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靠着背,互相握了握拳。
    “江立。”沈惊蛰开口喊他。
    江立抬头,那两位矿工也转身。
    “给我看看。”她懒洋洋的抬抬下巴,“你那个文档。”
    她和邹婷是有优势的,这几个人不太看得起女人,从他们绑了她们之后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就能看出来。
    所以她的语气有些示弱,之前一直忍着的脖子后面的剧痛也嘶了一声表现出来。
    “认识?”那两人对江立很忌惮,两个大块头压着坐在地上的江立肩膀,问得很紧绷。
    “女朋友。”江立适时的红了脸。
    “嘿,你可以啊。”中年男人一个大巴掌拍他身上,很响,江立半边耳朵瞬间拍红了,“摸死人的女人你也敢要,她刚才检查我的时候我都不敢让她碰。”
    江立没躲,任凭他又一个巴掌拍下来,笑得很怂。
    “我过去给她看看?”他商量一样的看着这两人。
    一个电视台记者,被他们拍的脸上身上都是红痕,笑得怂怂的,这样的感觉让两人很舒服。
    他们其实没想过下场,那位矿主在明知道地震可能会引发矿震的情况下,要求大家不要出矿,埋了好多兄弟,还死了人。
    他们几个活下来的时候,其实挺开心的,劫后余生大难不死。
    但是随后就发现,身上的伤,太轻了。
    要不到赔偿,问了律师,律师也说医疗费和误工费是肯定有保障的,但是伤残赔偿需要看鉴定报告。
    结果不用鉴定他们都清楚,因为那矿挖的不深,他们又在上方,没有被压到最多就是些擦伤。
    可这样怎么能消气?
    这些有钱人,这些当官的,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拿命换钱的痛苦,哪里知道自己被埋在矿场下的害怕。
    中年男人笑着用脚踹了下江立,让这个怂货把记录给他的女朋友看。
    他们笑嘻嘻的看着江立一步步的走过去,在那位女法医面前蹲下来,迅速的抱住她往边上滚。
    一句脏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了西瓜破瓢的声音,特别清脆。
    然后,就看到了大厅里的水泥地板。
    他们有冤。
    拿着土制炸弹,还给人质泼了煤油,所有人都很怕他们,读书人当官的都任凭他们打骂。
    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手里的打火机掉在了地上。
    好安静。
    安静到极致的沙沙声,像是在矿井里一样。
    第16章
    两名矿工医闹,特警狙击手一枪毙命,这件事哪怕是在整个y市也是头一回,出事地点在公安局,被挟持的还是两位法医。
    批评和检查肯定是免不了的。
    只是老姚到底心疼自家的徒弟,让沈惊蛰和邹婷两人先把手上的伤养好。
    “法医的手不能出事,你们两的检讨让小张帮忙打吧。”他皱着眉背着手。
    看到沈惊蛰对着苦着脸的小张龇牙咧嘴,他走过去对着她的头就是一个毛栗子。
    他也需要回去写检讨,这么一闹估计今年局里的业绩也别想了。
    谁能想到呢。
    来验伤的矿工居然带了两个土制炸弹,特警来拆弹的时候咋舌说这炸弹要是两个一起爆,估计现场立刻就塌了。
    “他们这是把炸山用的炸弹拿来用了啊。”特警一头冷汗。
    局长还有老姚也是一头冷汗。
    “伤残鉴定处还是得设置个安检点。”局长痛定思痛。
    这要求老姚前几年就提过,都被他用经费人手不足给挡了。
    倒不是舍不得钱,主要是他是知道法医那三个人的战斗力的,沈惊蛰每年体能检测前三的成绩不是走后门的,三四个壮汉赤手空拳跟她打都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所以他就把经费用到了其他更值得用的地方了。
    结果还是侥幸了。
    看着手下爱将一头一脸的煤油正苦着脸用白酒去味的样子,他气得直哼哼。
    “那矿震到底怎么回事?”沈惊蛰动作大,几斤白酒跟洗澡一样的往身上倒,倒完了原地跳两下,把自己当成人形洗衣机,自助甩干。
    “地震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矿震,矿主为了赶工把跑出来的矿工又赶了回去。”局长的体型略胖,走路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大厅正中央。
    “击毙的两名矿工年纪大的那一个,就是你鉴定的那个,年后带了自家的侄子出来打工的,两个侄子,全死在矿难里了。”局长叹息,“所以气不过吧,再加上医院里那些记者不停的给他们灌输他们是弱者,他们需要社会舆论的支持才能拿到更多的赔偿,所以就失控了。”
    而且他还曾经经历过一次矿难,那一次的伤口算是死里逃生。
    沈惊蛰又甩了甩头发。
    “我说你能不能学学邹婷老实的在浴室里洗澡?”局长终于看不下去了,“甩什么甩,你又不是狗!”
    “女浴室就一间,你又不准我去男浴室。”沈惊蛰又甩两下。
    “去去去,记得反锁。”局长被甩烦了,赶鸭子一样的把沈惊蛰往男浴室赶,赶了一半想起来,“里面没人吧,我记得还有个男记者。”
    “没了,他去电视台赶新闻了。”沈惊蛰关门前答了一句。
    走的可急了,都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
    沈惊蛰调高热水温度,在滚烫的水里仰面体会窒息感。
    所有的惊吓疼痛愤怒惆怅,都随着滚烫的热水和窒息感一点点的压了下去。
    煤油的味道通过白酒可以去除,白酒的味道则需要过几个小时才能慢慢蒸发。
    大厅里的血迹早就清洗干净,但是每个人似乎都还闻得到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沈惊蛰心情很平静,做他们这行的悲剧看的太多,这样一念之差导致的悲剧,几乎快要变成常态。
    她只是止不住的一直想到那一刻的画面。
    江立被打红了半张脸,抱着笔记本往她这里走。他那一刻表情很空白,脚步很镇定,狭长的眸子漆黑漆黑的,紧紧的盯着她。
    他靠近她,假装想要给她看文档,手却悄悄地伸到了她后面,半搂的样子,他手心的刀片飞速的切开了她身后的绳索。
    “又报销一台。”他抱着她滚出大厅中心的时候语气甚至带着笑。
    那时候,手枪弹道正无声的从他们耳边划过,身后是两声几乎同时出现的重物坠地的声响。
    “别看。”他捂住她的眼。
    他捂住了一个法医的眼,怕她看到尸体会引起不适。
    非常突兀的动作,可是沈惊蛰居然没有挣脱。
    她就安安静静的被他抱在怀里,黏腻的煤油呛得她鼻腔喉腔都开始痛,但是她一动不动。
    她为什么不动。
    她仰着头看淋浴头,公安局里的热水永远不够用,洗了一半这水就渐渐地开始冷。
    “我要冻死了!”沈惊蛰大吼。
    “我也快了!”隔壁的邹婷跟着吼。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老用那么烫的水洗澡!”跟她们对吼的是赵博超,“老子刚才烧了两百升水啊,烫猪都够了!”
    “去你的!”沈惊蛰用脚踹门,“再去烧!”
    局子里一切如常。
    所有的人都如常。
    只是每人都得写检讨,苦逼的小张估计得被她们俩压着写三份。
    都说做警察的压力太大,但是沈惊蛰知道,每次办案回来,局里才是最能解压的地方。因为大家都懂,连眼神都不用对视。
    沈惊蛰等着水热的空档一直抬着头,嘴角噙着笑,表情却很困惑,她为什么不动?
    “聪明,还不怕事。”这是邹婷对江立的评价。
    刚才江立弯腰帮她解开绳索,带她滚开的动作全都是专业的。
    也就是说他知道狙击手的射击方向。
    她一开始喊他过来,只是想让江立离开危险区域,却没有想到江立会冷静专业成这样。
    像是经常被人用手枪指着脑袋一般的镇定。
    他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可她的反应居然变成了一动不动。
    “妈的。”沈惊蛰对着刚刚冒出来的热水骂脏话。
    “洗澡都洗不干净你的嘴。”邹婷在一墙之隔的女浴室接的很顺。
    “婷婷。”沈惊蛰终于开始认真的搓黏在身上的煤油,“我觉得我有点不太对劲。”
    “哪方面?”邹婷一边问一边继续用白酒冲,她酒量不好,觉得自己快醉死在浴室里了。
    “各方面。”沈惊蛰气馁。
    “思春?”绉婷很了解的挑眉。
    “……你能不能委婉点?”沈惊蛰简直无语。
    “挺好的呀。”邹婷笑,“你再不谈恋爱我真的会担心你以后会站着尿尿。”
    “……”沈惊蛰决定不说话了。
    “说起来,你觉不觉得男女浴室的隔音效果有点出乎意料。”邹婷沉默了一会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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