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知晓这事儿必然瞒不过座上的魏帝,也未曾多说什么,直接承认了,道,“盛国公一战不力,加之年岁渐大了。可边关却不能无戍守之人。”
    魏帝垂着头,片刻后才看着他,“可现在民间对此事议论颇多,尤其是盛国公人也去了。”
    太子眉头皱着,“盛国公老病沉疴,如今敌不过病情亡故与儿臣何干。何况父皇派儿臣监国,儿臣又是储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便是盛国公当真是儿臣所处死,又何畏民间所言?”
    魏帝眉头稍皱,“那你准备如何处置?”
    “若再有人议论不实,一律严加查办。”太子道。魏帝捏了捏眉心,刚从南山回来,他心中只憋足了一口劲儿要严办太子,只看他如今这个模样,自己严办了他,他还知道是为谁背的黑锅,只招了招手,“行了,朕乏了,你回府吧。明日将这些日子的奏折整理成册,连同你的处理给朕放在案上。”
    太子拱手称是,很快就退下了。
    太子离开之后,魏帝却并未如自己口头说的那样乏了要去休息。后头内室的屏风被人挪开,管平从里头出来,魏帝看着他,“多亏你提醒朕,不然太子可真要替某些人背了黑锅。”
    管平微微抿着唇,魏帝叹了口气,他倒也不是一个糊涂的帝王,原本借南山之行便是想理清些事情。而且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太子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的国家需要一个真正有虎狼心的帝王,太子虽是他亲子,可能力却不足任帝王。
    魏祀依仗大长公主,生母早逝又奋斗至今。如今权握一方,与他当年何其相似。魏帝也考虑过是不是改立太子——可魏祀他能忍,魏祀身后的,那个握着兵权的他的妹妹,他何其忍不了。
    “当年她逼死了阿温,如今又害了朕的老臣。”魏祀说这句话的时到没有一点的怨气,只是声音凉凉的。管平垂着头,依旧是一言不发。魏帝看着他,这双眉眼与她有些相似,只不过她当年常是意气风发,而他则时长淡漠着。
    “罢了,瞧你心也不在这里。”
    魏帝说着,腰背突然弯了下来。他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前些日子急火攻心,又连夜赶了回来,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一口气儿差点掉不上来。管平连忙上去扶他,一旁王福也大声让旁边小太监去太医院找太医过来。
    “朕没事,老毛病了。”魏帝道,又拍了拍管平的手,目光又不知看着何处,“说什么陛下万岁,人知天命,到了一定岁数还不是要去。你和盛家小姐的婚事何时办?”
    管平垂着头,“本是这月底。老国公去了,却要守孝。”
    魏帝念着守孝,又记得汉人守孝大约是要三个月——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他却不一定还有时间等到三个月,“三个月太长了。如今是大魏的天下,没道理一切都遵从汉人那套旧俗——”不过考虑到家中刚有丧事,之后又办喜事儿却也不太吉利。
    魏帝想了想,“老国公因病去世,朕损失一个国之栋梁,便惠及妻女。守孝期便削至一月,一月后你们做婚事,朕亲做证婚人。”惠及怎么也惠及不到盛明珠这一个孙女份上,不过皇帝说的便是圣旨,没其它人讲道理的份儿。
    管平撩起袍子跪下,“谢陛下赐婚。”
    ——
    魏帝是有心想要放太子一马,可太子府中的妇人却太过能耐,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何城中就搅弄起了江润言腹中血脉的事情。便是魏帝听到都有些头大,且不管江润言腹中血脉是不是魏祀的,这事儿宣扬出去,就是皇室的一个污点。
    伯远候府虽说占了个贵族的名声,可到底已经没落了。又已经和盛家解除了婚约,如今什么都不占了。查到源头是哪里后,魏帝自然不手软。
    李千然一心觉得自己早已和太子府一条船,可事到临头太子妃却没有什么事儿,她和苏氏却因为妄议皇家被关押起来,连同在户部任职的李千城也被牵扯进来。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被关押进来时都一头雾水,直到知道妹妹做了什么事儿,才忍不住跳脚骂道。
    “无知妇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妄议皇家?你又以为太子妃是什么人,太子府里发生的东西,人家不知道,偏就一个侧妃知道?”李千城破口大骂,李千然缩到母亲身后,苏氏心疼女儿,便替她挡着,又道,“不是还有七王爷吗?”
    “你当旁人都傻就咱们家英明,如今七王爷心里怕已经恨死我了!”
    李千城倒还想骂两句。不过很快便有侍卫进来了,他们在京城无人脉,很快便要被押送流放,一路从城墙往下走,李千城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他之前的未婚妻盛菲菲,好似溺水者扒着一根浮木一般,他激动的看着那般。
    盛菲菲手里捧着一匹红布,看了两眼,又淡淡的回头,“走吧,去给三妹妹添妆。”
    第一百三十六章:成婚
    李千城面色正有些激动,却发现盛菲菲只是看了眼这边便转过了头。此刻便好像唯一的救生浮木被人从胸中抽走,一时之间喉咙好似被人抓了一样,恨不得逃脱枷锁出来。一路看往的狱卒都是有些经验的,看着李千城这样子又怕生什么异动,只拿鞭子抽那枷锁,“老实一点。”
    苏氏和李千然不知道出什么事儿,只看着他那边,李千城很快低下头来。
    ——
    盛明珠与管平的婚事定在了下月初一,说近不近,说远却也只剩下十多天了。
    盛菲菲看着面前硕大的尚书府牌匾,从前的盛国公府因为祖父去了,牌匾也被皇室收回。她父亲盛茂虽有世袭的功名,可却并没有按照国公之名继承下来,如今朝廷新派下来的宅子,不如从前的一半儿大,也不再是国公府,而成了盛府。
    母亲阮氏日日在家中与父亲吵架,从前瞧得上自己的,瞧不上自己的那些个贵女们,也通通没了往来。这段时间除了三叔帮着盛家的旧人找好仆人安顿,也在没旁人了——盛菲菲仍不喜欢盛明珠。
    可她记得李千城和苏氏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她满心的为着他们好,可一旦大夏将倾,他们便将自己抛下。说不上感悟出了什么,盛菲菲只觉得自己不能跟他一样,在不喜盛明珠因着三叔的份儿她也会忍让。
    想起刚才看过的李千城落魄之相,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如何,一直哽在心头的什么东西渐渐消了。盛菲菲觉得自己心胸好像比之前开阔了不少,起码进到屋内,看到盛明珠,她再也没有以前的气闷感。
    ——
    按照规矩,家中有女儿快要成婚,姐妹们都会拿来自己心仪或是亲手做的东西来添妆。长辈也是——盛明珠正和母亲在试成婚时的新衣,便听外人说盛菲菲来了,很快又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盛明珠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人。
    “二小姐来了?”芸娘倒是笑迎了过去。
    盛菲菲进了屋子,又看着一旁的盛明珠。她穿一件儿嫣红的嫁衣,脸上妆容未施,模样却依然俏丽。将手里头的帖子递给了芸娘,“这是我们大房的添妆——”又从翠竹的篮子里拿出了另一个小盒,“这是我从前喜爱的首饰,给三妹妹的。”
    盛明珠原本对着镜子坐,闻言倒是狐疑的看了眼盛菲菲。她坐在那里,将东西给了芸娘,又寒暄几句,到底也没跟盛明珠说什么,很快便离开了。倒是盛明珠看着她走了,多看了许多眼,“奇了怪了,我这二姐姐,今儿个好像转了性子一般。”
    芸娘敲了敲她脑门,“不大的姑娘,从前看的不清楚罢了。”
    刚才盛菲菲好言好语的,又给自家女儿添妆,芸娘也懒得说她是被自己个儿亲娘耽搁了,“如今盛国公府的牌匾没了,盛家分家了。大房一家倒好,起码还有世袭的爵位,就算铺子被从前的大夫人糟践了,每月也有俸禄可以吃。你二叔一家便不知道怎么办了,蒋姨娘娘家人不在此处,你二叔又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
    盛明珠拿起桌旁的耳坠,笑了笑,“二叔那里到不用多担忧,他跟大房一家子不一样。”
    镜子里头她没上妆,一身红衣,耳坠子也是红的,便衬的面目也有些妖娆。盛明珠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原本眉梢眼角的稚气也被这份喜庆的红色给掩盖了,她看上去真和个大姑娘一样——明明夏日和灵珠疯跑在并州老家的记忆还留在脑海里,如今自己却已经穿上了嫁衣。
    ——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很快到了成亲那日。
    盛明珠昨天夜里跟芸娘睡在一起,成婚前夜总要教导她一些闺房秘事,导致今儿一起来眼眶子都是黑的。穿好一身大红色的嫁衣之后,喜婆便洗干净了手,要给她绞面,盛明珠看着那两根绷的紧紧的线,有些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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