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钟府修缮完毕,苟梁一行才从护国寺离开。
    路上有刺客阻拦,但都没有打扰到苟梁好梦,还未出手便都死去。尸体当夜都出现在了东宫偏殿之中,钟越不得不再次迁入主殿与李彦同住,心中气恨。
    第一个来钟府见苟梁的不是旁人,而是汪海一。
    汪氏一族的血案至今毫无线索,他有重孝在身三年之内都不得出仕,是以一直滞留在上京,一为盯紧刑部追查真凶,二为求一个容身之所以免被歹人所害。
    步入钟府,心事重重的汪海一便被眼前所见震慑住了。
    他也曾从钟府门前路过,那时的破败让人唏嘘,但此时哪里还有半分萧条之色?
    不仅门墙重塑,便说这格局便不同凡响,几乎是一步一景让人目不暇接。虽时值大地回春,但钟府内的一花一草一树一叶都生机勃勃,甚至在内院中据传早被天雷劈死的千年老树此时也枯木逢春,绿意盎然……想到苟梁神鬼手段,汪海一咽了咽口水,不敢多看多问,心中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汪海一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甫一见面,汪海一便行了一个大礼。
    对于汪氏一族的死,汪海一心中全无触动也不尽然,毕竟是抚育栽培自己多年的亲族,虽有不共戴天的杀父杀母的血仇,但伤心难免。
    但他很快也顾不上这些。
    从永宁来京城这一路上和在上京的这些时日,汪海一前前后后就遇到十数次追杀,要不是有苟梁派人暗中保护,他早就死了。
    苟梁如此安排自然也有他的用意。
    汪家灭族后他就时刻关注钟家的动静,没想到钟族长完全无动于衷,可见当年之事后汪家已经成为钟家的弃子,又或者说,上一任族长在去世后,有一部分力量并没有交到现在族长手中,而是掌握在那为他处理上京钟家会出现的天命之身的人手中。
    此人藏得极深,苟梁本想以汪海一为饵引对方现身,没想到对方数次出手却还是没能让他抓到任何把柄。
    苟梁抬手请他就坐,说:“不必谢我,原本对你就是无妄之灾。倒是我,该给你说声抱歉才是。”
    “先生言重了。若非是您,单凭我一己之力,恐怕这辈子都无法为我爹我娘报仇雪恨。”
    汪海一连忙说道。
    “你往后便住在这里吧,若那些人再动手,也能避免一些意外的发生。”
    如此也方便苟梁追查。
    他笃定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为其他,单只汪海一这一身血脉,只要以他的血为祭很容易能够查到汪家和天机山钟家的关系。何况那人既然知道他也是天命之身,想必不会低估了他的本事,更不会放过汪海一才是。
    当然,相对而言,苟梁自己才是最大的诱饵。
    汪海一再次谢过。
    此后,再多的拜帖送进来苟梁也未再见过任何一个人,便是刘不语也没能踏进钟府一步。
    直到杀手尸体已经向东宫送来三波几乎堆成小山,皇帝的寿诞也到来,他特意降旨让苟梁前来参加宫宴。
    木轮在青石板上滚过,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轱辘声。
    钟诠推着苟梁缓缓前行,很不幸地,与太子安王狭路相逢。
    “哟,我道是谁呢,这不是钟固钟先生吗?”钟越先出声了,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苟梁,说道:“当日见先生何等傲气,怎么今日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双腿又是何缘故,怎么才一年不见,先生便成了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莫非是,昨夜太过辛劳,以至于站不起身了?”
    他拙劣地挑衅着,也成功地勾起了苟梁的怒火。
    “钟诠,掌嘴。”
    “是,主人。”
    几乎话音落下的当时,一道黑影掠过,随即,数声啪啪啪啪的巴掌声响起。
    钟越跌倒在地,黑影退开,重新站到了苟梁身后。
    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钟越已经面肿如猪,鼻子嘴角全是血液。
    “你、你……”
    “重辉!”
    钟越疼得说不出话来,李彦大惊,连忙将他扶起来,看他满是巴掌印的高高肿起的脸,大为恼怒。
    “钟固,你好大的胆子!”
    他回头怒骂,可身后哪里还有苟梁的身影?
    第60章 蜜橘味的影卫攻(18)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
    苟梁此番打脸的行为,极尽侮辱之能事,粗暴得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没有风度,谁也没料到在这皇宫大内他敢如此肆意妄为。
    钟越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躺在手心里的却是两颗牙齿,他整张脸都扭曲了,“钟固!!!”
    然而,钟诠早已经推着他的主人往前走了。
    被无视的李彦恼羞成怒,拉住要和苟梁开撕的钟越,厉声道:“竟敢在皇宫肆意行凶伤人!来人,将他二人给本宫拿下!”
    御林军高声应和,正待动手,却听安王哈哈大笑道:“不过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太子殿下何必如此动怒?”
    “本王方才可看得清楚,人家好好地走在路上,见狗无端朝他们咬来,踹了一脚教训教训,依本王之见,不过人之常情而已。太子殿下乃我大梁一国储君怎可如此是非不分,只凭一己之私行事?再说了,钟固乃是先国师的血脉,我大梁的功勋之后,今日更是父皇亲自请来的贵客。太子殿下对御林军张口号令,是很威风,但恐怕,也是对父皇的不敬吧?”
    李彦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对迟疑不动的御林军怒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安王:“我看谁敢!”
    兄弟二人正僵持不下,就见皇帝身边太监总管脚步匆匆地走下台阶,朝苟梁迎了上来。
    “小钟先生,陛下在宫中等候您多时了,请随奴家来。”
    “多谢王公公。”
    “先生客气了,陛下今日一直念叨着您呢。”
    总管太监笑盈盈地把人请入了宫中,如此一来,御林军谁还敢动?
    李彦脸色铁青,安王笑得更加得意,摆摆手对御林军说道:“还不退下?还是说张统领如今只听太子殿下的命令,连父皇的旨意都敢忤逆了吗?”
    御林军统领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随即带着兵将火速离开。
    安王看了眼李彦,轻蔑地嗤了声,昂首阔步地走了。
    李彦忍了几忍,最终看向钟越,“我先送你回去。”
    他自以为眼中的不耐烦和迁怒藏得严密,却被钟越一看看透,紧紧咬住牙关,钟越转身离开。
    苟梁手指摸了摸钟诠的虎口,低笑道:“干得好。”
    钟诠见他开怀,眼中便也染上一丝笑意,“幸不辱命。”
    待进了正阳宫正殿,皇帝正在与刘不语对弈,见他进来,如慈爱的长辈一样含笑说:“方才朕与刘爱卿正说起当年旧事,每每到了朕寿诞之日,国师必会主持仪程为朕祈福。如今,却是好多年不曾有过了……”
    他满怀感慨。
    苟梁腿脚不便,弯身行了一礼祝贺他寿辰之后,才说道:“只怪钟固才疏学浅,未能继承祖父的能力,无法为真龙天子祈福。”
    皇帝摆手说:“哎,说起来却是朕的过错,当年若非朕被高家逆贼蒙蔽,又岂会……”
    “陛下不必自伤,您为钟家主持公道,还我钟家满门清白,钟固心中只有感激。便是祖父在天有灵,也定感念皇恩浩荡。”
    “哈哈,不说这些了,方才朕听说你与太子起了冲突?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皇帝言归正传。
    苟梁笑道:“回禀陛下,倒不是与太子殿下有何矛盾,只是他身边那少年郎委实可恨。张口便说我腿残貌毁,钟固自恃比他年长几岁,教一教他做人的道理罢了。不想,因此触怒了太子殿下,倒是草民的不是了。”
    皇帝眼睛微微一眯,“你可知那少年是谁?”
    “他是谁不重要,他的教养确实堪忧,即便是陛下您请来的贵客,钟固可不会因为他父亲是谁或者母亲是谁,就原谅他。毕竟,我既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娘,不是吗?”
    “哈哈哈,此言有理。”
    皇帝在钟越这里没少吃瘪,甚至险些连命都赔上了,虽然和他达成交易,但也乐见他倒霉。
    “陛下,该您了。”
    刘不语小心提醒。
    两人复又下起棋来,苟梁从旁围观,直到时辰到了,这才一并前往前朝参加宫宴。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是这样诚服的声音,才让皇帝不肯认老更不愿意去死将眼前的一切拱手让给他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皇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钟越所在的位置,却见今日却戴着和苟梁相似的面具,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才出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寿宴在演乐中,渐渐热闹起来。
    待宫宴终于散去,苟梁返回府中,却有一辆马车早就等候在钟府门外。
    “钟固——长卿,你等等!”
    李彦见他装作没听见,不由踏出马车外,大声喊道。
    苟梁抬手,示意钟诠停下,回转看向李彦,不等后者心喜,他就冷声道:“长卿?这不是太子殿下可以叫的,脏了我祖父留给我的表字!”
    “长卿,你——”
    “太子殿下是听不懂人话吗?还是说,你也想尝尝被掌掴的滋味?”
    “你!”
    “殿下莫非以为我不敢?”
    苟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太子殿下切莫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正如殿下当日所说,我钟固比不得钟越纯洁美好,机关算尽,心肠狠辣。今日我打了天机子,你的父皇可是一句重话都没有,来日,我打了你,我想陛下看在我祖父的份上也不会对我如何。更何况……太子殿下应该最清楚我的手段,我要一个人三更死,就算他是一国太子,也绝不会让他活过子时。”
    李彦原本听他说起当日自己贬低他的话,心中还有些放松。
    毕竟这恰恰证明苟梁对他放不下,还爱恋着他。
    可听到后来,却脸色大变。
    原主的手段他清楚,苟梁的手段更不是他能低估的。
    “太子殿下还是速速离去得好,否则,我也不敢保证今夜送到东宫的尸体里,没有你的一具。”
    “钟固,你何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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