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儿穿的却不是素日爱的白衣,一身儿粉色的襦裙,眉心点了多牡丹。少了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又多了几分汉女的俏丽和娇美,江润言今日出门时特意挑了这身儿打扮,出门时却突然顿住脚。
    他若真喜欢盛明珠那样的女子,她纵刻意模仿汉女,也只不过是个替代品。
    用手背蹭掉了眉心的牡丹。
    外间盛会开始,原本还暗淡的天色陡然亮了起来,原本还有些寂静的京城巷道里突然也热闹起来,无数把式人的声音传了过来。盛明珠与宋瑜想看外头景,再加上之前约了的几个同窗来了,里头空间有些小。
    便让金枝叫了这家的掌柜撤了最外头的屏风,便和大堂里头的人只隔着一道轻纱。
    “绒球儿是管都督之前送我的,今儿个他说了要来看看。”盛明珠揉了揉绒球的脑袋,“宋姐姐与我一块去吗?”
    到底这个年纪,盛明珠又不是真傻,男女间有些该避讳的自然会避讳。
    宋瑜知道她什么意思,自然不会不答应。也只当散心了,盛明珠看她眉目还阴沉着,便知她还不开心。无论是与恋人还是母亲——“车到山前必有路,宋姐姐,你看外头,天空之外多广阔。”
    银星趁着月色泛出微微的寒芒,高而冷,确实一望无际的自由。
    有些时候没得选择,宋瑜家不是自己家。有些决定盛明珠更不能帮宋瑜做,因此也只有言语上的安慰。
    ——
    柳至然随着几个同僚到附近的酒楼。
    旁的人喝酒,他却只是敬陪末座。等着几人喝的醉醺醺的,才无聊似的有一杯没一杯的喝酒,仰头的时候目光顿住。
    前面那是最大的酒肆,有伶人歌舞表演,又有说书人。风流却不下流,因着是贵族素爱前往的地儿,不止接待男客,女客也不少。那大堂人已经很多了,他目光却穿过大堂,落到那束人影上。
    柳至然看了一会儿。
    旁边的同僚已经东倒西歪,他忙从腰间拿出了酒钱。又吩咐酒楼的小儿将他们都送回各自府上,脚步便往前走,他脑子都没想好,人却已经到了这处的灯火通明。
    里头人影绰绰,又衣香鬓影。
    柳至然并非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柳国公家还在时,郑姨娘素日就爱这样的宴会。但许是心境不同,也许是人不同,他总提不起什么兴趣,如今看着里头这一切,却好像新奇,又张望着想进去。
    “柳至然!”
    后头却有人叫她,等看见了人是谁,便忙垂着头,“礼郡王。”
    “好些日子不见,你竟也来这种地方了。”礼郡王一笑,柳至然不适的垂下头,又看见了礼郡王身旁的人,垂头躬身道,“管都督。”
    “嘘,出来寻乐这么规矩做什么。”
    里间儿认识的不认识的女子多得是,要真把管平的名字给念出来的,还有谁敢接近他。礼郡王摇了摇头,便很快走了进去,却难得又皱起眉,今儿人太多,之前订的位置倒有,就是旁还站了几个认识的大人怕是忍不住要来拼座了。
    礼郡王实在懒得和这帮人搭话儿,便冲着还站着的柳至然招手,“来,柳兄,来这里。”
    柳至然是个温吞性子,便听着礼郡王的话到了桌边,冲两个人行了儒生礼,礼郡王摆了摆手,“别那么多礼儿了,跟你说了今儿在外头,瞧着你都错过了多少。今儿还有巷子楼里的伶人来新式的胡人舞蹈,管大人,你瞧过吗?”
    管平摇了摇头。
    胡舞热情又新颖,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独柳至然一直望着那薄纱里头,有舞娘穿过薄纱进去,又似为这胡舞渡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第六十九章:心上人
    柳至然目光望着里面,里头倩影青衫,看的不大真切。
    胡人的音律欢快明朗,又有彩衣作舞,也许就是这样一个世道,盛明珠手托着脸,世道管如何乱,该寻欢的依旧寻欢,该作乐的也依然,还是歌舞升平之际。
    那胡人舞姬旋转在阁楼的舞台间,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巨大的裙摆此刻看上去像一顶华美的罗伞,撑起了半片的阴影。那舞姬仍在快速旋转,脚上却缠上了一层轻纱,原本隔断了女客与男客那层。
    一曲舞落,带头的舞姬匆忙携众人退下。
    夜风吹进羽楼,原本侧坐的有些贵女便垂下头,虽说男女大妨没那么严重,可又不是家里长辈做的宴会。轻纱微微浮动,那人巧笑嫣然,眉目顾盼,柳至然看着看着,无意与她眼睛对上。
    原本迷雾一样的心似乎突然被风吹开,又好像被人轻轻扣上了一把枷锁。
    礼郡王看着柳至然一直朝那方向看,正巧盛明珠被挡着,只看见了宋瑜,如今轻纱垂落,楼里掌柜正带着小儿拿屏风做遮挡,“我道柳兄你看什么呢?原是看那宋家小姐,今儿个出来,可是佳人有约?”
    京城就这么大个圈子,有些消息便是想瞒都瞒不住,譬如没落的柳家竟能高攀的上宋阁老家的千金。
    柳至然只是眉稍皱了些,很快屏风便被遮挡好,“郡王爷说笑。”
    礼郡王见他没意说这个,也只笑口不提了。
    之后便是京里有名的说书人陈先生——好巧不巧说的还是柳家那段儿,郑姨娘如何迫人布庄,柳飞蓉如何欺辱低位县令之女,来往都是些年轻的少男少女,便总少不得指指点点。
    礼郡王在旁看了眼柳至然。
    这人垂着头喝酒,似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如换了旁家公子哥儿,恐怕早打了上去,便出面儿道,“柳兄,你若听不习惯,本王差人去让那说书先生换个讲讲。”
    柳至然摇头,“多谢王爷费心,清者自清。”
    管平倒也看了这柳至然一眼,这些天柳家形容过街老鼠,民间自然是人人喊打。而在世家中却早也没落,除了宫里头还有个贵妃撑着门楣,“自是清者自清”说着又亲为柳至然斟酒。
    管平长他许多,位高权重又素来不搭理世家,柳至然没想着他竟然与自己说话。连忙双手接过酒盏,“谢管都督。”一口饮下,又看着管平,有些拘谨和忐忑。读书人心中总有标榜,柳至然刚成年时,管平已是琼林宴中的状元郎。
    “户部事情忙碌,又说盛侍郎为人刻谨,至然以为何?”管平坐正了身体,柳至然听他与他对话,态度竟不似坊间传闻那般,更拘谨了。
    “督主说笑。属下只是刀笔小官,平日很少与盛大人相处。”
    管平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里头人影渐渐散了,礼郡王看着台上表演,颇觉无趣儿,便道,“河堤那边说是有表演的船队,管都督,去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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