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正要搭话, 打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不好了!夫人,老爷在前面晕过去了!”
    “你说什么?!”
    冯氏一惊猛地站起身,“晌午的时候老爷还说要去书房歇息一觉,好端端的怎么就昏了?”
    再想到前院里妖妖娆娆的几个大丫鬟,她不由阴着脸问道:“老爷是一个人昏的还是有人伺候的?!”
    要让她知道哪个贱人敢背着自己爬床毁了老爷的身子,非得把那个狐妖转世的娼妇卖到勾栏院不可!
    小丫头不敢隐瞒,连忙快嘴回复道:“老爷是一个人昏在书房里的,就在刚刚守门的小厮怕误了上衙的时辰过去通报,这才发现老爷跟水里捞出来似的躺在地上!”
    “这些不会伺候人的狗奴才!”
    好容易松下提着的一口气,冯氏的脸上随即露出了焦急的模样,“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救治老爷啊!”
    错眼间口里吩咐不停的夫人和老嬷嬷就像脚下生风似的冲出了院子,呆站在厢房里的梁秋月只能收拢了桌子上的东西,对守在门口的丫鬟央求道:“这位姐姐,方才你也听见夫人说过要送我出府的。如今大老爷病着估计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我,不如让我自行离开吧。”
    “这……”
    冯氏院子里的丫鬟是她从娘家精挑细选带来的,全都是长相平平让大老爷一见就生不起歪心的老实姑娘,“夫人虽是说过,可奴婢实在不敢擅自做主。要不娘子稍待片刻,等我去问过嬷嬷再来答你。”
    “也好,有劳姐姐。”
    梁秋月闻言一窒,只得转头回到厢房等消息。
    心中有气手头无聊,她便捡起桌子上的蜜饯果脯当做贪婪无耻的冯氏狠狠咬上一口,“有眼不识金镶玉!我让你吃!我让你贪!”
    就这样吃一句念一句,等她把盘子里那些又甜又腻的果脯都吞进了肚子,急忙跑去问话的看门丫鬟也赶了回来。
    那丫鬟一面擦汗一面重复着听来的指示,“嬷嬷说了先让娘子家去,过些日子皂角成型了再找你来细谈。”
    梁秋月嘴上答应的痛快,心里却想着不过是一锤子买卖还有什么可谈的,难道冯氏还指望从她这里再挖一座金矿?想得也太美了些。
    有夫人身边的丫鬟带路,梁秋月没费多少口舌就从县衙内宅平安走了出来。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梁秋月十分谨慎地避开那些目测就不像好人的平头百姓,打算转到前面去探探冯氏是否依约连孟大哥也免去了责罚。
    结果还不等她开口问人,就看见两天没见的相公平安无恙的坐在自家驴车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
    “孟大哥!”
    梁秋月心中一喜,立刻如同乳燕归巢似的投入男人的怀抱,“我好担心你啊!”
    孟铁柱单手环住小娇妻,还不等说话先让来人身前的硬物硌得胸口一疼,“你怀里藏得什么东西?”
    “你说这个?”
    意识到自己好像过于莽撞了,梁秋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献宝一样捧出四锭银子,“孟大哥你看,这是我从县太爷夫人那赚来的,足足二百两呢!”
    她笑语嫣然地把银子放在丈夫的大手里,“我把早先琢磨出来的一个方子卖给了夫人,她才答应替你我说项。我原还嫌弃她太过黑心,现在一看见你好生生的站在这里又觉得不那么生气了。”
    “秋月,苦了你了。”
    孟铁柱抬起妻子的小脸怜惜道:“是我没用,不能让你过好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个灵气逼人的姑娘本该过着另一种更加张扬肆意的生活,而不是随着自己这样无权无势的猎户埋没在一个贫穷偏僻的小山村吃苦受罪。
    “孟大哥,千万别这样说!”
    梁秋月急忙堵住男人好看的薄唇,“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去哪里秋月都心甘若怡!”
    “咳!”
    实在受不了这两个当街就敢谈情说爱的痴男呆女,宋辞一把掀开车帘子喊道:“有话家去关起门再说行不?老婆子陪着吹了半天风不冷也饿了,怎么就没有一个贴心的好孙女问候一声!”
    猛地听见梁老太的大嗓门,梁秋月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奶,你怎么也在这?!”
    宋辞盯着两个人话中有话地冷哼道:“老婆子不在这你上哪遇见将军!”
    梁秋月还以为她说的是家里的毛驴,大方地说道:“既然奶也在,咱们就去酒楼吃顿好的庆祝吧!”
    “去啥酒楼啊,都一样的猪下水搁他们的盘子一摆就得卖五十文!”
    宋辞朝人头攒动的集市方向比划着,“你要是真有心就去肉摊子上给你爹买点油水补补,别花那没用的冤枉钱。”
    “好吧。”
    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和梁老太争抢,梁秋月只得扯着相公的衣袖商量道:“孟大哥,还是去集市吧,正好为家里添置点吃用。”
    孟铁柱一听她提起家这个字眼就觉得心中发软,“好,咱们先去钱庄换银子。”
    揣着换到手的五十两碎银,梁秋月兴致勃勃地随着孟铁柱把所有的摊位都逛了一遍,就连梁老太口中的猪下水也没少买。
    一开始她还想着靠猪下水积累创业基金呢,结果考察过市场才知道原来古人的智慧也不容小觑。
    不管是哪种牲畜的下水,只要酒楼里的大厨随便加点新奇的香料一炖满街都是没有腥膻气的香味,即便是寻常小饭店不够味美也多得是卖的,想靠它发家累死也不过赚来几个辛苦钱。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铤而走险用灵泉水做点心,谁知忙来忙去不仅没赚来银子还惹了场官非。
    摸摸藏在荷包里的契书再看看身姿挺拔的丈夫,终于明白了不管在哪个时代只凭着一股意气瞎闯都是行不通的梁秋月暗地里给自己鼓气道:“别心急,只要孟大哥恢复记忆,眼前的困境必会迎刃而解。”
    习惯性地摁住掌心的红痣,梁秋月打定主意从今日起每天都给孟大哥喝一杯灵泉水,一定要让他尽快恢复健康。
    她的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借着采买的机会使劲儿压榨孙女婿的梁老太,只是如今作为可以在渊国上下横着走的头号反派,宋辞忽然意识到往常的行为早被原主的思维方式带到马里亚纳海沟里了。
    “管她作出多大的祸事最多一颗毒\药就能解决,自己又何必事事亲力亲为呢。”
    瞬间想通症结所在的宋辞顿时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就连上辈子害得老梁家没得好下场的罪魁祸首看上去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老三家的,快过来搬东西!”
    差点没让这一对新婚夫妻翻来覆去的甜言蜜语腻歪死,刚到梁家大院门口宋辞就赶忙用与年龄极为不符的利索腿脚跳下车,“除了那两只蹄髈留着晚间给老三炖汤喝,剩下的都放你们屋里。”
    闻声而来的何小妹欣喜地看着自家姑娘姑爷和堆满小半个车子的点心补品烧肉,“娘,这么多吃的光靠梁石哪能吃完呢,不如拿去厨房给二嫂添菜吧!”
    “你个傻婆娘,多吃点好的还能把你吃坏咋地!”
    宋辞弯腰拍掉裤腿上沾着的尘土,“老三吃不了不还有你和冬月吗,再说了不论多少是你姑娘的一片孝心,你舍得送出去?”
    不用想就知道这些吃用经过吕钱子的手能剩一半就是烧高香了,要不梁老太也不能按顿往下发口粮。
    她还想着让三媳妇养好身子再生一胎,哪能凭白便宜老吕家的人。
    “对啊,娘!”
    梁秋月也对吕钱子厌烦的很,急忙挽着便宜娘的胳膊劝道:“这可是孟大哥辛辛苦苦打猎赚钱买来孝敬你的,你当着他的面就要送人,有那多心的还以为你对自家女婿不满意呢!”
    “啊,那娘不送人了!”
    何小妹心眼子浅又是头次给人家当丈母娘哪能想到这么多道道,让姑娘几句话唬得赶紧去看姑爷脸色,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才笑着答应道:“那娘就偏了铁柱的好东西了!只是你如今也是嫁出去的人了,不好老想着帮衬娘家。”
    这也得亏是孟家没有高堂在室,否则哪个婆家会允许媳妇胳膊肘往外拐用自家的根基去填补外姓人。
    “娘啊,看你说的!”
    梁秋月摇晃着便宜娘的胳膊嗔怪道:“难道你把含辛茹苦养大的宝贝姑娘嫁给他就不是恩情?我倒不觉得自己不值得孟大哥对您感恩戴德!”
    “秋月此言不差。”
    扛着一大块羊腿肉的孟铁柱闻言站在原地,“我能与秋月结为夫妻,实乃三生有幸!”
    正准备回正院看看老闺女的宋辞一听这话浑身鸡皮疙瘩都窜起来了,“呵,你能遇上这么个妖孽何止是三生有幸,简直是祖宗八辈子都幸运的很!”
    既然决定就此撩开手只等着最后收尾,安心养老的宋辞从此就过上了吃饭睡觉打梁山的悠闲日子。
    那天当着梁秋月的面,她还特意把加了灵泉水的小甜饼塞给了梁石夫妻俩,让三房这一对重病号加软包子借着天仙闺女的势调养了把身体。
    可能是觉得心里有愧,往后隔三差五的梁秋月也会给便宜爹娘送来点亲手熬制的饭食,没过多久便让憨吃傻乐的梁石跟何小妹胖了一大圈。
    梁老三的伤势虽然严重,幸而这场病正挨在年轻力壮的时候营养又跟得上,不等秋收他就扛不住僵硬的身子骨主动下地找活干了,倒让累了整个夏天恨不得求神拜佛想要找人搭把手的梁山差点没激动的哭出声来。
    他苦了这一场可算知道亲兄弟的好处了,自家的两个儿子有福整天拿怀孕的婆娘当引子不是头疼就是脚后跟疼,反正就是不肯为了亲爹多下一铲子力气。
    有财就更不用说了,那个懒馋无赖劲儿简直和老吕家如出一撤,他这个做爹的看得久了都没脸去把好人家的姑娘聘进来跳火坑。
    想到如今自己还不等老就开始受鳖崽子的气,梁山难得地找到梁老太跟前伤感了一把,“娘啊,早年都是儿子不孝,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拧巴了。”
    冷不丁看见二儿脸上两道对称的泪痕,宋辞张嘴就笑喷了,“咋了这是,让夜猫子吓着了?”
    不是她没有同情心,而是老梁家这几个孩子的长相实在不适合演苦情戏,太容易让人笑场了。
    梁山也觉得自己的做派有点丢人,赶忙把脸上的猫尿擦掉,“娘啊,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说吧。”
    宋辞也没说应不应,仍旧蹲在菜地旁边挑拣成熟的甜瓜,好给家里的孩子们当做饭后零嘴解解馋。
    梁山扭捏着说道:“你看有福那孩子就快下生了,我寻摸着能不能抱到娘这院子里养一段日子……”
    “养几天?”
    宋辞把香瓜拿帕子擦好,轻轻掰开就有一股浓郁的果香味飘出来,“怎么,你怕金巧身子骨差不能奶孩子?”
    “不是。”
    梁山讪讪地低下头,“我是想着,儿子指不上总不能连孙子也毁在老吕家手里,我活了一辈子临死总得享享孙子福吧!”
    “梁老二,你还好意思说!”
    宋辞一巴掌连着瓜瓤子一起拍在了倒霉儿子脸上,“合着就你知道享福?你才不到四十就想着为老来打算,怎么不想想你亲娘眼看六十的人了哪天歇过脚?!”
    她捧着满怀的香瓜冷哼一声,“晓得你为什么指望不上儿子吗?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不用整天埋怨老吕家,但凡你要是正派点就不能和吕钱子在一个炕上混了这些年!”
    “娘啊,我的亲娘!”
    梁山一边抹着脸上的汁水往嘴里送一边追着老娘喊道:“儿这不是没办法吗!”
    他要是跟老太太似的还能混到像老大和老三那么听话的好儿子,这会子还发什么愁啊。
    梁山还打算豁出老脸和自家亲娘多奉承几句好话呢,从早起就陪着媳妇享受孕妇待遇的梁有福噌地一下子从屋里冲出来,“爹啊,金巧要生了!”
    “瞎喊什么,你媳妇要生了喊我有什么用!”
    本来就气不顺的梁老三立时不快道:“还不赶紧去把你娘找来接生!”
    让老爹这一骂回过味来,梁有福才一路叫着跑向了还在水井边上磨洋工的吕钱子。
    他这连喊带叫穿过半个院子,连着猫在厢房里看医书的梁馨儿也听见了动静,“娘,有福媳妇这是要发动了?”
    “是啊,娘还想让你吃个瓜消消火呢。”
    宋辞把那几个洗净的水果放在盘子里,“你若不嫌弃产房血腥气大,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给金巧把把脉,也好试试临产的妇人和寻常人家有何不同。”
    “娘,我能行吗?”
    梁馨儿有些犹豫,“万一耽误了金巧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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