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起来关越并不因冷战而遭到任何惩罚,天和便更郁闷了,采用一点激进的手段,开始绝食,怎么叫也不吃,等着关越低声下气来找他认错。
    “吃饭了。”关越敲敲门,在房外朝天和说,“哥哥不该朝你发火,没关系,下次好好写论文,我是怕你学业跟不上,来得及的话,找朋友给你辅导下。”
    有时连天和也觉得自己实在太无理取闹了,关越根本就没有错,但他在十六岁时任性而躁动,不知道要采取什么方法,才能排遣自己对关越的依赖感,每当感觉到关越的包容,就觉得自己对他实在太过分。
    可天和要的不是这种感情,但他怎么能说出口?有时候天和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念头很不堪,于是就在这种不断的折磨里,把家里气氛搞得一团糟,弄得关越心烦意乱,只觉得每天回家都在被天和当出气包。
    “你到底怎么了?”
    有一天,关越终于受不了了,起因是早餐时天和起来晚了,关越催了他两句,天和便发火了,让他自己去上课,又挖苦了他几句。
    天和突然静了,说:“没什么,对不起。”
    关越:“是不是谈恋爱了?在外头被女孩子欺负了?每天回家给我罪受,你说是哪个?”
    关越最近把天和所有的聊天记录全查过一次,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总觉得天和状况不对,却又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天和没说话,安静地吃起了燕麦粥。
    关越:“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个样子,不会被人讨厌吗?”
    天和:“我就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啊。”
    关越意识到说错话了,只得说:“以前的你到哪里去了?”
    天和放下勺子,起身背包,出门上课去了,关越只得追出去,正要回去换衣服时,天和却已经沿着家外的路走了。关越无奈,睡衣也没换,开着跑车,跟在天和后面,把速度放慢,空转几下引擎,发出嗡嗡声,提醒他上车,又像在发泄内心的苦闷与不满。
    天和停步,兰博基尼的车门升了起来,天和便坐进车里。
    关越又认输了,说:“宝宝最近心情是不是不太好?”
    天和答道:“没有。”
    关越:“放假去北欧玩?想去挪威还是冰岛?我带你去冰岛吧。”
    天和很期待和关越一起出去玩,出去旅行的话,他们就每天都在一起了,于是点点头,患得患失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关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把他送到学校。
    天和上课没心思听课,作业也不想做,觉得自己已经快疯了。人生这么多年里的初恋,居然是关越……下课后,他和江子蹇特地去了一趟剑桥的占卜社,占卜自己的感情以及未来的状态。占星社的社长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学长,眼睛很大颜色很深。
    “不用担心,”学长说,“根据星盘显示,你爱的人,一样也深爱着你。”
    天和自己想去占卜,得到了结果之后又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心想这个占卜根本就不准吧!学长说:“你在担心什么?”
    天和说:“我……我也不知道我在担忧什么。”
    江子蹇怀疑地看天和,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你不会爱上我了吧?天和一脸不耐烦,让他别闹。江子蹇朝那学长说:“轮到我了,你觉得我爱的人会爱上我吗?”
    学长与江子蹇凑在一起,分析了星盘,点头道:“从星盘上看来,是的,你是爱神的宠儿,无论朝谁告白,都永远不会失败。不过你要到好几年后,才会碰到携手走完一生的人。”
    “我爱你。”江子蹇朝学长认真地说。
    于是当天放学后,江子蹇就带着学长开房去了。
    临近圣诞假,天和在家准备他的期末论文,最近他的话又变少了,关越总在看他,看得他很不安,天和偶尔回看他一眼,两人目光相接,天和便赶紧把目光转开。
    “能全a?”关越问。
    “不知道。”这书天和已经不想读了,人生简直了无生趣。
    关越说:“好好准备,放假出去玩。”
    天和:“我不去了!要玩你自己去!我就拿不到全a!能全a我也不想拿。”
    关越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天和收起电脑,进了房间。
    关越简直要炸了,今天他去剑桥陪天和打马球,结果被江子蹇与天和联手,打得憋屈无比,自己苦练了两年,当上ppe的马球队长,居然还打不过十八岁的江子蹇。江子蹇还一边打球一边耍帅,各种花式骑步,刻意炫耀给场边的男朋友们看,关越下来以后只想动手揍他。
    关越照顾天和的这几年里,最大的感想就是,以后自己绝对不要小孩,青春期的小孩实在是杀伤力太强了,不能打也不能骂,更不忍心说重话,只能哄着。
    现在关越已经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天和身上,情绪完全就是跟着他在走,天和高兴了他就松一口气,也高兴起来。天和郁闷的时候关越总想着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天和暴躁的时候关越也开始烦躁。
    做足了心理建设后,关越又去讨脸色看了。
    “宝宝?”关越在外头敲门。
    天和没回答,关越推门进去,见天和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关越便躺上床去,关了灯。
    天和稍稍侧过身,冬天的英国,外头下起了小雪,壁炉的光芒映着关越英俊的脸,最近他的眉毛始终拧着。天和又开始觉得愧疚与罪恶了。
    “我说的是气话,”天和转身,背朝关越躺着,说,“我想去的,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怎么了。”
    关越:“天和,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子?”
    天和:“……”
    关越终于打算与天和摊牌了,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梗在他的心里,但叔叔关正平也是同性恋,关越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问题,对他而言,仍然是可以接受的。
    沉默相当于默认,关越懂了。
    “没什么的,”关越说,“我叔叔也是同性恋。”
    天和在这黑夜里睁大双眼,内心又悸动起来,侧头看着关越。
    关越:“你对男性比较敏感,所以现在不好意思来和我一起睡了是吗?”
    天和没想到关越居然都知道,便紧张起来。
    天和:“你会觉得喜欢同性,不舒服吗?”
    关越:“如果可以选择,我更情愿你喜欢异性,毕竟这样你的选择权更多,以后如果你想回国发展,在中国的人情社会里也会更顺利……你坚持的话,在英国这个环境,我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天和躁动的内心突然就平静下来。
    关越:“但你得清楚,你是真的喜欢同性,还是只是朦胧的感觉,因为人的性向,有时不是那么容易确定的。”
    天和十分惊讶,关越最近看了大量的书,大概了解了一些基本理论,包括少年人在青春期时,对同性朦胧的好感与内心补偿心理的投影心情。
    “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了哪个人吗?”关越最后说,“哥哥很关心你的感情。虽然我自己也没谈过恋爱,不过我保证,不会干涉你。”
    天和没说话,关越只是安静地等他开口。片刻后,天和拉过关越的手臂,枕在他的手臂上,钻进他的怀抱里。
    “我没有喜欢的人,”天和第一次朝关越撒谎了,“只是觉得内心很不安。”
    关越的胸膛与肩臂,温暖的感受永远和天和记忆中的一样,小时候他四岁,他八岁,天和很喜欢被他抱着,而后长大了,关越的身体永远比他大一些,被他抱着的感觉也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关越没有等到天和的回答,想再问一句,胸膛起伏时,天和便知道他要说话,答道:“让我抱一会儿就好。”继而埋在他的胸膛前。
    关越:“你抱着哥哥,这样会有感觉吗?”
    天和还是没有回答,关越便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然后,天和抬起头,在关越脸上亲了一下。
    关越也亲了天和的额头一下。
    这是从他们认识以来最为亲昵的举动,但天和能感觉出,关越的那个吻里心照不宣的,所有复杂情感。
    普罗:“你也亲吻了他。”
    天和:“我没忍住,我想亲一下他想了很久了,我以为他明白我的意思,幸好他没想到那块去。”
    “我亲他是‘讨要’。”天和想想,笑道,“他亲我的意思是‘嗯,给你’。”
    天和现在想起来,那天晚上被胆怯与不安伪装起来的吻,实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在朝关越要求什么。他希望关越了解他对他的情感,又希望他误会这一切。一如关越在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是同性恋以后,依然允许他与自己变得更亲密。
    关越回应天和的那个吻,天和能感觉到,那是他能给他的一切位置,家人、朋友、兄弟、亲情、最重视的人、最疼爱的人……就像在告诉他“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永远是”。
    “充满了爱,却唯独没有爱。”天和说,“人在内心深处所涌动的情绪,当真胜似千言万语。”
    普罗:“不,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大概率是另一种表达。”
    天和抬头看关越,关越还在二楼打电话,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朝他做了个口型,意思是我想你了,但是现在很忙。
    “什么表达?”天和说,“我现在比较相信你的预测了。”
    普罗:“‘实在不行,我努力一下,习惯就好了’。”
    天和笑了起来,说:“这确实太像他当时会说的话了。”
    普罗:“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无论你朝他索取什么,他都必须得想方设法地弄来给你,哪怕是他自己……爱情当然也算。如果当时你亲吻的是他的唇,那么你的痛苦就彻底被扔给他了。你顽劣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折磨一下他呢?”
    天和:“因为当时的我太不自信了,我觉得他不会爱上我。我从喜欢上他的那一刻,就觉得这是个错误,我根本就不奢望他能与我在一起,只求能多拥有他一天是一天……普罗,麻烦你暂时停一下机,把公司监控全部关一下。”
    天和起身进去,关越见天和进来了,便回身坐到办公桌前继续打电话。天和却上了二楼,推门进来,看着关越,关越不明所以,抬眉。
    天和凑过去,吻住了关越的唇。
    关越还在打电话,却没有推开天和,抱着他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回吻天和,抬手摸摸他的头,亲昵地抱着他。天和感觉到关越有了反应,便两腿分开,坐在转椅前的地上,关越顿时脸上发红,示意不不,这里不行。
    “要根据实际情况决定。”关越朝电话里说,不知道天和为什么会突然过来,怀疑又要整他,想阻止天和,却奈何不得他,抽出张纸,写了句“马上结束”,天和却不放过他。
    关越只得任天和施为,尽量不说话,但不可避免地,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关越?”那边在耳机里说。
    关越竭力控制住声线,回答了一句话,那边又开始说了起来。
    天和控制关越,远比关越控制自身更得心应手,几乎可以从他的呼吸声里准确地抓住节奏。关越到得最后再控制不住了,只得调成静音,靠在椅背上,呼吸不住发抖,眉头紧紧拧着,左手五指捋进天和的头发里,将他朝自己轻按。
    十五分钟后,天和起身,脸上带着缺氧的红晕,关越递给他纸巾,天和帮他擦干净,关越却指指天和嘴角,拿了纸巾,让天和坐在自己腿上,小心地帮他擦嘴,在便签上画了个问号,意思是怎么了?
    天和在问号下写了三个字:想你了,又在关越唇上亲了亲,转身,下楼去漱口。
    “普罗,开机。”天和说,“虽然我猜你刚才只是假装关机了。”
    普罗:“我确实关机了,你的心情似乎很好。”
    天和:“当然,我决定要好好爱关越,以后还是尽量不去欺负他。”
    “嗨,亲爱的小裁缝!”
    夜深人静时,佟凯居然回来了。
    天和瞬间被吓了一跳,差点就被佟凯撞上了!心虚得不行,下意识地擦了下嘴角,旋即意识到佟凯这个时候回公司,也许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谈,于是一指楼上,答道:“他在和valpolicella通电话,谈募钱的事。”
    “啊,”佟凯轻松地说,“我知道那家伙,把上百亿存在农行里的土豪,话说这种人怎么认识的?给我也介绍几个?”
    天和随口道:“秋姐介绍的,说是她的同事,而且也是gay。”
    “同事?”佟凯有点奇怪,“身家上百亿还研究甲骨文么?攻还是受?”
    天和一脸无聊地看着佟凯,意思是你问这么多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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