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爷眨了眨眼,笑道:“其实我少年时还曾想过,要是有朝一日来了中原,看见那些乱传瞎话的人,一定见一个揍一个,最好打落他们满口的牙齿,连舌头都要拔掉!”
    小乔一听,饶有兴致道:“咦?那你后来有这么做吗?”
    钟寅却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想起自己和姐姐当初在洞庭入江口附近带着一帮娘子军去找梁少爷麻烦的往事了!
    梁少爷失笑:“那当然没有了。”
    李萼华紧紧盯着他,问道:“为何?”
    梁少爷摊手道:“主要嘛,是这样说的人太多了,真的揍不过来!”
    众人:“……”
    梁少爷想了想,举例道:“譬如我初涉江湖时,来到大雪山无名教,听见他们自己都被名门正派叫着魔教呢,还从教主到长老再到普通教众,全都这么认定,一口一个老魔头的称呼我爹。”
    他摇头叹息:“黑道都如此,何况白道?”
    钟寅:“……”
    他心有戚戚焉,忽然又想起了他大哥钟山君。
    小乔心直口快道:“哇,所以你把那些家伙都干脆丢去衙门了?”
    梁御风轻摇羽扇,笑而不语。
    李萼华不以为然:“小子,你枉为咱们恶人榜的榜首,所作所为,未免太过心慈手软了吧?”
    她目露凶光,哑声道:“乱世无道,礼乐崩坏,何不恭行天罚?”
    小乔心里打了个突。
    西王母果然心狠手辣,看来无道宗这门派就是这么来的……
    梁少爷行若无事,笑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江湖人大半都这么以为,我总不能把他们全都杀了?何况那些宵小之辈,又有谁敢到我面前出言不逊?”
    李萼华嗤道:“你这是掩耳盗铃。”
    梁御风朗声道:“我就是我。问心无愧,何惧流言三千?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只会在暗处搬弄口舌,根本无需挂怀。”
    李萼华睇着他,忽然道:“你如何看待李陵将军?”
    梁御风一怔:“有关李陵将军之功过,千古争论不休。小子哪有资格去评判他?”
    李萼华执意道:“你说来听听!”
    梁御风想了想,答道:“我只是想,比起死后便无从得知的声名,李将军最痛惜的定然是自己无辜被戮的三族亲友……”
    李萼华冷笑:“这倒未必见得。这些自诩为大英雄大豪杰的男人,比起家中的妻儿老小,只怕更顾惜自己的声名吧!所谓大丈夫自当青史留名,不是吗?”
    她这话和先前嘲讽鸳鸯刀叶周宏的话倒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梁御风摇头道:“别的男人怎么想我不好说。至少我爹曾说过,他救不了全天下,只想救眼前人!”
    李萼华怔了怔,半晌,才淡淡道:“是吗?”
    梁御风道:“所以他跻身宗师境界后,也只是尽力护持咱们沧浪城这一岛一地而已。”
    自古大丈夫建功立业,史书汗青留名又如何?
    哪怕名垂千古,终不过一抔黄土!
    江湖风雨,众口铄金,不过浮云罢了。人活一世,哪能被那点世俗虚名所左右?
    悯弱摧强真丈夫!
    遥想沧浪主人当年的风采,李萼华一时之间,也不由心驰神往。
    她嘴上却不肯承认,只道:“他倒是洒脱。”
    梁御风道:“那倒也不是。”
    李萼华不由睁大了眼:“嗯?”
    梁少爷摊手道:“我爹年轻时满腔愤懑,毁庙灭佛,里面很有一些无辜受累的……他说了,自己做过的事绝不会不认,所以被骂两句不算什么!”
    每个人做过的事,走过的路,必将留下印迹。
    没人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李萼华闻言,忽然沉默了。
    她深深凝视着梁御风,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道:“不错。这么说来,其实李陵将军也是如此。”
    她的语声低沉下去,近乎呓语,微不可闻:“换了是……又何尝不是……”
    竹林间,两人仍在缠斗。
    妙可言得意一笑,娇声道:“石公子,须知抽刀断水水更流,比水流更难以斩断的,是情丝!你的剑,断不了我的情丝……”
    笑声未绝,她再度掠出,看似向左忽而向右,纵横来去之间不时变幻方向。这苦竹林间,乱枝斜生,地形对她天然有利。
    石桐宇身法虽快,追在她身后出剑,却同时要避让悬在半空中的情丝,动作难免慢了一拍,一时竟然追她不上。
    两人在苦竹林间穿匝数圈,所在的空地间渐渐布满了交织错乱的丝线!
    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犹如蛛网一般……
    那张网逐渐成形,留给石桐宇活动的空间也越来越小,追击路线越来越少,身法不免更加迟滞了。
    两人这番竹林间的追逐太明显,连那几个赌场派来的看客都发现了妙可言动作有异,似是结出了一张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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