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八王爷,包拯又对着另一位白须老者说道:“王丞相,此事涉及公主清誉皇家威严,还请丞相出面安抚府内宾客,切勿将今晚之事传出。”
    “包大人放心吧,老夫知道该怎么做。”王丞相叹气道。
    他的爱女柔儿与天佑帝姬是总角之交,本以为能帮着不便出门的女儿为公主送嫁,谁知道会突然闹出此等祸事,还不知宫内的太后得知后该如何震怒。
    不管是不是陈世美欺瞒在先,此事一出,公主想要再觅佳婿就难了。
    想到待字闺中的女儿,王丞相打定主意一定不能随随便便就将爱女嫁出去,起码也要考察个三五年再下手。
    他此时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却不知正是今日的谨慎行事反倒使得王柔儿逃过了命中劫难。
    怜悯地看了一眼仍旧在哀哀跪求的无辜妇人,包拯开口唤来始终守在门外的红衣侍卫,“展护卫!”
    “属下在!”
    随着他的呼声,一位身着大红官服脚踩皂靴的年轻人信步走来,在上官面前站定施礼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展护卫,你可知道今夜这状元府内发生了何事?”包拯看着年轻人那张英气逼人的清隽脸庞轻声问道。
    “属下略有耳闻。”展昭微微低头答道。
    习武之人历来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就连屋外一片小小的落叶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是之前争执不休的新房。
    “本府以为此事来的蹊跷,不知你可有办法凭借蛛丝马迹查到天佑帝姬的下落?”包拯又问。
    只有公主无碍虚惊一场,他才好在圣上和太后面前为那对可怜的老夫妻和懵懂幼童求情。
    “大人暂且宽心,以属下拙见,来人未必有伤害帝姬的打算,看事态发展反倒像是取乐更多。属下先去周围查看是否有高人隐匿行迹,稍后再来回禀大人!”展昭手持佩剑施礼道。
    “你去吧,万事小心!”包拯朝他挥挥手。
    目送着那道红影翩然远去,开封府的主簿师爷公孙策上前一步,朝着忧心忡忡地上官问道:“大人,你可是担心展护卫此行恐有不利?”
    缓缓摇了摇头,面色沉重的包拯禁不住抚须长叹,“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不说已是戴罪之身的新科状元陈世美,只凭着天佑帝姬竟然在京畿重地被贼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掠走,他身为执掌地方要务的开封府尹就难辞其咎。
    如今只盼着临危受命的展护卫能够侥幸查到公主的下落,也好平息宫中皇帝和太后的熊熊怒火。
    愁丝不减的包拯带着师爷转身回到房内,虽然希望不大,可他还是想要借着秦氏诸人之口释疑解惑。
    除了依然守在状元府静候宫中旨意的开封府一干人,此番兵分三路、独自肩负重任的展昭不过片刻就从房顶一块破碎的琉璃瓦上寻到了可疑之人的踪迹。
    待他稍作提气如同轻盈的飞鸟一样振翅越过道道屋脊之时,眼角余光中忽然晃过了一抹白色的影子。
    “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来不及多想,展昭下意识地扭身奋力急追,可前面那人却总是不远不近地飘忽在半空中,好似在有意吊着他。
    “江湖上何时出现过此等惊才绝艳之辈,轻功竟然不在展某之下。”
    展昭心中纳罕的同时不由得升起一股灼灼战意, “既然有缘遇上,就让展某好好领教一下你的高招!”
    不过须臾之间,前面那道白影就猛地窜入一道灯火通明的高墙之内,就此不见影踪。
    紧随其后的展昭趴在檐上定睛一看,“公主府?难道是有人故布迷阵引我过来?”
    此时本该热闹喧哗的府邸静的吓人,重重院墙之内竟连一个走动的宫人都没有,只剩下了花草枝桠在晚风拂过后的簌簌声,偶尔又会从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夜猫子叫。
    “莫非公主一直被人挟持在府内从未离开过?”
    轻身跃入院内,展昭朝着白衣人消失的方向一路寻去,却只找到了好些歪倒在廊下墙角隐蔽处的宫人。
    扶起脚边的几位宫人凝神探脉,发现这些人只是昏厥过去并无性命之忧,展昭才略微松了口气。
    哪知就在他心神松动的瞬间,忽然发觉有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刺痛感擦着手臂飞驰而过。
    这枚暗器的速度太快,他只来得及用巨阙勉强支撑住逐渐软麻的双腿就浑身无力地向前扑倒在地。
    天旋地转间,展昭只看见一双纯白的靴子在眼前微微站定,尚不及看清它的主人便立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咱就是这么好心的公主,现将陈世宝完璧归赵,秦香莲不用再抱屈了吧。
    每日坚果么么哒~~~~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包大人的疑惑日常。
    又是一日朝会,待车马劳顿的大人们纷纷聚集在宫门口,等候已久的小商贩立刻蜂拥而上。
    小贩甲:“王丞相,赏脸尝尝小人的软羊,鲜嫩多汁入口即化啊!”
    小贩乙:“庞太师,您想不想来点炊饼?”
    小贩丙:“各位大人,有新鲜的果子卖唻,咬一下清脆爽口不留浊气!”
    包拯:“为何偏偏无人向本府兜售食物?早起那碗茶饭竟然没吃饱。”
    王朝:“……都怪赵虎在路上错手打湿了一盏灯笼,害得大家都看不到包大人了。”
    第66章 3、
    翌日, 公主府。
    温暖的晨光中, 躺在榻上的男人不自觉地锁着一双好看的剑眉, 翁动的唇角仿佛在喃喃诉说着什么。
    原本服帖摆在两侧的双手忽地揪住了身下的锦被, 随着眼皮的颤动愈发急剧, 男人紧紧闭合的细长眼线猛地掀开,其间一对宛若深潭的墨黑眸子猛然急射出两道让人如芒在背的犀利目光。
    额头胀痛的展昭下意识地想要抓取从不离身的佩剑巨阙, 却错手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躯体, 这才发觉榻上还安睡着另一位看似柔弱的红衣女子。
    在看清那位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子时他的眸子不由得一缩, 随即僵硬地转过身子开始探查着眼前这间明显带着闺阁气息的卧室。
    他先是看见了摆放在脚踏上的一双绣着雉鸡的缀珠金线绣鞋, 顺着榻边的鸳鸯戏水屏风,隐隐透出一张摆满了妆匣的雕花梳妆台和一面光可鉴人的穿衣镜,再看到全都挂着红色同心结的各式家私,屋子主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就在展昭仓皇呆立间不知是进是退该走该留之时,那位疑似和他共处一夜的女子却已经悠悠转醒,支着睡意沉沉的额穴轻唤道:“弄月, 给本宫送杯热茶进来。”
    这声宛若黄莺的呼唤却好似九重天落下的惊雷一般将展昭劈在原地,他背对着床榻的挺直身影顿时佝偻了许多。
    倚着床榻坐起身的宋辞这才看见直立在房中的陌生男子,不禁骇然地瞪圆了一双杏眼,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本宫的闺房之内!”
    仿佛联想到了某些不好的画面,她恐惧地缩回床角, 又在摸到褥下的利器时连忙高举挡在身前,“你若再要上前一步,本宫、本宫就对你不客气了!”
    此刻的宋辞宛若一位郊游外出时偶遇登徒子的闺阁小姐,又似一只在掌心中瑟瑟发抖的惊惶燕雀, 娇娇呵斥弱弱威逼,全无一国公主该有的嚣张气焰。
    听见熟悉的出鞘之音,展昭微微侧身从余光中看见了那柄被天佑帝姬拿来防身的巨阙剑,暗自在心中苦笑道:“此番算是罪证确凿了。”
    “公主莫慌。在下乃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日前供职于开封府包大人麾下。”
    稍一定神,展昭从怀中掏出御赐金牌扔到后面的床榻上,“昨夜本是帝姬大婚之时,谁知……”
    他将状元府一连串变故和自己受包大人所托尾随白衣人行至公主府,发现宫人皆被幕后之人迷晕的事情娓娓道来,“此事有包大人可从旁为证,在下绝不是有意唐突。”
    “陈世美那个杀才竟敢如此诓骗本宫!”
    宋辞一双因为惊骇饱含着水意的乌黑眼珠滴溜溜地落在了始终背对着自己的男人身上,“哦,原来你就是皇兄钦点的那只御猫。不过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你为何会出现在本宫房内?难道那个白衣人还想要对本宫施加毒手不成?”
    “展某……”
    犹豫了许久,自认为俯仰无愧于天地的南侠终于决定吐出实情,“那是因为昨夜展某在追踪嫌犯时过于疏忽,一时不妨中了他的诡计昏了过去。等展某再次醒来,就出现在了公主的睡榻之上。”
    “你说什么?!”
    听见这番原委,宋辞眼中欲滴不滴的泪水终于滑下嘴角,“你不单和本宫独处一室,还在同一张床上过了一整夜?”
    如同遭受了难以承受的打击,她猛地扑倒在锦被上哀哀哭泣道:“老天爷为何要如此对我?失去了女子最为珍贵的清誉,本宫还有何面目去见世人!”
    想到海瑞枉死的女儿,再想到那一道道杵立在乡间的贞节牌坊,宋辞哭得更起劲了。
    听着背后不间断传来的哭声,展昭紧紧攥住拳头心急如焚道:“公主恕罪!展某并非有意冒犯,待展某向包大人禀明抓住幕后黑手之后,一定亲来公主府负荆请罪,届时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我不听我不听!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辞抓起床上的软枕狠狠砸在南侠的背上,“你走啊!我要见母后,我要找皇兄做主!”
    “公主?公主?何人胆敢在此喧哗?!”
    此时房内的吵闹声早已引来了逐渐清醒的宫人,寻梅、弄月、怡芳、凌霜四位侍女在踏入门槛时也被立在房中的狼狈男子骇了一跳。
    最先反应过来的寻梅急忙跑到哭闹不休的主人身旁,“公主,可是此人对你不敬?”
    她醒来时早已忘了昨晚的怪异之处,却隐约觉得眼前的状况很不对劲。
    “你让他走,快点走……”宋辞趴在大宫女身上呜呜哭诉道:“我要母后,我要母后!”
    “你听见了,如今公主有令,还不速速退出去!”寻梅连忙安抚着哭到几欲昏厥的主人,朝依然挺立的男人喝道。
    看了眼始终被天佑帝姬抱在怀里的巨阙,展昭只能咬牙抱拳道:“展某告退!”
    待这抹红影从诸多宫人的包围圈中渐渐隐去,宋辞才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一丝坏笑,放任自己软倒在寻梅的怀中。
    “不好了!公主晕过去了!”
    惊慌失措的四大婢女连忙朝门口的小太监喊道:“快传太医啊!”
    不提乱作一团的公主府,彻夜守在状元府中的包拯在见到去而复返的展护卫,又听他一字不落地细述了因着歹人陷害冒犯皇亲国戚的祸事,惊得连手中的茶碗都握不住了。
    “什么?你说你昨晚与公主有了肌肤之亲?”包拯本就乌黑的面容变得好像加涂了一层墨汁般阴沉。
    “属下并没有!”
    展昭慌忙抬手示意道:“属下只是昏睡了一夜,醒来时衣衫完好无缺,公主也同样穿着喜服。”
    在南侠举手投足间袖口飘忽出了一道淡淡的香气,正是昨夜在闺阁中熏染的。闻着空气中这股独特的香味,他忽然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这可如何是好!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着自从追随自己后数次出生入死的青年侠士,包拯心中苦叹道:“皇家威严不可轻犯,可若是让他交出无辜受累的展护卫,岂不是更加违背天理道义?”
    正在二人相对无语之时,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公孙策冷不防微笑道:“大人,学生昨天夜观天象,为展护卫卜了一卦。”
    “哦?不知卦象如何?”包拯神情一震。
    面对眼含期盼的上官,公孙策将卦象一一道来:“正所谓:梧桐叶落秋将暮,行客归程去似云;谢得天公高着力,顺风航船载宝珍。此卦乃梧桐落叶之象,凡事先凶后吉也。”
    包拯见公孙先生如此笃定,也不由得抚须笑道:“如此看来,展护卫此行必定无忧了!”
    “多谢大人,多谢公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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