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了解秦远山的性情,深知多说无益,深深望一眼倔强的秦远山,飞身返回自己的大船,旋即下令,为三艘官船让道。
    押送秦远山的兵丁差役这才如释重负,纷纷站起来。
    秦远山所在的官船与沈浩的船,相隔数丈,交错驶过,两人对视,沈浩深邃眸子中,依然充满敬意。
    而秦远山的眼神,有些复杂,凝视着沈浩,暗道:但愿你能救天下百姓于危难之际,让中原文明得以传承。
    “大人保重!”
    沈浩再次行礼,表达对忠臣的敬佩之情。
    ……………………
    雄州。
    总兵府大堂,桌椅凌乱。
    太监冯林,兵部左侍郎庞谦,如丧考妣,满面悲戚,就在刚才,有人禀报,女直蛮夷攻破西门、南门。
    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张勇,已随上千武林豪杰和上万兵丁战死在城头,此刻喊杀声越来越近。
    “咱们对不起圣上啊!”
    庞谦说着话痛哭流涕,有自责,有愧疚,也有对死亡的恐惧。
    “你是文臣,可以降,咱家是皇家的家奴,没法降,唯有一死。”冯林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
    这时,数十军将冲入大堂,为首之人急道:“庞大人,冯公公,张帅战死前命末将保护二位大人突围,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已是戴罪之身,有何颜面再逃,咱家不走,咱家要让天下人知道,内侍不全是贪生怕死之辈!”
    冯林说完,咬牙,一掌拍碎圈椅旁的实木茶桌,展现从未有过的霸气,令数十军将微微一愣。
    这位冯太监,是黄裳的徒弟,身手高绝,只是一直陪伴柴熙瑞左右,没机会施展,也不想锋芒太露,以至于没几个人知道他会武功。
    “随咱家杀敌!”
    冯林大步往外走。
    军将们瞅瞅冯林,又瞅瞅庞谦,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随冯公公去吧。”庞谦摆摆手,言外之意,他也不会走,数十军将点头,随冯林而去。
    待人们离开,庞谦把椅子搬到门口,踩着椅子,踮起脚尖,把自己的腰带挂在门梁上,然后打了个死结,将头伸了进去,闭眼,双脚使劲儿,踩翻椅子。
    第八百二十六章 议迁都
    万寿十七年,九月初五,雄州城破。
    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张勇战死,监军太监冯林,率百余军将杀数百女直兵,力竭自刎,兵部左侍郎庞谦吊死于雄州总兵府大堂门梁之上。
    无论三人生前,背负多少骂名,死后,没人再戳他们的脊梁骨,他们用最壮烈的死法,挽回了名节,也会被载入史册。
    是非功过,留待后人品评。
    汴京,又陷入全面戒严的状态,女直铁骑再度南下的传言,驱使无数难民或向南逃,或往京城里挤。
    负责城防的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候光,不得不在九门设置重兵,以防民乱,只准青壮和运粮车队进城。
    顶盔掼甲的候光站在城头上,望着护城河外黑压压的难民,心想:若女直蛮夷再度南下,这些人有多少能苟活下去?
    “圣上派人请大人去延福宫议事。”一家将登城禀报。
    “哦……”候光哦了一声,转身顺着马道下城墙,一路上,他神情凝重,定国公重伤,禁军统领樊刚重伤,守城之责全压在他身上,压力山大。
    延福宫大殿。
    柴熙瑞与群臣的朝议已持续一个时辰。
    “圣上,女直蛮夷,如狼似虎,再多的金银,也喂不饱他们,依微臣之见,应尽早调动各军,在汴水南岸排开阵势,威慑女直蛮夷,使其不敢轻易渡河。”兵部右侍郎田文贵道出御敌之策。
    “女直人只是攻下雄州,据汴京千里之遥,朕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此前议和的成果,真就打水漂了。”
    柴熙瑞仍对之前的议和心存幻想,再者,他也没打算死守汴京,因为他想迁都,远离险地。
    奈何朝议进行快一个时辰,竟没人提到迁都,搞得柴熙瑞心浮气躁,根本听不进其他意见。
    柴熙瑞一个劲儿给国舅刘义使眼色,昨夜,他召刘义进宫,面授机宜,就是要让刘义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提议迁都。
    武安侯刘义额头渗出豆大汗珠,众文武之所以不提迁都,是承受不起骂名,因为迁都等于逃跑。
    再者,汴京百万人口,集中着大周最多的权贵与财富,象征大周的繁荣昌盛,一旦丢掉,人心尽失。
    可柴熙瑞一再以眼神逼迫,刘义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如今汴京,已成四战之地,不宜久守。”
    “国舅的意思是?”柴熙瑞迫不及待接话。
    “迁都……”刘义把心一横,说出这俩字。
    众文武顿时炸了锅似的,议论起来,有人当即大喊:“不可!”
    “为何不可?”柴熙瑞强压怒火,转脸盯着从文官队列中站出来的这位老臣。
    “汴京乃天下中枢,一旦迁都,人心必将崩坏,也意味着中原之地尽失,只有鼠目寸光的奸佞之辈,才会鼓动圣上迁都。”执掌督察院的老臣说着话瞪一眼国舅刘义。
    紧接着,十多个文官站出来,大骂刘义。
    刘义暗暗叫苦,替皇帝背锅,又不能解释啥,唯有默默承受。
    “迁都,确实行不通,西京,距西贼太近,逆贼沈浩又虎视东京建邺府,眼下,唯有坚守汴京,鼓舞天下人心,奋勇抵御外辱。”内阁首辅刘文泰也站出来,一旦迁都,他对皇帝的影响,将降到最低。
    西京,在西军的势力范围内,若迁都西京,王家人的话,可能比他这内阁首辅的话,更好使。
    至于东京,且不说沈浩这个威胁,秦远山门生故旧多在东南各省,自成一党,他这内阁首辅还怎么当?
    刘文泰此刻依然在计算自己的得失,他的党羽、门生,纷纷出列,慷慨激昂发言,反对迁都。
    柴熙瑞恨的牙根痒痒,可文武大臣都反对迁都,他也没辙,毕竟迁都需要这些大臣的配合,不是他想走,就能走。
    “都别吵吵了,朕累了,今天就议到这儿吧。”柴熙瑞不待群臣有什么反应,起身,狠狠甩了下宽大的袖子,黑着脸走了。
    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候光,刚迈进延福宫正门,就被太监告知,朝议已经结束,可以回去了。
    候光遥望延福宫主殿,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
    大江北岸。
    半个月时间,聚集几十万难民。
    江防水师严控民船,不准片板下江,以防流民过江,扰乱建邺府,大周地方官,都各扫门前雪。
    自己管辖的地界不乱就ok,其他地方,天塌下来,也无关紧要,大江北岸数十万人的死活,与他们无关。
    江心洲。
    中军大帐。
    沈浩听完左平救济流民的建议,深以为然点头,决定这么做,不全是给天下人看的,也出于对弱者的同情与怜悯。
    很多人把沈浩视为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实际上,这么多年来,沈浩救过的人,是杀人数目的千倍万倍。
    左平继续道:“流民之中,不乏青壮,主公可趁机扩军,咱们江心洲的银钱粮食,足以支撑一支两万人的大军,按照主公的练兵之法,三个月后,新兵就能上战场,而这三个月,工坊打造的兵器铠甲也足够装备新兵。”
    沈浩也是这么想的,这两年,他在毗邻明阳湖的山区,建了训练营,专门训练新兵,容纳两万人不成问题。
    他准备从经历过实战的老兵中,挑选出五十人,担任教官,并且要雇佣教书先生,教新兵识字。
    认字的兵,才能学习更多的东西,才能在以后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熏陶。
    军校、参谋部、后勤部另一个时空的词,不断浮现沈浩脑海,他对未来有着诸多设想与规划。
    “主公,何时拿下石头城?”赵虎问沈浩。
    “等百姓对朝廷彻底绝望的时候……”沈浩意味深长。
    “那得等多久?”赵虎皱眉嘀咕。
    “快了……”
    沈浩断定女直方面最多修整三个月,就会南下,那时候,生灵涂炭,朝廷的无能会暴露的更彻底。
    “找画师,照着我这幅画,临摹几百份,然后利用你们的关系,让这些画传遍江湖,就说找到此女子,赏银一万两。”
    沈浩说着话,拿起帅案上那幅用自制铅笔画的素描人像。
    第八百二十七章 再度南下
    沈浩素描的人像,自然是赵美美。
    称王称霸,逐鹿天下,不是沈浩来这个世界的目的,也入不了这厮法眼,这厮所追寻的……是此生挚爱。
    “主公用情之专一,在下平生仅见。”左平这么说,可不是拍沈浩马屁,是有感而发,这两年来,沈家军上下,都知道沈浩为找失散的妻子,费尽心思,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近女色。
    两年不近女色。
    左平自己都做不到。
    在座诸将纷纷点头,显露敬佩之意。
    沈浩无言以对,若用情专一,何必一想到美美,就满心歉疚,他苦笑着叹口气,将素描递给姜宁。
    姜宁、吕战、赵虎算半个武林中人,自然有在江湖上传递消息的渠道,沈浩希望这次能有所收获。
    如果实在找不到美美,多半是美美不在大周,那他就征服这个世界,让美美的素描遍布这个世界任何角落,直到美美看到。
    姜宁小心翼翼收好素描。
    “都去忙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沈浩环顾众人,包括左平在内,二十多人起身,抱拳行礼后,沉默着退出中军大帐,不敢交头接耳。
    他们知道自家主公此刻心情沉重。
    两年来,只要提及失散的妻子,主公脸上的笑容就会消失。
    沈浩独自一人坐在大帐中,回味与美美度过的快乐时光,棱角分明的俊脸又浮现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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