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亲爱的。”
    姜金生太太帮提着热水壶的贝瑟妮拉开房门, 又在掩上前偷偷往外看了看, “我们都知道你昨晚因为某位不太体贴的绅士耽误了睡眠时间。可这并不是怠慢柯林斯太太的理由对吗?更别说今天还是你在麦里屯的第一次亮相, 咱们可不能把它搞砸了。”
    “第一次亮相?”
    总算是彻底庆清醒过来的小姐从贴身女仆手中接过浸湿的软毛巾,“您不会是才这点工夫就忘了卢卡斯府上的那次聚会吧?”
    “那已经过去很久了,要知道人们总是健忘的。”
    姜金生太太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在衣柜和梳妆台前走来走去,“自从你缺席了弗斯托上校的邀约,镇上的人都在传言你是一个见风就倒的病秧子,他们还说就连卢卡斯那晚的舞会你也是强撑着病体赴宴的!”
    强有力的佐证之一就是最受欢迎的德·波尔小姐竟然只和最不受欢迎的达西先生跳了一支舞, 这里面要是没什么猫腻可满足不了人们的猎奇心理。
    “我敢说这其中准少不了宾利小姐的编排!”
    同样忙着给小主人清洁皮肤的贝瑟妮也憋不住心里的话了,“否则外面的人又怎么知道安妮小姐整天呆在房间里养病的事情呢。”
    心直口快的小女仆尚不知自己竟在无意中道破了事实真相,并且戳穿了一桩藏在真爱的虚名下, 面目可憎的、极不道德的阴谋诡计。
    “这样说来,我确实应该早点起床。”
    压根没把这点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宋辞微微侧着脸对照镜面涂抹护肤乳,“最好趁着柯林斯太太还没到的时候绕着麦里屯跑上一圈,好让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怜悯德·波尔夫人的阴谋家大失所望。”
    “上帝啊,你这个喜欢恶作剧的坏宝贝, 怎么能开这么吓人的玩笑!”
    姜金生太太一边舒展衣裙上面的褶皱,一边假意抱怨道:“难道你想让可怜的家庭教师被勃然大怒的女主人解雇,然后看着她挨饿受冻?”
    “我的好太太,你明明知道这件事是不会发生的。”
    预备换上新裙子的小姐搂住她的肩膀吻了吻面颊,“只要你愿意,罗新斯永远都会有一个属于你的房间。”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亲爱的。”
    姜金生太太努力板住上翘的嘴角,“不过别以为这点甜言蜜语就能让我改变主意,让人们把更多的目光留在你健康红润的小脸上才是此行的目标。”
    她说完就服侍着小主人穿上了一条点缀着嫩绿色叶片印花的飘逸长裙,又在那头流淌着动人光泽的秀发上别好一枚小雏菊金饰。
    “别忘了遮阳伞,小姐!”
    贝瑟妮找出一把和小主人衣饰极为相称的蔷薇色小伞,“您确定不用我陪同出行吗?”
    “是的,我很确定。”
    宋辞低头系上薄外套的扣子,“你们已经围着我忙活够久了,是时候享受一天悠闲地假期。如果可能的话,我倒希望你们能学着苔丝那样来一次浪漫的约会。”
    可想而知这样大胆的俏皮话该让姜金生太太多么羞恼,在她的怒视中落荒而逃的小姐只来得及和捂着嘴偷笑的贝瑟妮抛了个飞吻,随后就急急忙忙地奔下了楼梯。
    此时尼日斐的主宾各人不管是正在打理自己还是刚刚起床的,都无缘与早起外出的客人互道问候,倒让不喜欢说客套话的宋辞乐得自在。
    她独自一人乘坐罗新斯庄园的马车,按照原定计划来到了和夏洛特相约见面的四孔桥上。
    这里是通往麦里屯的必经之路,也是附近几个村子的接壤地。
    薄雾与阳光交织的清晨,让青苔密布的拱形石板桥及其投在水面的倒影变得分外诗情画意,就连清澈见底的流水中也有一簇簇生机勃勃的绿意在寂静中盛放。
    这么美的景色当然轮不到小姐一人独享,早在她来之前就有一群熟客大大咧咧地霸占了早就看好的地盘。
    “早上好,真是一群抢眼的小家伙!”
    宋辞笑着伸出胳膊,把手中捏碎的细渣抛洒在河水中,逗弄那些漂亮的水鸟啄食。
    因为她不肯吃贝瑟妮端来的早餐,姜金生太太只能找了些不占地方的小零食放进手袋,好让小姐能在饿肚子时别太遭罪。
    如今这个描绘着知更鸟图案的铁盒里装了满满的燕麦果仁甜饼干,正好能让宋辞和新认识的小伙伴饱餐一顿。
    “安妮,你来的可真早!”
    远远望见那个独自站在石桥中央的身影,柯林斯太太急忙带着活泼好动的妹妹追上去,“我还以为自己才是最先出门的那个人。”
    “谁叫你们是两个人结伴出行呢。”
    宋辞拍掉最后一点饼干渣,“有时候四只脚未必比得过两只脚。”
    “确实如此。”
    夏洛特无奈地眺望着郎博恩的方向,“我想咱们还得在这消磨一会儿时间。”
    “安妮,你觉得尼日斐怎么样,住起来舒服吗?”
    玛利亚探头看着还未散去的水鸟,“最近大家都在谣传那里很快就要举办一场舞会了,还是宾利先生特意为了班内特家举办的。”
    “我恐怕你听见的不是谣传。”
    宋辞稍微侧身,让那顶比帽子大不了多少的遮阳伞替自己挡住冷风,“从宾利先生的种种表现不难看出,他确实对班内特小姐情深义重。至于尼日斐花园,我只能说对客人而言,即便是住在金碧辉煌的王宫也不如自己家舒服。”
    “或者所有人都心里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柯林斯太太一语道破了关键所在,“宾利先生若是名花有主,对麦里屯的未婚姑娘可是一笔很大的损失呢,要知道不是每个有钱人都向往乡村生活的。即便是最热的季节也有人宁可呆在臭气熏天的城里,好让自己不必远离上流社会的社交圈。”
    “那可真是活受罪。”
    看了眼怀表的指针,宋辞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说道:“幸好我们不是等在伦敦的大街上,否则我只能假装忘记这次约会了。”
    “她们来了!”
    一直盯着小路的玛利亚忽然出声嘀咕道:“这可真有意思,班内特家的五个姐妹竟然全都出场了,就连最不爱出门的玛丽也没缺席!”
    “亲爱的妹妹,只怕你还少算了一位。”
    柯林斯太太的目光落在当中一位穿着红制服的英俊男人身上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哦,是的!”
    单纯的玛利亚只注意到了男人鲜艳的军服,“谁能想到,只有五朵金花的班内特家也会出现一个男人。抱歉,我不该忘了班内特先生。”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柯林斯太太贴在小姐身边耳语道:“和班内特家姐妹走在一起的男人是乔治·威克汉姆,他曾经有幸得到过伊丽莎白的垂青却没有珍惜。”
    “为什么,难道是有人从中作梗?”
    宋辞好奇道:“伊丽莎白也算是很讨喜的姑娘了,在罗新斯的时候哪怕是菲茨威廉上校也难以抵挡她的魅力呢。”
    提起那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柯林斯太太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微妙,“与其说是威克汉姆移情别恋,倒不如说是伊丽莎白输给了万能的金钱。”
    “万能的金钱……”
    宋辞微微挑眉,“夏洛特,我喜欢你这个比喻!不知那位后来居上的姑娘最后如何了?”
    “我想她一定是个极为虔诚地教徒。”
    柯林斯太太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因为不等她陷入猎人精心编织的情网,就被另一个尽责的长辈带回了家乡。”
    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踏上石桥的赴约者,宋辞意犹未尽地总结道:“这位小姐还真是个幸运儿。”
    “夏洛特!”
    满面都是得意之色的莉迪亚·班内特扬声大喊道:“你一定没想到吧,我竟然会为你们找来整个麦里屯最英俊的守护神!”
    她挽着军官的胳膊娇笑连连,“这简直是上帝安排好的邂逅之旅,我们才走到牧场附近就遇见了威克汉姆,他也刚刚结束拜访从主人家出来呢!”
    “莉迪亚!”
    不同于自我感觉良好的妹妹,伊丽莎白对于自家姐妹不经通报就擅自拉人入伙的冒昧行为还是挺在意的,“碰巧威克汉姆也要回到麦里屯,我想德·波尔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多一个同路人吧?”
    “当然不会。”
    宋辞把怀表链子放回手袋里,“不为我介绍一下吗,班内特小姐?”
    “不必麻烦了。”
    让人意外的是不等伊丽莎白开口答应,方才还被莉迪亚挽着的军官就耐不住上前一步,“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但是我和德·波尔小姐也算得上是久别重逢了。”
    “久别重逢?”
    撑着遮阳伞的小姐听见这话忍不住仰头细细打量着俊秀文雅的男人,“请原谅我的失误,您愿意说说之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吗?”
    “那是在五年前,您当时穿着一条绣着暗纹的黑色绸裙。”
    威克汉姆的眼神如同沉湎于一件极为悲痛的往事中,“当时的情形实在是不堪回首,您忘了我也是情有可原。”
    他口中的寥寥几句话虽然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却勾起了在场诸人的强烈好奇心。
    尤其是对军官最为痴迷的莉迪亚,她那一双眼睛就差把迷惑不解的小姐瞪出一个窟窿了。
    “半遮半掩最惑人,这才是狡诈之人最有利的手段。要是让他称心如意,恐怕过不了多久麦里屯就会流传出罗新斯继承人和民兵团军官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了。”
    在心中把这位红制服列为拒绝往来户后,宋辞先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便红着眼眶说道:“我想起来了,威克汉姆先生。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这一生再也不愿遭遇同样的痛苦。”
    她转身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水,“那天在老达西先生的葬礼上,您是以教子的身份站在达西先生身旁的对吧。”
    “是的。已经过去五年了,想不到您还是当初的样子。”
    威克汉姆的眼睛落在小姐身上不肯离开,也不知是为了通过她缅怀某位可敬的老人,还是因为有人共同分担难以名状的悲伤往事感到欣慰。
    这段对话出口后,先前还在心底暗暗揣摩二者关系的姑娘们全都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即便是不情不愿的莉迪亚也被姐姐强拉着和柯林斯夫人走在一起。
    宋辞并没注意到这种立竿见影的变化,如今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一件事上,那就是尽量在这个本该悲伤的时刻咬紧嘴角,以免自己忍不住发出惊人的笑声。
    无辜的小姐会有这种反应当然不是因为那场葬礼,哪怕当时才刚刚投身,她也不会对别人的痛苦视而不见。
    真正让宋辞觉得好笑的是威克汉姆那句发自内心的恭维,倘若有人说她现在多美多漂亮,她还愿意欣然接受。
    可要提起五年前的原主,宋辞就难免会想起那具苍白瘦弱的身体和涂了碘酒似的可怕病容。
    要知道当初德·波尔母女大老远奔波至彭伯利参加葬礼的时候,心力交瘁的雷诺兹老奶奶都差点以为自己还得悄悄在暗地里多准备一副棺材呢。
    至于让威克汉姆记忆犹新的衣饰就更可笑了,虽然只参加过一次葬礼,可初来乍到的小姐还真没看到现场出现过第二种颜色。
    “金钱的魅力确实无人可挡啊。”
    默默自嘲过后,宋辞对几度回头张望的柯林斯太太眨眨眼,朝身边默不作声的军官问道:“您既然是老达西先生的教子,为什么没有留在德比郡?我觉得那位老绅士要是还在人间,一定会希望您生活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说起来还真是一言难尽。”
    威克汉姆又露出了伤心和忧郁的神色,“确切的说,其中出现了一点小失误,所以我才离开故乡来到麦里屯。”
    他的侧脸看上去比正面还要漂亮,黑亮的眼睛闪动着水光,再多一点就要顺着长长的睫毛滴出来了。
    宋辞见他无意再谈,只能由衷佩服这位先生讲故事的手段实在高超,总爱把人吊在半空不上不下。
    两个人又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直到犯了倔脾气的莉迪亚再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人霸占红制服,这才解救了小姐快要长出青苔的嘴巴。
    稍待一行人的注意力都转到街边的商铺时,宋辞也从其中一间糖果店买了点软糖分给赖在周围不肯走的小孩子,只留下了用来包装的旧书页好给喜欢花鸟的姜金生太太多提供一个素材。
    “这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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