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温声道:“荀哥不一定对我有想法,我受尽恩惠,却先疑他,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至于搬出之事,他若是有一丝烦我,不必你提醒,我亦收拾东西搬出。不过现如今荀哥喜欢我陪着,我在他那住着亦开心,还方便向他讨教,为何要因别人的流言搬出?”
    萧思远被他说服一大半,火气消了些,“你自己心中得有数,我不想有朝一日听你被人娶为男妻,你可懂?”
    “我知,你瞧着我像是能做人男妻之人?”
    萧思远上下打量他,半分不违心,“我若娶男妻,便娶你这样的。”
    说完萧思远也不等沈歌反驳,站起来便走了。
    他走了好一会儿,韶信才上来,随口问道:“你与你同窗关系不错?”
    “嗯?”
    “我在下面等了许久,他才出来。”
    韶信面色如常,沈歌不知他有无听到那些话,也就当他没听见,道:“我与远哥从小一起长大,他未婚妻又是我夫子的爱女,感情自然比别个好些。”
    “那挺有缘分。”
    韶信带着沈歌回到荀家庄时天已擦黑。荀飞光照旧等他用饭,见他神色不对,似乎格外疲倦,便问了出来。
    沈歌向来不瞒荀飞光,坦荡地把他与萧思远的对话大致说出来,未了道:“其实远哥说得也对,当时我被他质问为何在荀家庄白吃白住时,整个人哑口无言。”
    沈歌叹口气总结道:“归根结底是我太占便宜,不怪人觉得我没风骨。”
    荀飞光道:“那是他们不知你还送我一根千年参。若他们知晓,便要说是我不厚道,就留你吃住,便拿这么一根好参。”
    沈歌抬起头认真看他,“荀哥,这参乃我们一起发现,现在吃亦是我们一起吃,其中还是我占便宜,怎能说我送了你一根千年参?”
    “这两年来,我上山打猎不下百次,那个地方更是走过数十次,这么多次都未发现有参,你一眼便看见,不是你找的参又是谁?”
    “话不是这么说……”
    荀飞光打断他,“你看,这事你我二人说都说不清楚,外人要论起来自然更是糊涂。既然众人都不清楚,怎知便是你占我便宜,而不是我想你住庄子上陪我,在占你便宜?”
    沈歌发现他荀哥口才还真不错,明明觉着是歪理邪说,从他口中说出来便格外令人信服。
    荀飞光又道:“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终归大部分是无关紧要的人,何必在意他们的想法?”
    “……哦。”
    “快吃,饭菜快要凉了。”荀飞光说完淡淡加上一句,“你一整日都在外头访友,今日功课还未完成,用完饭便去做完罢,两篇文章一首五绝,莫忘了。”
    “……哦。”沈歌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打击报复了。
    沈歌第二日才想起要与荀飞光商量去道宁府之事。
    荀飞光让他不必操心,他也要去道宁府访友,到时一并把他捎过去便行,去了之后住他在道宁府的别院里。
    “荀哥,你在道宁府也有别院?”沈歌眼中带着羡慕,不愧是财大气粗的荀哥,去哪个地方都有房的感觉实在太美好。
    荀飞光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莫再说话,专心写功课去。
    荀管事在一旁听了,心里暗暗摇摇头,没有别院怕什么,有银钱现下去买一间便是。
    沈歌估摸着秋闱后也不大有时间教村里这帮学童,因此特地托吴夫子,帮他请了位踏实细心的老秀才过来。
    老秀才现年已五十有三,考了半辈子科举,至今仍是个秀才。这半辈子下来,每三年一趟秋闱没少费银钱,现如今十分穷困。
    有吴夫子与银钱的面子在,老秀才并未推脱,收拾收拾包袱便来了。
    沈歌提前和大伯及村里的老人说好,他要去秋闱的事至此放传开。
    学堂里的大小学童们都很舍不得沈歌,却也知道不能耽误他的前途,只能含泪为他送行。
    沈歌也不舍,不过好在他已为这一批学生打好基础,日后好好学,问题应当不大,他总不至于太担心。
    一般人上府城考举人都有书童伺候着,沈歌没有,村里好几户人家打听到这事,忙将自己的孩子送过来,与沈歌道随便使唤,带着他们也让他们长几个见识。
    沈歌先前在县城中读书的时日居多,村人对他不大熟悉。这一年他在村中办学堂,村人日日看着,极佩服他的人品,将孩子送至他手中自是不担心。
    沈歌从未有使唤人的习惯,那几个孩子大的不过十三,小的才九岁,搁他前世还是读小学,顶多升初一的年纪,还要过儿童节,哪里就能将人拐去府城伺候他?
    沈歌一一将人婉拒,让他们的父母重新带回去。他每想到,第二日,蛮子却收拾包袱过来了。
    沈歌惊讶,“你来作甚?”
    “夫子,我来当您书童。我已与爹娘说好,盘缠我亦有,您何时出发,我跟您去。”
    “去什么呀?”沈歌伸开手让他看,表情有些无奈,“你觉着我是需要人伺候性子?再说,你这学识,再多磨一磨,靠秀才都够了,哪能给我当书童?”
    蛮子固执,“秋闱事关重大,夫子便带着我去跑腿罢。”
    沈歌怎么劝都劝不住,回头算一下自己的银钱,觉得省一些两人用也勉强够,便道:“你也莫说做我书童,你就跟我去道宁府见识见识罢,别把眼界拘在这一亩三分地。”
    蛮子点头。
    牛婶对这结果极高兴,转头给沈歌送了两只老母鸡,“说是给你做书童,说到底还得秀才公你关照他。秀才公,你放心,我家蛮子皮糙肉厚,又很有几分眼色,你有事尽管吩咐他便是,保证给你弄得妥妥帖帖。”
    牛婶一乡下妇人,亦知沈歌这把年纪便能去考举人,实在大有出息,儿子跟在他身边很是沾光。
    沈歌让她把鸡提回去,“蛮子算我半个弟子,我带着他是我们师徒情谊,牛婶你快把鸡拿回去。”
    “哎,不用不用,家里还有。秀才公你要去秋闱,吃鸡好好补一补,在外头可没有在家便宜。”
    沈歌知这是下蛋的母鸡,推拒不过,只好转头让她家牛奔提回去。
    不仅牛婶,眼见沈歌就要出发,村人纷纷送鸡蛋蔬果给他送行,让沈歌收也不好,不收又实在推拒不过,最终只能提上去荀家庄与众人一起吃了,打算日后寻个红白喜事的日子将人情还回去。
    第33章 伤感
    沈歌的一众同窗七月二日便一齐出发去道宁府, 沈歌收到消息后, 不由有些坐不住。
    荀飞光见他这模样, 吩咐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道宁府。
    荀家庄一切井井有条,也无需特地安排。绿枝与步莲收拾一下午, 东西便全部准备稳妥。
    荀飞光留荀管事下来看家,步莲亦留与荀家庄, 一半护卫留守荀家庄,韶信带另一半护卫随荀飞光出行。
    沈歌自个倒无甚好收拾, 带上书本, 带上银钱,再带上三套衣裳, 外加一个大弟子蛮子, 晃悠悠便可跟着荀飞光出发,比出去游玩还轻松些。
    荀飞光出行向来骑马, 不过这次多个沈歌, 他不得不改计划。荀家庄在山上,跑马的地方小, 沈歌学了许久, 骑马技术也未曾谙熟。荀飞光为照顾他,带着两辆马车上路,带人的同时顺便带物。
    荀家庄一众男子都是骑术好手,坐马车的也就沈歌、绿枝与蛮子三人。绿枝是姑娘,沈歌不便与她同乘一辆马车,便与蛮子坐在另一辆马车中。
    七月秋风渐起, 走在山道上已有些凉。
    沈歌坐马车已坐得颇习惯,并不会觉得颠簸,也不觉闷或头晕,他一路上将帘子挽起看外头的景色,倒觉得挺有看头。
    蛮子在车内沉默地正襟危坐,并不说话,也不怎么向外瞧。
    沈歌看出他的不适,问:“晕?”
    “不晕。”
    沈歌瞧他的脸色,他黝黑的脸似乎不如平常有血色,便嘱咐道:“有事便与我说,你若是难受,我去跟荀哥说,我们休息一下也行。”
    蛮子摇头。
    沈歌对他性子颇为了解,便没再问。
    他们一行人早上出发时带着干粮,中午未特地绕去村庄中,而是在野外中吃午饭。
    荀飞光过来找沈歌,见他正要下车,顺手将他从马车上扶下来,随口道:“今日上午大致赶了五十五里路,下午再走三十里便能到兴胡县投宿。若是不适,我们下午慢些。”
    沈歌不与他客气,仰头笑道:“那我们下午慢些,荀哥,我下午想骑会儿马。”
    荀飞光教过沈歌骑马,不过骑马赶路倒是头一朝。
    荀飞光答应,“可。”
    午饭有糕点有饭团还有沈歌先前特制的辣酱,饭团包上抹过辣酱的肉干与青瓜,别提多爽口开胃。
    沈歌半块糕点都未用,午饭连吃三个饭团,接过荀飞光递来的水,喝一口后小小打了个嗝。
    韶信除吃饭团外还吃了几口酒,村酒不烈,荀飞光便未说他。
    韶信吹着风吃喝,感觉倒比平日还美,他觑了荀飞光一眼,笑道:“沈歌儿你这辣酱带劲,回去我要常备上一罐。”
    “谁与你做来?先言明,我可不动手。”
    “哥哥能劳你动手?你且将心放回肚里罢。到时一举人老爷,说不得还令我与你下厨做辣酱去。”
    沈歌顺竿上,眼珠一转,“那倒不必,不过韶大哥,你可否帮我个小忙?”
    “先说来,我看看再计较。”
    沈歌笑着往自己身后一指,“我这位小弟子不会骑马,在车上估计也闷着烦,能否劳韶大哥教他骑一骑马?”
    沈歌说的是他身后闷头吃饭的蛮子,蛮子见沈歌叫,立即站起走过来。
    “这有何难?就是再笨的人丢马上走一会儿也会了。”韶信爽快地答应,转头朝蛮子道:“你小子这身板瞧着不错,下午便随我骑马罢。”
    蛮子拱手,“谢韶统领。”
    韶信毫不在意,他不过是看沈歌的面子。
    吃过午饭,一众人休息一会,便重新出发。
    荀飞光令人给沈歌牵来一匹温驯的小母马,扶他上马,在一旁护着他,带他慢慢走。
    沈歌虽不大擅长这些,但到底不是笨人,骑上一会儿渐渐熟悉起来,时不时还能小跑几步。
    蛮子倒比他争气得多,他平衡极佳,骑了一会儿便能上手,瞧着比沈歌还像样。
    沈歌左瞧右看,他们出来骑马后,绿枝也没在马车中闷着,而是骑了一匹备用的马,那模样看着别提多英姿飒爽,美得令人赏心悦目。
    沈歌许久没见这么英气的姑娘,不由多看了几眼。
    荀飞光在一旁护着他,低声提醒道:“专心。”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带着难言的磁性,听着异样温柔。沈歌下意识地抬起手揉揉耳朵,身形随着马匹一晃。
    荀飞光与沈歌并排,见状闪电般出手扶住他,“莫松手。”
    沈歌被他这么一说,忙重新抓稳缰绳,不好意思地朝他笑,“荀哥,你声音太过好听,听得我耳朵发痒。”
    荀飞光有些无奈,嘴唇却微勾,“一大男人,声音有何好听不好听之言?”
    “当然有。你听,像我的声音就一般,大部分人声音都极为普通,听是听得出来,不过谁也不会注意那声音好听还是难听。荀哥你声音便不一样,我不但一耳朵就能听出,还觉得极好听,与乐曲一般。”
    荀飞光倾耳听他说话,道:“莫拍马屁,有何求我之处直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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