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寒看着他这模样,心里有些不忍,叹了口气,上前抓着她的手,道:“跟我走吧。”
    好在他方才虽然一阵瞎转悠,但是至少带她离开了那片黑暗的密林,如今虽然还在树林里,但是这边的树木要稀少些,外头的光透进来也多,亮堂不少,她的恐惧也减轻了不少。
    抬头看了眼树叶长势,辨别了一下方向,苏瑾寒拉着庄靖铖的手往一边走去。
    “你和手下有没有什么联络的暗号?”苏瑾寒问。
    刚刚他带着她在这树林里一通乱转,方向完全迷失了,她也搞不清回去的方向,只能碰碰运气找个方向一直往前走了。
    若是腾策他们处理好了刺客,自然会来找他们,他们若是有联络记号,也会更容易找。
    “嗯。”庄靖铖应了一声。
    因为他的方向感很差,在城里还能以建筑物作为参考,在野外简直就是一个路痴,所以他和腾策约好了暗号,只要他迷路了,就会在沿路上留下记号,方便腾策他们找他。
    苏瑾寒大大的松了口气。
    “那你给他们留下暗号,咱们往前走走。”苏瑾寒说。
    其实不用苏瑾寒说,庄靖铖也已经这么做了。
    当然,伟大的靖王殿下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个路痴的事实。
    苏瑾寒带着庄靖铖在树林里穿梭,她其实也不知道路,但是好歹她不会一直在原地打圈圈。
    专挑光线明亮的地方走,很快,苏瑾寒带着庄靖铖从密林之中钻出。
    这是一块被群山包裹的谷地,谷地中草长莺飞,鲜花成片,美轮美奂。
    哪怕还在困境中,苏瑾寒也不由得由衷叹息,“好美。”
    景色确实不错,所以庄靖铖也没有和她犟,略微点头以示赞同。
    不过他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的苏瑾寒,心想,人更美才是。
    “咱们先在这里等你的护卫,咱们分开,四处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山洞之类的藏身处,若是腾策他们没来,今晚咱们也好将就一晚。”苏瑾寒说。
    更关键的是……她怕不提前准备,腾策他们又没有来,临到黑夜却没有火光照耀,她会溃不成军。
    苏瑾寒心里忧虑,却没有表现出来,挑了一个方向,直接朝前走去。
    就好像庄靖铖不会在她面前暴露他武艺高强,不会明说他方向感不好,是个路痴的事实一样,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她恐黑的事情。
    他们之间不管如何纠缠,还不到能够交心的地步,一些私密的事情,也还没有达到能够分享的程度。
    苏瑾寒走了几步,猛然回头看向庄靖铖,皱眉道:“你换个方向去看看啊,跟着我做什么?”
    “深山野林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野兽,你不会武功,我就勉为其难的跟着你吧。”庄靖铖故意一脸嫌弃的说。
    其实说到底,他不过是担心她而已。
    怕她遇到危险没有武艺防身会出事,怕他救援不及,怕她再收到伤害。
    苏瑾寒听出了他话语间未曾说出口的深意,不由得灿然一笑,转头脚步轻快的往前走。
    庄靖铖像是被窥探了心事一般,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声,这才跟上她的脚步。
    就算不好意思,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将她丢下,让她独自一人面对这深山野林的危险丛生。
    两人将整个谷地搜寻了一圈,这才在靠着西边的山体上找到了一个山洞,山洞隐藏在草丛后面,洞口大概正好一人高,便是庄靖铖个子高些,只要弯下腰也能进去。
    然而此刻两人却站在洞口裹足不前。
    苏瑾寒绷着脸,道:“你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野兽之类的,把里面清理一下。我去找些枯枝,一会儿把里头升起火来,既亮堂,也不怕晚上会冷。”
    实则是苏瑾寒看着黑黝黝的洞口,对黑暗的恐惧瞬间席上心头,此刻的她,连脚步都移不动了。
    本来正想往里去的庄靖铖一听这话,顿时停下了脚步。
    “要去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你一个人在这外面,万一追兵来了怎么办。”庄靖铖一本正经的说着,伸手拉了她就往里走。
    苏瑾寒被拉到洞口处才回过神来,死都不肯再动,死死的抱着洞旁的一棵树,脸色发白的说:“庄靖铖你放手,我不要进去,你自己去,你放手。”
    苏瑾寒抓狂的模样好像里头有鬼似的。
    庄靖铖觉得她很奇怪,皱了皱眉,道:“你怎么了?从刚刚在树林里就怪怪的了,你是不是……怕黑啊?”
    “笑话,我怎么可能会怕黑?”苏瑾寒下意识的反驳。
    然而她惨白的脸色却没有半点的说服力。
    “怕黑就只说嘛,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庄靖铖眉梢一扬,笑得妖孽。
    他本来还在为自己是个路痴之事被她知道了而暗自懊恼,如今得知她竟怕黑,心里顿时有种扳回一局,两人再次站在同一起点的感觉。
    他路痴,她怕黑,两人各自都有缺点,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
    “闭嘴,谁说我怕黑的,我不怕,不怕。”苏瑾寒忽然暴躁起来,松了抱着树的手,双手揪着庄靖铖的领子,愤怒的低吼。
    一双眼透着血丝,死死的盯着庄靖铖的目光中,透着难掩的怨恨和仇视。
    庄靖铖有些愣,她真的好奇怪!她怎么会用这么可怕的目光看着他?
    苏瑾寒死死的盯着庄靖铖,倔强而又不肯服输。
    她怎么能承认自己怕黑呢?怎么能?
    如果承认了,那不就是承认她还在恐惧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吗?
    不,她才不怕,才不恐惧呢!
    上天让她重生,是为了给她一个机会改变过往的一切,而不是让她来恐惧的。
    若是连对黑暗的恐惧她都克服不了,那么往后许多要在黑夜中进行的勾当,她要怎么才能够去做呢?
    “苏瑾寒,你怎么了?”庄靖铖敛了笑容,皱眉问道。
    他察觉到了苏瑾寒此刻的情绪不对劲。
    苏瑾寒猛然松了拽着庄靖铖领子的手,上前两步,看着黑洞洞的洞口。
    那一片漆黑就像是深渊魔域一般,要将她整个人都给吞噬进去。
    苏瑾寒害怕的倒退两步,后背撞上了庄靖铖的胸膛。
    庄靖铖伸手抓着她的肩膀,脸色凝重的问,“苏瑾寒,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声音低沉而又认真,带着一股让人安定而又感觉蛊惑的力量。
    然而苏瑾寒却猛然一咬牙,挣开了他的手,大步朝着山洞而去。
    双手落空,庄靖铖心里一紧,赶忙跟了上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或许做错什么事情了,不该说她怕黑,不该以此来刺激她,不该以为知道了她的秘密而沾沾自喜。
    从那会儿开始,她整个人就不对了。
    若是她因此而出了什么事情,他根本无法原谅自己。
    洞口处虽然幽暗,但好歹隐隐还有些光,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暗。
    苏瑾寒方才一时冲动,连火折子都没有点,就那么一股脑冲了进去。
    最初的冲劲过后,等周围一片漆黑时,苏瑾寒猛然感觉遍体生寒。
    四周遍布着的都是黑暗,她看不清,一点也看不到,就像是前世里眼睛被毒瞎之后一般,没日没夜的,到处都是黑暗。
    她似乎再次陷入了前世的噩梦里。
    她被那人掐着脖子,嘲笑她,讽刺她,他说:“你以为朕真的想要娶你吗?你以为朕真的喜欢你吗?别做梦了。要不是你还有用,你以为朕会留着你的性命?许安乐,你别痴人做梦了。”
    “实话告诉你吧,朕一直喜欢的,爱着的,是那被你深深嫉恨,无故迫害的姐姐许馨月。馨月她貌美无双,心地善良,远不是你这个毒妇可以相比的。”
    那时候她努力瞪大一双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笑得惨淡:“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对我说那些话?你说你会对我好,你说你会护我周全,护我家人周全,你骗我。”
    他说她是毒妇,蛇蝎心肠,却不想,她所有的谋划,都是在为他,所有的坏事,也是为他。
    她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她只知道,他娶了她,答应对她好,她便倾心相交,只为了换得他信守承诺,护她亲人周全,护她周全。
    却原来,一切不过是她痴人说梦,假的,所有都是假的。
    身体被狠狠的推在地上,冷笑声跟着传来:“许安乐,朕真不知该说你傻还是该说你白痴了,你放心,你瞎了,很快你也会死,和你最敬爱的外公一家,一起去死,哈哈哈。”
    那人笑得猖狂,笑得得意,然而说出的话却让她整个人发了狂。
    她看不见,只能循着笑声扑了过去,“你不是人,你个骗子,你不能这样对他们,他们帮你登上了皇位,你不可以。”
    然而那人只是冷笑,命人将她压下天牢。
    后来,许馨月去看她,她看不到许馨月的脸,但是也能想象出她是多么的矫揉造作,意气风发,许馨月身上的玫瑰香甚至透过阴暗腐蚀又潮湿的天牢难闻的味道钻到了她鼻子里,挥之不去。
    “许安乐,你没想到吧,你做了这么多,却不过是为了我做嫁衣,说起来我真是要谢谢你啊,要不是你,陛下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登上皇位。”许馨月咯咯娇笑,每一声都砸在了她的心尖,让她痛不欲生。
    跌跌撞撞的朝着牢门的地方扑去,她嗓音凄厉:“许馨月,你恨的是我,要杀要剐只管冲我来,你放过我外公一家,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他们甚至帮着他登上了皇位。”
    “是啊,他们帮陛下登上了皇位。妹妹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狡兔死,走狗烹,他们既然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那就该去死了。哈哈哈。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我期待看你人头落地的那一幕哦。”许馨月笑得猖狂,声音渐远,她在离开。
    “许馨月,你不得好死,你们都不得好死,啊啊啊……”嗓音绝望而凄厉,她不住以拳砸地,满心的悲愤却无处发泄。
    是她错了,是她太傻太天真,错信了人,这才导致这种下场,害人害己,害人害己啊……
    然而没有人怪她,外公他们被押入天牢之后,没有人责怪她,反倒一个个都安慰她。
    外公说:“安乐啊,人总有一死,当初的决定是外公下的,与你无关。”
    舅舅们说:“事已至此,没什么好怨怪的,咱们一家人,临死能在一起,也是福分,下辈子,咱们还做家人。”
    她泪流不止,不断摇头。
    不,不要和她做家人,是她害了他们,她是个祸害。
    表哥们安慰她,没有人责怪她,没有。
    然而心里的负疚就像是满地狂长的荒草,不断的疯狂蔓延,长满了她整颗心。
    她还记得,她还没出事前,岳子扬见她,说:“若是将来出了什么事儿,不要内疚,也不要害怕,尽力活着,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绝境,都要好好活着。”
    她当时还笑他,说他傻,以她如今的地位,岳家如今的权势,绝对不会出事。
    然而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或许那时候他就已经有所预感了吧。
    再后来,她和外公一家被押上刑场,那刑刀狠狠落下时,她甚至还能感觉到皮肉骨头被撕裂的痛楚。
    ……
    “啊……”回忆犹如现实,紧紧的掐住了她的脖子,扼住了她的喉咙,呼吸一阵窒息,苏瑾寒双手抱着脖子,猛然惨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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