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真元极速燃烧,湖水像煮沸的大锅,冲天雨水燃做白雾,热度甚至令湖底泥沙滚烫。
    程千仞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像这湖沸水,即将被烧干,超越痛苦极限。
    这是玄妙至极、危险至极的一刻,他拥有无穷力量,又无比接近死亡。
    视野中空无一物,全然光明。
    不堪重负的太液池,眨眼蒸干半湖水,终于达到承受极限。
    两把剑被湖底阵法判为强敌威胁,进而整座南渊大阵不启自开。
    藏书楼顶一道金色光柱冲入云霄,光芒如蛛网般迅速扩张,学院笼罩于煌煌光辉之下!
    八面南央驻军见大阵开启,以为敌袭,各城门军报频传。
    院判在一息之间收到了二十六张传讯符。
    “南渊学院出了什么事?”
    东至白雪关,西至入海口,整片大陆向他们发出疑问。
    院判很难受地回了两个字:“无事。”
    胡易知缓过神来,急忙起身掐诀,大阵开启一次烧灵石愈千,攻击力恐怖至极。
    阵法被强行关闭,他擦拭冷汗:“谁知道他们闹出这么大阵仗。”
    这还是凝神境吗?放眼前后五百年,就没有这样的凝神境。
    刘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胡易知:“借你吉言哦。”真把天戳破了。
    他忽而又想到些什么,神色无端寥落:“上次南北两院开阵法,还是东征之战那年,当时为了稳定民心。一百多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啊……”
    江山代有才人出,年轻的英雄们,终于向这个世界大声呐喊。
    *****
    阵法金光敛没时,院判拿刀跳下藏书楼,入湖救人。
    太液池千疮百孔,两个把天戳破的人,无知无觉的飘荡在水面。
    几乎同一时间,紧急预案启动,湖畔督查队员迅速维持秩序、救治伤患。
    程千仞与傅克己状态很糟糕。
    正如胡先生所言,凝神境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是神兵与剑主心意相通,发挥自身威能,沟通自然,向天地‘借来’、或者说‘拿来’的。身体早已达到极限,后来又硬抗南渊大阵攻击。
    学院医馆的医师们于战斗开始前一直待命,两人被就近安置在院判的湖心岛宅邸。一个住东院,一个住西院。
    观湖楼上的佛修医者前来诊脉,灵药一应俱全,众人快速商议,最终采取了林渡之的治疗方案。
    这场战斗情况复杂,对战者所用手段匪夷所思,又同时倒下,如何分胜负?
    然而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打生打死一场,不能判‘和棋’。
    只得按照为数不多的旧例,宣布谁先从昏迷中醒来,谁胜出。
    程千仞的朋友们忧心如焚,早已不关心输赢。
    大阵开启使修行界震惊,加上‘神鬼辟易’现世,千万人关注着南渊。
    结果比预想中更快出现。
    程千仞不到一炷香便悠悠转醒,消息传出去,再次引发轰动。
    医师们又来诊脉、喂药,他却像有重大心愿未了,非要让人家出去,跟朋友说话。
    于是房间安静下来,三双含泪的眼睛注视着他。
    程千仞艰涩开口:“重……重修太液池的钱,不会让我出吧?”
    有这句在,顾雪绛就知道人没大碍,长舒一口气。林渡之笑了,徐冉低声欢呼。
    顾二:“你想多了。就算让你赔,你也赔得起。你赢了傅克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光在赌场赚来的钱,就够我们吃八辈子。好好休息吧。”
    程千仞识海混沌,头脑昏沉,根本转不过弯:“等等,上场前,你说有一半人支持我……”
    “几万人参赌的大局,那一半人是买你‘不会死’,买你‘不会死且会赢’的只有一百人。赔率高破天。”
    程千仞尽量往大数字猜:“一赔三十?”
    顾雪绛伸手,在他眼前比了两个三:“一赔六十!”
    徐冉倒吸凉气:“道祖在上!”
    程千仞放心地昏过去。
    好幸福啊。人生。
    日影西斜,顾雪绛望了眼天色,起身向外走。
    林渡之忽然问:“你去哪儿?”
    经他一问,徐冉也察觉不对,上下打量顾二装扮:“程三还躺在床上,你就穿成这样去风流快活?”
    顾雪绛摸摸鼻子:“我去赌场取钱,然后存进钱庄,早日生利。我、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徐冉喜滋滋地说:“那行,你去吧。等程三好了,我们搬新家,吃涮肉,喝好酒。”
    紫衣公子潇洒一笑,扬长而去。
    他走在南央城流淌的浮华夜色中,街头巷尾,人们讨论着今日的惊天大事,无处不热闹。
    他拎着一坛酒穿过人群。
    顾雪绛这场赴宴,算不得单刀匹马。
    因为他既没有宝刀,也没有名马。
    第73章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顾雪绛正往城北暮云湖去。
    湖风拂袖, 秋虫吟唱, 市坊间的喧闹人声远得听不真切。
    程千仞买宅子前,对这里动过心思, 清幽而开阔, 北望云桂山脉连绵, 日暮时湖光山色相看不厌。但离学院远,地价也贵, 他们当时远非今日阔绰, 只得作罢。
    或许是神兵交锋撕裂浓云,阴天变作晚晴天。等最后一抹霞光消失西天, 倦鸦归巢, 细碎的星辰渐渐亮起。
    饭后在湖畔散步的行人已散去, 秋风中只余寒柳依依,波光粼粼。
    渡口有低眉顺眼的侍女等候迎接,请顾雪绛乘舟。小舟向湖心悠悠驶去,三层楼高的画舫停在那里。
    它仿佛一夜之间凭空出现, 金碧辉煌, 如水中明月, 光彩夺目。
    短时间内建造这样一座庞然大物,只为让今夜更有意义,可见开宴的主人们,花了很多心血。
    小舟逼近画舫,顾雪绛听到了温柔的琴瑟歌声,闻到令人沉醉的酒香。
    有人从船头跑回舱内:“他来了。”
    满室舞乐一静。
    是他, 不是他们。
    钟天瑾声音微颤,不知紧张还是激动:“当真一个人?”
    “一个人!”
    *****
    赢比赛又赢钱,程千仞睡得舒心,外面却不清净。
    “神兵重现,我已传消息给山主,此乃我剑阁大事,先生非要拦我?”
    待傅克己情况稳定,转危为安,剑阁长老便提出查问程千仞。
    有他牵头,旁的世家宗门不甘落后,各怀心思,一并赶来。
    东院门前,黑衣督查队阵列森严,执事长笑脸和稀泥:“您莫抬出圣人压我。我出现在这里,是胡副院长的意思。程千仞是我南渊学生,出于人道,不如等他伤势恢复再问。南渊自会给剑阁一个说法。”
    “伤势恢复?难道他一日不恢复,我们等一日,若十年不恢复,便让我们等十年?”
    “您说笑了,怎么可能等十年?!因为他……他还有两年就毕业了。”
    剑阁长老气的发抖。
    执事长示意督查队让路:“劳烦诸位前来,堂中已备好茶。”
    学院礼数周到,但态度强硬:剑阁路远,圣人又闭关续命。这里是南渊的一亩三分地,要查问也该学院问。胡先生说人什么时候恢复,人才算恢复。
    前厅众人品茶打机锋,后院,程千仞被悄无声息地转移到医馆。
    来湖心岛还可以说是关心后辈,拜访院判,若再追去医馆,用意太明显,有失身份,只得暂时作罢。
    正巧程千仞也睡够了,回到熟悉的林字诊室,半靠在床头看书。浑身透出劫后余生,享受生命的淡淡欢欣。
    “顾二走了多久?”
    林渡之:“约摸半个时辰。”
    “徐大,我想吃飞凤楼的金丝粥。”
    “这能喝吗?”得到林医师点头,徐冉一拍大腿:“我给你买去!马上回来!”能让程三开口提要求,看来是非常想吃了。
    程千仞笑道:“顺便买几份清淡素菜。”
    “行!你受伤了你老大!”
    门口有督查队员把守,去楼下端碗汤药的功夫,林渡之再推门,倏忽一惊。
    窗户开着,寒凉秋风灌进屋里,吹动枕边书册哗哗翻动。
    守卫随他跑进来:“出什么事了?”
    诊室空无一人。
    林渡之不慌乱,以佛门神通感知。屋内没有生人气息,没有战斗痕迹。程千仞自己跳窗逃跑了?
    督查队员听闻,一人从窗口发出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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