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喧哗?”
    他话没说完,就有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守兵虽然对来人不满但心存忌惮,给苟梁递了一个“就是他,您多小心”的眼神就闭了嘴。
    带着一群人马走来的韩荣身量比音量小得多,苟梁坐在马背上更是比他高出许多,让正背着手摆谱要继续训斥的韩荣不得不仰头看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是何人,本将问你话,你竟敢不行礼作答!”
    “哟,好大的威风。”苟梁低头看他,又问身边的守兵,“这矮冬瓜是哪根葱,怎么爷从来没见过?”
    守兵正要回答,就见苟梁摆摆手,不感兴趣道:“算了,长这么丑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懒得打听。”
    戍阳军上下都知道常校尉这张嘴一向不饶人,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
    韩荣更是怒不可遏,阴沉着脸道:“竖子大胆!来人,把他给我打下来!”
    “是!”
    韩荣的走狗立刻就要动手。
    苟梁闲闲地一抬手,“且慢。”
    说着,他在自己怀里掏起来,抓出了一只兔子道了声不是这个又塞了回去,再掏,抓出一把野花,还不是。他接连掏出几样东西出来,别说曾经看过他为了追求韩大将军表演过魔术的戍阳军士,就是不明就里的韩荣等人也知道苟梁这是在消遣他们了。
    韩荣大怒:“还不动手!”
    被苟梁的神龟手段惊得愣神的走狗赶忙要去拉扯苟梁,只听他又叫一声:“欸,找到了!”
    话音落下,一件明黄的物什被他随手丢尽了韩荣怀里。
    韩荣下意识接住,一看之下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竟是圣旨!
    苟梁坐在马上,俯身看他,“认识字吗,给爷念念上面写了什么?”
    韩荣惊疑不定,但圣旨在他手下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地打开圣旨,念道:
    宇阳三十七年冬十二月葵丑,天阳正宇皇帝诏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戍阳军校尉常宣宁宿卫忠正,功勋卓越,朕甚嘉之,擢即加封为正三品中郎将,钦此。
    韩荣的声音越来越低,握着圣旨的手用力地捏紧,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苟梁这才翻身下马,闲闲地走向韩荣,“这位将军官拜几品?可能号令本将军?”不必韩荣回答,苟梁一摸胡子,状似才想起来一般朗笑道:“瞧我这记性,韩荣韩大将军可是堂堂从三品参将,我怎么给忘了呢。”
    他把从三品三个字咬的重重的,见韩荣脸色大变,满意地从他手里拿回圣旨,拍了拍上面的褶皱,随手又把圣旨塞回胸口。
    “韩将军可悠着点,把圣旨弄坏了可是要杀头的大罪,瞧我多替你着想。”
    韩荣又怒又惊,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原本憋着一股劲要和韩战一较高下,没想到没等来韩战,居然把戍阳军有名的鬼才煞神给盼回来了。原本韩荣并不把他一个区区五品校尉放在眼里,不见戍阳军里那些老牌的四品将官不就乖乖听他号令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这个好处。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消失了几个月,居然成了正三品中郎将。无往不利的规则玩到了自己头上,韩荣简直气得脑袋发晕。
    苟梁:“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今天是全军休沐还是全军都讨媳妇去了,不训练都跑去哪里鬼混了?韩将军,这群狼崽子不管管就皮痒,你这么放纵他们可不好。本将军知道你是心疼他们平素里辛苦,但皇上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你这么辜负皇恩,恐怕就要拿问你的不是了。”
    韩荣心里气急败坏,可苟梁笑眯眯地好言相劝,他还不能不回答。
    只能憋屈地说:“常将军误会了,大军今日在野外集训,其他未参训轮休的士兵正在营房内休息。”
    苟梁惊奇,“天气这么好,这群兔崽子居然窝在被窝里睡觉?老子我这一路吃的都是冷风冷水,眼睛都没舍得闭一下呢,他们倒是会享受。去,把他们都给爷叫起来,爷今天不揍他们一顿,他们还不知道规矩了。”
    “是,将军!”
    四名守兵应得尤其响亮。
    苟梁没给韩荣说话的机会,搭着他的肩膀,杵着矮个子的他往里走:“韩将军,你这样可不行。”
    “这群狼崽子都是见杆子就往上爬,你还这么宠着他们,说不好哪天就爬到你头上来了。我知道你之前都是管内州驻兵,那里都是油头子,不用打战每天就想着怎么找乐子。你每天喝个小酒听个小曲儿,在下属面前摆一摆身份,那群软脚虾也就听话了。但那一套在我们戍阳军可不管用……”
    苟梁絮絮叨叨,一副前辈敦敦教导的慈悲心肠。
    殊不知,油头子与软脚虾共同体的韩荣心里的血都吐了三盆不止了。
    等他们走入营地,留守的士兵们已经集结完毕。
    苟梁看他们在寒风中昂首挺胸,对他们的精神面貌满意地一点头,随手把韩荣往他的走狗身上一丢,拍掌笑道:“兄弟们,我回来了,想不想哥哥我啊?”
    他张开双臂,露出一个被大胡子遮住的迷人笑容。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先大叫了一声:“想死你了常校尉!”一下子点燃了士兵们压抑的情绪,上千人呼喊欢笑,站在前头的十几人还冲上来,把苟梁一把抬起来往士兵堆里丢。
    苟梁这么被人浪传了一路,士兵们又抛又叫,纷纷大笑着起哄——被韩荣憋屈了三个月的苦闷和不满在这时候一下子宣泄出来,烟消云散。
    韩战三人在高坡处看着这一幕,军营里和刚才的死寂截然不同的气氛也感染了他们。
    牧杭笑道:“还是老常有办法,本来还以为回去少不得听他们哭哭啼啼的抱怨呢。”
    韩战笑起来,满脸不掩饰的骄傲。
    等苟梁终于落了地,一副头发都乱了。
    他大骂道:“头可断发型不可乱,老子和你们说了多少遍了,刚才摸我头的,都给老子等着!”
    说着,他利落地把头发重新竖起,潇洒地双手一抹头,笑道:“娱乐时间结束,给你们三个数的时间,麻溜地都给老子站好了。”
    他用玩笑的语气说着,但这里的军士不论是亲身领教过他的手段还是目睹过的人都不敢怠慢,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列队,收敛笑容,挺直腰板。
    “很好。”
    苟梁打了一个响指,扬声道:“下面,让我们以最热情的欢呼声,欢迎我们最伟大的,最英俊的,我最爱的韩战韩将军回营!”
    将士们眼中迸发出惊喜,苟梁扬手,带头喊了一声:“将军!”
    将士们举起武器齐声应和:“将军!”
    苟梁:“将军威武,戍阳无敌!”
    “将军威武,戍阳无敌!”
    “将军威武,戍阳无敌!!”
    将士们不断喊着口号,韩战一笑,对左右说:“走吧。”
    第232章 榴莲味的战神攻(17)
    苟梁这一手笔没有让愚钝的韩荣领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精髓, 但结果已经明摆在眼前,韩荣再不愿意承认, 也知道大势已去。
    他在戍阳军中还没来得及营造威信, 这段时间在军营里摆的谱又搞得怨声载道, 但以他代将军的名义、亲二叔的辈分,未必没有一争之力。只是韩战一回来, 戍阳军的心一下子就定住了,将士们的心拧成了一股绳, 无形地将他排斥在外,他就算有心做什么也无从下手。
    当天午后,在外训兵的领将们闻讯都将率兵回营。
    他们都不吃韩荣那一套,不招惹他却也不待见他,谨记着韩战临走前的嘱咐不和他起冲突, 这才加紧了训练日程, 减少在军营里盘桓的时间, 也免得韩荣找他们的不痛快。
    现在总算是把韩战给盼回来了!
    帅帐内, 林狄大笑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了, 老常干得好啊!”
    苟梁谦虚, 牧杭在一旁笑道:“常将军确实大才,你们是没看见,咱们那位韩荣将军可是全程傻眼看着,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不,现在还水土不服地病着不敢出来见人了呢。”
    林狄直点头,“正是。那韩荣以为咱老常也是和我们一样讲道理的斯文人, 真是大错特错了。他想给你吃下马威,结果自己吃了一嘴狗屎,还吐不出来,实在痛快,哈哈哈!”
    苟梁一翻白眼,“你才是狗屎。”
    林狄嘿声一笑:“我可不敢,你现在可是大将军喽,韩荣都要让你三分,属下可不敢造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话不假。
    当年在他手底下的小兵,现在已经成了他的上官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另一个和苟梁相熟的将士好奇道:“老常,你这些日子上哪儿去了?还捞了一个三品将军回来,厉害啊,快同哥几个说说。”
    “不厉害,一般厉害而已。”苟梁笑得一脸得意,“我老常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讨我们将军的喜欢。这不,我这军衔可是将军特地给我讨来的,俸禄都厚了一倍呢。往后啊,我养家将军享福——”
    没等苟梁说完,帅帐内就笑翻了,“几日不见,老常脸皮见涨啊,当心将军削你。”
    “你们这群无知之辈,岂不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将军不知道多稀罕我呢。”苟梁笑吟吟地看向主位上看军情汇报的韩战,“将军,你说是不是?”
    韩战头也不抬,翻阅着文书,一点头说:“稀罕。”
    “噗嗤。”
    韩毅看着苟梁藏在大胡子黑麻子下随意放电的桃花眼,再看看自己淡定自若的大哥,听着那些大嗓门的将军们笑话他大嫂越来越不要脸的话,没忍住跟着笑出声来。
    苟梁看住了他,眯着眼睛说:“韩参将,你也觉得本将军很好笑吗?”
    韩毅连连摇头摆手,“魏、常大哥,你误会了,小弟绝无此意!”
    苟梁哼了一声,说:“将军,咱们之前可说好了,韩参将归我管,你可不许心疼他。”
    韩战还没表态,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韩毅吓得从座位上弹起来:“大大大哥?”
    这不是真的!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韩战,怎奈有了大嫂的大哥已经今非昔比,对他的祈求视若不见,只和苟梁说:“常将军大才,能入你麾下这是他的荣幸。韩毅,还不谢你常大哥提携之恩。”
    韩毅:qaq。
    帅帐内众人早就注意到韩毅了,只是一直没有好时机过问此事,此时见苟梁戏弄他,便伺机询问。
    帐内除了韩战和苟梁军衔最高的林狄一向快人快语,他道:“将军,日前旨意传达到军中,起了一些谣言,多半是那韩荣说的。说是侯爷有意让将军让位,属意五少爷继承戍阳侯府,我和几位将士都不相信这种鬼话。只是,这西北风沙,要啥没啥的,怎么让五少爷到戍阳城来了?”
    “此事属实。”
    韩战放下文书,抬头正色道。
    “什么?”
    林狄等人一下子没会意。
    韩战道:“父亲已经上呈请命书,待到和西莽这一战打完,旨意应当就会下来。”
    众人大惊,相视一眼,还是林狄出声问道:“将军这是何缘故?”
    怎么好端端的要削免他的世子之位,难道在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将军得罪了皇帝或是侯爷?
    但看韩战的样子,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韩战微微一笑,“我娶了男妻,不可再继承侯位。”
    啊??
    众将士惊呆,呐呐片刻,林狄挠头道:“恭喜将军,只是不知,那……男夫人,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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