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些话,他又不敢胡乱往外说。
    谁都知道,此案关乎着袁皇后与宁妃。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坐在龙案后的永安帝,脸色遽变,胸口微微起伏。
    “陛下,”瘫倒在地的风慎抬高了声音,“臣民与文氏从未同过房,怎会知道她身上有何特征?不过臣民敢用性命担保,这个妇人就是文氏。”他指了指文谦,“当年就是他一手伪造了文氏的死亡,害得臣民以为她真死了。陛下啊陛下……”风慎越说胆气越壮,手脚并用的向前爬,“文氏的女儿就是她与外男私通所生,一进府就怀有身孕,臣民与她夫妻十数载,因不齿她的为人,从不肯进她的房。陛下,您明见万里,求您还臣民一个清白啊!”
    这个消息可真算得上重磅,一下子砸得武定候半天没缓过神来。
    如果说,风慎根本就认不出文氏到底是不是文氏,那叫风慎来还有什么作用?
    他觉得,一下子全乱套了。
    “风慎!你胡说,你害得我妹妹自尽而亡,现在又想毁她清白,你简直,简直……我妹妹为你十月怀胎,反倒头来你居然……当年我妹妹就是因为你娶平妻之事气得早产,难道你忘了吗?妻子有孕在身,你居然另娶平妻,你敢对上天歃血蒙誓,说你从未做过此事?”文谦目眦尽裂地瞪着风慎,“明明是自你娶平妻后,我妹妹才不齿你的为人,不许你进落梅院,怎么反倒头来竟成了她通奸的罪证?”
    文谦朝向皇帝,泪流如注,“陛下,臣家世代忠良,上对得天,下对得地,更是对得起臣这一身官袍。臣的妹妹实在是蒙冤而亡……”文谦哽咽着,却倔强地仰起头,“没想到她去世后,居然被人如此诬蔑!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臣的妹妹绝未做过有违妇德之事。”说着话,他摘下了头顶的官帽举在手中,“臣愿一死,力证妹妹清白!”
    说完了话,他就将眼一闭,用力往旁边柱子上撞去。
    站在他身边的官员不管是勋贵也好文官也罢,纷纷伸出手,用力将他拦住。
    一个方才还和文谦打过架的勋贵大声嚷了起来,“文老倌虽是可恶,臣却信他的为人!”
    “是啊,臣也信文老倌!”
    “文拾遗何辜?其妹身亡后竟被人诬蔑?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吗?”
    “臣附议!”
    在这一片的嘈杂声中,东川候宁朗的声音犹为高昂,“臣请女医验身,看看臣的夫人到底是不是第一胎。”
    这生了几个,有没有生过,只要女医用手一摸就能摸出来。
    东川候敢这么说,足以证明他的妻子确实是头胎。
    案子审到此,还有什么可审的?
    此女确实不是文氏!
    “宣罗提点,”接到永安帝的示意,吕芳尖着嗓子将皇城司的罗提点宣了上来。
    罗提点一入殿,就山呼万岁,而后道:“臣遵陛下密旨,将京城郊外文氏的坟打开。仵作验尸后,确系是一名生过孩子的女尸。臣又量了尸骸的身高,估算出高度,正与文氏相仿。”然后他双手高举过头顶,将奏折呈上,“那女尸乃自缢身亡,看其骨骼碎裂程度,确实是两年多前。臣又找到旧宫中的存档,查到文氏牙齿上缺了半块,将尸骸与旧档对照之后,分毫无差。”
    听到罗提点的话,文谦后背冷汗直流。永安帝竟然派人去挖了文氏的坟?他怎么就没想到?
    其实,不仅是他,就连风重华也想不到永安帝竟然能干出私下挖坟的事情。
    幸好当初都安排好了。
    要不然文谦与东川候就在今日折戟沉沙了。
    东川候宁朗忍不住与文谦交换了一个胆颤心惊的眼神。
    殿中的空气如死水般沉默,所有的官员如同被困在寒冬腊月里冰冻三尺的湖水中。
    他们投向武定候的目光都是怜悯的。
    袁皇后,这一局输得极惨。
    寂静的大殿中,只有风慎的喃喃自语声:“我从未与文氏同过房,风重华不是我的女儿,不是我生的啊!”
    这时,谁还管风重华是不是他的女儿?
    第174章帝后离心
    袁皇后身穿真红大袖的皇后常服正襟危坐于殿中,她半垂双睫,眉色淡远。
    后宫中的嫔妃分等级站在袁皇后两侧。
    殿内虽有近百人,却是鸦雀无声。
    半晌后,袁皇后终是出声,“宁妃,文拾遗之妹死而复生之事,你如何看?”
    宁妃咬了咬唇,恭谨地道:“此事自有陛下与娘娘圣裁,妾不敢妄言。”
    袁皇后‘哦’了一声,淡淡地笑了:“我怎么听说,正是你的堂弟东川候娶了那名死而复生之女?”
    古铜商金象腿玉顶炉卧于地上,散发着龙涎香的袅袅青烟,翡烟在宽阔高大的宫殿里弥漫,如同一张青色巨网,将殿中所有人笼罩。
    殿中的空气是窒息的。
    宁妃徐徐下拜,“妾只知东川候所娶之女失去记忆,其余一无所知。并不知其祖籍何处,姓字名甚。”
    “这么说,你承认你不知她是不是文氏了?”袁皇后微扬下巴,淡淡地道。
    “妾,确实不知其为何人,东川候从未对妾讲过!”宁妃恭谨地道。
    袁皇后目光悲悯地望着宁妃,“我也希望此事与宁妃没有瓜葛。”
    宁妃瞳孔微微一缩,寒锋闪过,口里笑道:“多谢娘娘。”
    “即如此,那便等吧。”袁皇后薄露笑意,一双凤目熠熠生辉。
    熏炉里的龙涎香浅淡如雾,缥缈似烟,将坐在临南主位上袁皇后的面庞慢慢地掩饰起来。
    宁妃背上的冷汗涔涔滚落。
    殿外的云板响起,预示着早朝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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