?我小心些就是,大不了废了他手脚。”
    “蠢材!留他还是留你,你自己选罢。若你真要留他,我也拦你,你即日就动身滚去老家看屋,我也不指望你长进,别出来惹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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