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昉终于还是收回了眼,她任由陆意之把她的头发轻柔得挽到耳后,跟着是握着他的手柔声说道:“走吧,满满还在家中等我们。”
    “好…”
    陆意之笑着应了一声,他伸手把车帘拉了下来,车夫知意,重新驾起了马车。
    车道宽广,路道平稳,陆意之却仍旧小心翼翼地环着王昉,温声说道:“等孩子生了,我便辞官,你不是一直想去看一看江南是什么样吗?你若喜欢,我们便常驻江南,晴来可以泛舟湖上,雨日也可撑伞走过那青石小阶。”
    “你若是喜欢塞北,我们也能去塞北走上一遭,只是那里黄沙太大却不适合久住。”
    王昉闻言却是轻轻笑了笑,她微微抬了脸,手撑在陆意之的脸上,口中是跟着一句:“你真舍得,大都督?”上个月,陆意之已被刘谨提任为五军都督…大晋几十年,还从未有人在这样的年岁坐上这个位置。
    陆意之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他的眉眼依旧弯弯,一双潋滟桃花目一瞬不瞬地看着王昉:“在我的心中,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若是他未曾遇见她…
    那么这世间一切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不重要的,五军都督也好,肆意风流也罢…不过是来这人世走上一遭。
    可是他遇见了她…
    这世间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有意义起来,如今他有了她在身边,有了满满,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会迎来第二个孩子。金陵城中多烦扰,她不喜欢,那么他就陪着她去走一走这大晋的山河名川。
    前程似锦又如何?他只要她一世喜乐。
    ☆、番外(一)
    元康十四年。
    程愈年少成名, 他如今还未至三十,却已经是内阁首辅了, 这满朝文武官员哪个不羡慕他?
    不过也只是羡慕罢了…
    有些人生来便是如此,即便再怎么努力,却还是跨越不了。
    内阁之中。
    程愈坐在首位,手中握着一盏茶正低着头慢慢饮着。
    底下坐着的两排是一群大学士, 此时正在议论早朝上天子所说的话…他们大多是年轻官员,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持有不同意见的时候自是各抒己见, 一来二回这内阁之中却是热闹哄哄。
    “千百年来, 科举制度皆是如此,如今陛下说改就要改, 这如何能成?”
    “怎么就不能成?规矩是人定的,早年没规矩定了规矩, 如今这规矩旧了就要改…陛下说得对, 这百年来, 科举制度一直不变,有不少有学识的寒门学子皆因身份而被挡于门外。”
    “可也不能因为改了制度,便没落了那封荫制度…朝中百官大半出身士族名门, 这封荫制度一动, 只怕这朝中大半官员都要联名上折了。”
    …
    不管底下如何热闹, 可坐在主位的程愈却依旧未曾说话。
    两排的木头窗棂皆大开着, 照进来这春日的几许暖光…程愈着一身绯色官袍, 腰上系着玉带佩着荷包, 他平素鲜少穿这样的颜色,可如今在这春日暖光的照射下却越发显得风姿独秀。
    他仍握着一盏热茶慢慢饮着,眉眼疏阔,面色从容。
    众人许是也察觉到了,便纷纷止住了话朝程愈看去…有人站起身朝他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不知大人可曾有什么高见?”
    程愈闻言是抬了眉眼,他的面色依旧从容,口中是道:“高见倒算不上,只是却有一话可说上一说。”
    他这话说完,众人皆止住了声,一道朝程愈拱手一礼:“愿闻其详。”
    “陛下在早朝说了两话,一是更改科举制度,一是更改封荫制度…”程愈说完这话是把手中的茶盏握于手中,跟着才又说道:“众位大人先前议论纷纷,对这科举制度的更改只怕心中是认可的,所争议的只怕是这封荫制度。”
    有人闻言便拱手朝程愈一礼,口中是道:“朝中大半官员皆出自士族,若是陛下要止封荫,只怕头个闹得便是这些士族…陛下虽说掌政已有多年,可士族门第牵扯众多,若是他们闹起来,这朝堂只怕又该乱了。”
    众人听到这话也纷纷点了头。
    他们其中也有不少出自士族门第的,平心而论,若真止了封荫,只怕他们心中也多有不服。
    程愈是等他们说完才又笑着说道:“陛下虽然说了止封荫,却并未说如何止,止多少…”他这话说完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握着手中的茶盏又饮下一口。
    屋中有一瞬得静谧…
    待过了许久,才有人道:“是了,陛下可未曾说这封荫制度究竟该如何止…我们在这闹了这么久,却连陛下的意思也未曾理解透彻。”众人纷纷朝程愈一礼,而后是又重新议论起来,却是说这封荫制度究竟该如何定才更好。
    等到了散值的时辰,众人才往外退去。
    程愈亦往外迈步走去,众人见他出来纷纷让开了路由他先行,口中还迭声唤他一声“程首辅”。
    其中有同程愈交好的官员便与他一道同行…这一类官员大多是早年与程愈一道中举入仕的,因有着同窗之情,说起话来自然也要随性不少。其中一个年轻官员便笑着与程愈说道:“听说金陵城中又开了一座雅楼,我们几人相约一道去走上一遭,景云兄可要与我们同去?”
    他这话刚落——
    程愈还未说话,其中一个官员便已开了口:“景云兄自打去岁成亲之后,可就再未与我们一道游玩…”他这话说完便看着程愈,摇头晃脑似是哀叹,口中是跟着一句:“景云兄,你这样可不行。”
    其余几个官员也跟着附和说道:“是也,是也,嫂夫人回家日日可看,我们几人可是难得聚上一回…景云兄可切莫再扫兴了。”
    程愈闻言是轻轻笑了笑…
    他的面上仍旧是素日的温和笑意,却还是拒了:“我还有事,就不去了…”今日出门前,他曾答应她会早些回去。
    既然应允了她便要做到。
    程愈想到这,手是握住了腰间系着的荷包…荷包的颜色是蓝色,用的是双面绣的样子,正面上头绣着青山绿竹,背面却是一首诗,正是当初他在清风楼所做的“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这是那年他生辰之际,陆棠之塞到他手中的。
    未曾想到,这岁月如白驹过隙,他倒是也戴了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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