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太多逗留的人,彼此熟视无睹。
    在第五次起身将整个候机大厅转了一圈之后,终于听到广播里那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丁砚乘坐的航班,终于要降落了!
    何小曼再也坐不住,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前,望着遥远的天际,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望见湛蓝的天空上出现一个小黑点,那小黑点移动得异常迅速,很快变成一个银色的小鸟,疾驰而来。
    巨大的轰鸣声中,飞机终于降落。一切都如昨晚的梦境一般。
    何小曼紧张地望着渐渐停稳的飞机,望着舱门打开,从机舱内出来一群又一群男男女女。
    丁砚,她望见了丁砚!
    他那么远,远得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依稀望得见他挺拔颀长的身影,望见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从舱内出来蓦然见到阳光之时,那傲然的一仰头。
    何小曼不用看清他的样子,就知道,那就是丁砚,已经快两年没有见面的丁砚。
    她跑到出闸口,明知丁砚还要过关,还要取行李,一时半会儿根本出不来,却依然紧张地抚了抚头发。并在远处的玻璃上端详着自己的影子,看看是不是还有哪里不够整齐,不够好看,不够完美。
    有些重逢,准备了很久很久,只为了那千分之一秒,眼神的相遇。
    丁砚从出闸口走出的一瞬间,就望见了贮立的何小曼。
    刹那间,过往的人群亦不过是相遇的背景,纵千万人,俱往矣。
    丁砚缓缓走到她跟前,笑了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何小曼,从不羞涩的何小曼,突然捂着嘴,低头笑了。
    丁砚上前,那样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吧。”于是,左手行李,右手何小曼,一直走出了很远。
    何小曼是在快走到服务台的时候,才猛然醒悟过来。红着脸抽出手,终于说了相遇后的第一句话。
    “我去租个车子。”
    好嘛,在候机大厅等了大半天,你干嘛了,连车子都忘了提前租。
    难得有机会欣赏一个不那么能干的“何小曼”,丁砚心情很好,亦不嘲笑她。
    “我来吧。”丁砚将行李递到何小曼手里,自己去了服务台。片刻回来,已是办得妥妥的。
    何小曼望着他,只觉得一切都那么梦幻。分别的两年的丁砚,居然就这样回来了,居然就这样真真实实地并肩走在自己身边。
    似乎分别了很久,又似乎,一切只在昨天。
    上了车,丁砚竟然很是熟门熟路地报了个路名。何小曼反应过来:“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不是应该你安排的吗?
    丁砚微笑地看着她,知道今天是指望不上她了,这丫头在梦游呢。
    “时间不早了,先带你去吃饭吧。”
    “哦……”
    一路上,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相互倾诉,他们默默地坐在车里,偶尔寒暄几句,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终于到了目的地,司机从后备箱里将丁砚的行李箱拿出来,挥手道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再不把这两个“漂亮的哑巴”送走,司机觉得自己要疯了。就没见过这么尴尬的久别重逢!
    呵呵,尴尬。其实司机大哥你早就该消失了呵。还不就是因为有你的存在,这两个哪哪都能干,偏偏感情上不能干的孩子才会这样沉默了一路?
    没了外人,何小曼也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抬眼去望眼前的建筑……
    “酒店?”她有些懵。
    却见丁砚已经迈开大步进了旋转门。
    何小曼赶紧跟上去:“不是吃饭么?怎么要住店?”
    “还有回c州的火车吗?不住下来,你是打算住火车站?”丁砚嘲笑她。
    “哦……”何小曼脑子一抽,突然跟丁砚道,“你要一间房就可以了。”
    丁砚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那眼神,突然又转为意味深长。
    我的天,我在说什么!何小曼大窘,觉得自己今天简直是疯掉了,整个人都不对头。何小曼啊,快清醒点,不要这么懵懂好不好!
    还好,丁砚是绅士的。他的嘴角浮上包容的笑意,低声道:“如果你不介意,我也不反对。”
    “不不……”何小曼脸色通红,“我的意思是,我有住处……”
    丁砚差点没忍住笑:“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片刻,丁砚过来:“可以了,一起上去吧。”
    何小曼却要挽回尊严,摇头道:“你上去吧,我坐那边等你。”指了指大堂一侧的休息区。
    天知道上去了还会有什么让人难堪的误会,索性在这儿等算了。
    第138章 情人墙
    以丁砚的温和, 当然没意见。
    “那你别走远,我很快就下来。”
    他倒真是说到做到。何小曼坐在沙发上, 倦意都还没来得及袭来, 丁砚就已经重新回到了大堂。
    “你也太快了吧!”何小曼惊叹。
    “怕你饿肚子。”丁砚什么都没带,双手插在兜里的样子,如此潇洒俊雅,看得何小曼一时有些心神荡漾。
    “还好,不是很饿。”何小曼心想, 这丁砚真是, 长这么好看,叫人看都看饱了。亏得没好意思多看, 不然就看撑了。
    “s市,你应该熟悉, 附近有好吃的推荐吗?”
    何小曼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招待“贵宾”的, 赶紧道:“我知道,旁边就有一家特别有名的西餐厅……”
    被丁砚打断:“你还嫌我在外面西餐没吃够啊,我就想吃点儿家常菜。”
    望着他真诚的样子,何小曼心中微微一动。是啊, 回到祖国,最想吃的当然是家乡的味道,纵然不能立时回到c州, 起码也应该请人家吃个中餐。
    “那你别嫌弃地方不够高档啊。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私房菜。”
    “这个可以。”丁砚漾开笑容, “远吗?”
    “很近, 就在这幢大楼后面,拐一个弄堂就到。”
    “干净吗?”
    何小曼哑然失笑:“丁砚啊,你怎么还是这样呢?”
    和记私房菜,就在酒店的北边,穿过一条小路,又走进一间宽宽的弄堂,便看到了招牌。
    别看这么一间小小的店面,却生意兴隆。二人进去,等了约摸十来分钟,这才腾出来一个包间。
    这下丁砚总算相信这里一定很好吃了,需要翻台的饭店,还真的不是很多。
    看丁砚只点了两个菜,何小曼接过菜单:“你别这么客气,我们邱厂长说了,让我好好招待你。不能让贵宾饿着。”说着,又点了三个菜。这才将菜单还给服务生。
    “小曼,你现在到底是读书还是工作呢?”丁砚对这个一直很好奇,也没地方去打听。
    “二者兼顾吧。学校这边打了申请,只要能修完学分、考试合格就可以。所以我大致是一边一个月。不过在s市还有个一直在筹备中、但也一直在运转中的办事处,所以我就算在国纺大读书,其实也算是在工作着的。”
    见丁砚点头,何小曼突然想到个问题。“咦,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读书的啊?”
    自从前年五月份,自己和丁砚翻脸分别以来,她和丁砚从未联系过,虽然猜到丁砚可能会侧面了解自己的情况,但对于何小曼来说,总还是有些好奇。
    丁砚倒也不相瞒:“你不是去年高考么。放榜过后,我给科技学校的陈校长打电话,问过你的录取情况。不过,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国纺大。”
    何小曼挑眉:“我是崇光棉织厂的人,要想更好地为崇光厂的未来助力,我肯定要读纺织品相关专业。在这方面,国内没有比国纺大更好的选择了。”
    丁砚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但并不质疑。你的选择很正确。小曼,知道你有个什么优点吗?”
    “优点?我优点蛮多的,不知道你想说哪个呵。”何小曼当仁不让。
    顿时把丁砚逗笑:“一点儿不谦虚嘛。我想说的是,有上进心的人很多,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务实地、踏实地去前进的,却很难得。可你却做到了,这当然就是你的优点。”
    “如果我告诉你,我正在筹建自己的服装订制店呢,你还会觉得我务实吗?”何小曼望着他,眼神清亮。
    “哦?”丁砚倒是没想到,略愣了数秒,旋即笑开,“有些意外,但也不奇怪。只是比我想象得更快些。订制店有名字吗?”
    “有,如何订制。”
    丁砚扬眉:“如何订制。那就把这个‘如何’,做成一个极具风格和时尚度的品牌吧。”
    果然,丁砚是懂自己的啊!何小曼有些小小的激动,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说话间,服务生陆续上菜。和记的私房菜选料新鲜,菜式新颖,口味又鲜美无比,果然当得起何小曼的倾情推荐。二人其实早就饿了,一个吃腻了飞机餐,一个饿着肚子等了大半天,只不过是因着这重逢的情怯,都没好意思表现得太迫切。
    话题就着美食,初时见面的不自然终于逐渐消散,二人恍若两年前那般,边吃边聊,说丁砚的学业,说何小曼的事业,不知不觉,一桌菜如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
    “我的天哪,我们的战斗力真不弱啊,我还以为菜点多了呢。”何小曼咋舌。
    “主要是你吃得多。”丁砚说话还是那样稳稳的,慢悠悠的。
    何小曼也不与他争,反正不管谁吃得多,最后也不会让“贵宾”结账。
    酒店紧邻着江边。从饭店回去,难免要去江边走一走。
    这江边,却是s市有名的情.人墙。八零年代,人们的住宿条件通常都是很差的,尤其在人口密度相当大的s市,多少人家都是几代同堂,挤着很小的房子。像曾家花园那样的存在,几乎像是传说或神话。
    在这样的环境下,情侣们很难有独立的空间相处。他们双双对对,来到江边,望滔滔江水,听汽笛声声。纵然是春寒料峭,江边的铁索栏杆也完全不寂寞,上面靠着一对又一对情侣,或窃窃私语,或深情相依。
    在夜色里,昏黄的路灯辉映着江水,荡漾出情侣们美丽的倒影。
    几可入画。
    这样的情境,太容易让柔情滋生。只是,丁砚与何小曼还太年轻,羞于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亲密。二人并肩走着,越走越远,终于走到了人迹已渐渐稀少处。
    “小曼。”丁砚终于停下脚步,“你能来机场接我,我真的很高兴。”
    这个傻瓜呃,这样的话,见面都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才好意思说出口。
    “是邱……”何小曼刚想说是邱勤业的意思,才说了两个字,突然就泄了气,笑起来,“把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请来,我总要表示一下诚意。”
    丁砚却认真地望着她:“虽然我飞回来,现在站在你面前。可我还想知道,如果不是邱勤业想邀请我,你会希望我回来吗?”
    何小曼沉默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平常很会哄人,可面对丁砚,她却不愿意说违心的话。如果没有邱勤业的邀请,她一定还是不会和丁砚联系,所以,又怎么说得上“希望”或“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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