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不由正色起来,倪珍儿性子她了解,仗着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谁都没得怕的,现在却吓得脸都白了,“怎么着了?”
    “今儿老太太闲了,想说去库房把嫁妆都整理出来晒晒,没想到却少了个东西。”倪珍儿越说越急,“老太君现在急的心口旧疾都犯了,便让我赶紧来找大夫人。”
    一旁阮氏心里却兴奋了起来。她还道什么这么激动,原是这个,她还本打算过几天再去捉赃,免得显得心急。
    没料老太太自己给找出来了,那更好。
    “丢什么东西,十分贵重吗?”阮氏道,“一会儿让婆婆说一下长什么模样,我让府中下人来搜寻一番。咱们家戒备森严,外头人进不来,只能是哪个下人手里不干净。”
    “不敢,万不敢这样!”倪珍儿摆了摆手,又斜睨了周围没得旁人,才在阮氏耳旁道,“可不是一般东西。是老太太当年受封一品夫人的时候,皇上赏的,御用的东西,要是传出去丢了,可不得了啊——”倪珍儿没在往下说,又忙催促道,“大夫人,走吧。”
    阮氏却被她一番话说得有些楞。
    她气刘芸言语克了她儿子,又因着那日盛若秋为了护着她们好一通威风,便想给这三房的一个下马威。那玛瑙也是随意从库房找了个贵重物品,可要是御赐下来的——阮氏心里也不免一个哆嗦。
    原本想着老太太可能赶刘氏出去,要么在发卖了。可若这件事儿出了,依着她往日雷厉风行的做事方法,刘氏可连命都保不住了。
    “我这就去。”
    宋老太君脸色铁青,正坐在屋里。
    前头是一杯由滚热到温的茶水,下头是跪了一地头磕的青红的下人。阮氏跟着倪珍儿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她心里咯噔了一声,“老太君——”
    宋老太君听见了她的声音,原本阖上的双眼微微一抬,片刻后又从位置上起来。倪珍儿擦了擦额头上因为刚才跑得快生出的汗,连忙扶着她。
    阮氏心中正慌乱,没料老太君手里一手抚开倪珍儿,另一手的拐也杖突然出手,直接就打在了她的胳膊上。
    “婆婆!”阮氏压根没防备,挨了一棍子也忍不住。
    宋老太君当年也是个女武将,手劲儿不轻。阮氏抱着胳膊,心慌意乱,眼睛也不敢看宋老太君,只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不知儿媳做错了什么?”
    放在往常阮氏要闹了,今儿却不由的心慌。
    “我将库房,将家中中馈交给你保管——你当时给我应承的什么,你再看看如今?”若不是因着在下人面前给她留面子,宋老太君只想让人把她按在地上抽,“真是哪个下人偷了,不懂的放在街面上古玩铺子一卖,咱们全家都得吃挂落!”
    御赐的东西是不是好东西,摊谁手里谁知道。
    大魏成立之后,一共三个国公爷。其中一个就是因为摔碎了皇帝赏赐的金龙盏,又被朝中谏臣参了一个藐视皇威之罪,诺大一个家族,顷刻间就全灭了。她自然知道有政治立场的原因,可谁让他被人抓了小辫子?
    “你可知道!这掉脑袋的大罪,你我都背不起!”
    阮氏白着脸,话都不敢说。宋老太君越看越失望,以为她怕的脸白,只恨死自己当时眼瞎,给大儿子找了这么一个什么事儿都当不起的续弦。
    “老太君,大夫人有府中事物要处理,那库房又是常年人不去的,有所错漏在所难免。”
    倪珍儿伺候老太太多年,自然晓得她不是真生大夫人的气,否则就不是只拿拐杖敲一下的事儿了。
    宋老太君哼了一声,阮氏抱着胳膊,此刻才醒了过来一样,头微微垂着,“媳妇一会儿就让下人挨个儿房间里搜。”
    宋老太君听她当下只是这么一个意见,不免失望。
    “往外头铺子里,负责采买的下人之前我已经扣住了,没什么异常。也没去过当铺之类的地方。”她道,“只剩下府里伺候的了,到好办些,平日里不出府,偷了也是在下人房里塞着,你自己也别闹出太大动作。”
    省的本来还不知道,闹的全都知道。
    阮氏点了点头,一旁宋老太太便赶她出去,又让倪珍儿给自己准备朝服。
    “老太太要入宫?”她问道,又快速拿了朝服。
    宋老太君坐在镜子跟前,微闭上了眼睛,从前伺候她的是倪珍儿的亲姑姑程娘,伺候了一辈子,她想什么她都懂。倪珍儿却差了很远,加上也许今日她脸色太差,倪珍儿手也似被吓得不听指挥似的,带命妇的品级簪时手微微重了。
    宋老太君眉心的褶痕越发重,“罢了,不去了,你下去吧。”
    倪珍儿松了她头上黑白混掺的头发,挽成一个向上的髻,很快又退下。
    她走后,宋老太君叹口气,她本是想入宫跟女儿商量一下,却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真是那些与盛家不合之人所做,反倒露了先机。越想越头疼——之前大魏刚来时,他们盛家是新贵。
    可如今新贵却越来越多,朝堂中派系分明。以大长公主的皇室一脉,明面儿给皇帝撑腰,心里却不知道怎么想。世家们各自手握军权兵权,看起来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哪个都想吃了另外一个。
    还有管平那个混不吝。
    又想着会不会是因为盛谦回府,手中并州的产量账册。那是几大世家唯一联合起来做下的账,他们想着先把盛国公府推出来探风——就像平静的湖面被击出一个浪花,波纹顿起,宋老太君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
    阮氏带了人每个屋子开始搜查,怕被人看出来,她将芸娘的放在最后一个,搜查了平素在府中跟个透明人一样的二房,连带着宋氏所居的小佛堂都查了一遍儿,才开始往三房的院子里走。
    她是慌乱,可如今更是牟劲儿想着要好好弄这三房的一家,否则自己今儿的心惊胆战就算白受了。一路气势汹汹的到三房的院落。
    彼时灵珠正坐在小凳子上,盛谦刚回来,在院子里手把手教她临帖。
    “你这每日喝酒喝的肚子都快烂了,怎么还是不行?”芸娘在一旁替父女二人磨墨,秀发落到耳侧,被她扶起来,又问道,“前些日子不都说接了钱,可以述职了么?”
    盛谦头垂着,教导女儿一笔笔写出铁画银钩的字:【尸位素餐】
    灵珠抬头看着她爹,他微微叹了口气。日头下,他整张脸一半阴一半阳,却意外有种悲悯的感觉,“我现在也有些……不懂了。”
    倒不是心疼送出去的银子,他本跟吏部的官员本已打好了交道,只待去了。
    可那人今儿却闪闪躲躲,被逼问到没办法,才告知说是吏部侍郎直接压了他的述职信。
    朝廷一共六部,意为相互制约。可连着官员交接的地方都被利益所牵绊,连吏部侍郎都牵扯其中。这还有救吗?
    “那皇上呢?老爷也是记载在册上的官员,如今到任了,皇上总不能想不起来?”
    想起来也会被旁的事绊住脚,而且现在的皇帝哪儿那么好当。又不想家里人烦心,盛谦笑笑,“我也这样想,便在耐心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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