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
    “你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秦晚又问, 就像寻常夫妻间的寻常对话。
    程昱微微一顿,半晌,像个寻常深爱着妻子的丈夫一样回答:“我希望是个健康的孩子。”是男孩儿或者女孩儿都无碍。
    秦晚说:“你挺会讨巧啊。”
    程昱:“……”
    秦晚道:“你要不要问问看?”
    “什么?”
    “问问肚子的孩子——‘宝宝,你是我的小公主呢,还是我的小王子?’,你要不要问问看?”秦晚看着他道,认真道,“说不定会回复你呢。”
    程昱低头与她对视,许久过去,迟疑着俯身贴在她的肚皮上。
    刚贴近,一双手突袭他的面门,一左一右贴在他脸颊上。他微微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秦晚迎上他的视线,眼中含笑:“程导,你还真想问?抱歉了,你的宝宝还小,听不懂他爹的胡言乱语。”
    程昱:“……”
    她在拿他寻开心,就像寻常夫妻逗趣一样。
    寻常的……
    但其实处处透着不寻常。
    秦晚从醒来之后就透着一股子违和感,就像是……在刻意忘记现实刻意装出自己寻常地幸福着。
    程昱眸色沉沉,拉开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脸面色肃穆,他直视着她,说:“孟言在病房外面。”
    秦晚瞳孔紧缩,脸上刻意装出来的僵硬笑容顿时也没有了。程昱的一句话将她拉回了现实,让她再也无法继续伪装。
    但程昱是故意的。大多时候,他愿意纵容她,可这样不行。
    逃避无法使得秦晚获得真正的幸福,那只会让过去的伤疤继续溃烂,就像那件事发生后的这三年来,她虽然表面平和,但其实已经不堪重负。
    不能再逃避。
    “严蓁就在外面。”他重复道。
    同一个人,但“严蓁”这一名字显然比“孟言”要更能触动秦晚的心,她久久沉默了,不知多久过去,她才哑着嗓子说:“叫她进来吧。”
    程昱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决定,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一直。”
    说完,起身走出病房。
    不久,他带着孟言进来了。
    他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退居一旁,将场面交给两人,只默默地陪伴。
    秦晚此时已经从躺改为坐了。
    头顶上空的液瓶缓慢地输送着药水,一滴,两滴……仿佛要把病房里的人的心率也拐带到同一缓慢频率。
    无视的对视中,孟言突然开口了,而她开口的第一句竟是……
    “我可以坐下?”她指着病房里的一张椅子如此问。
    秦晚点头。
    孟言便坐到了椅子上。
    此时她的面容平静,言与行皆与秦晚昏倒前的那时截然不同,不知是真的已经镇静下来,还是在琢磨着一场更为激烈的诘难。
    秦晚也很平静,至少看起来平静。
    她看了一眼孟言,问她:“怎么改名了?”
    是为了故意伪装身份步步为营想要报复她吗?
    不,不是的。
    孟言淡淡回道:“我后来被s市的孟家收养,孟家没有孩子,改名换姓是为了报答对方的收养之情。”
    秦晚知道s市的孟家,那是个和政界颇多牵扯的大家族,孟氏夫妇的仁善不仅在上流圈,在其他圈子也是广为人知的,没想到孟言竟还有如此际遇。
    秦晚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难以解开孟言的身份之谜了,因为孟家若想保护一个人,相关者都愿意给那对善结人缘的夫妇面子,不会透露信息。
    秦晚一度以为是林家在干扰梁侦探的调查,看来是自己误会了。
    了解到了孟言的这一传奇境遇后,秦晚原本不敢问的问题也有了勇气问出来:“你……过得还好吗?”
    如果孟言离开秦家后没有遇到林家,也没有成为孟家的孩子,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这句话她一定没有勇气问出来。
    幸好。
    “你在孟家过得好吗?”秦晚问。
    孟言冷淡回道:“还不错。”说完,补充道,“撇开与你相关的事情,都还不错。”
    秦晚听了这话感觉自己的胸口跟针扎了一下似的,疼痛的同时依然感觉欣慰:“那就好。”
    上天赐予孟言的机遇,同样也是赐予秦晚的救赎。
    她希望她的小公主过得好,从始至终都这样想。虽然她在无可奈何之下把严蓁送出了秦家,但她从没有想过让她的小公主经历那些磨难。她也不知道严蓁经历过那些,而对于那些可能知情的秦家人,秦晚却无法去恨,因为她的家人只是出于担心她才有意拦截信息。
    “知道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秦晚说道。
    孟言回道:“劳烦挂心。”
    直到这一刻,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维持着久别重逢的好姐妹一般的假象。
    但到此为止了。
    秦晚偏了偏头,问:“所以呢,你想怎样宣泄你的怨恨?”
    孟言不语。
    秦晚接着道:“你有你仇恨的理由,我能理解,但原谅我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你知道的,我前不久我有了丈夫,有了孩子……以前我的人生被我走得一团糟,但未来,我想好好走下去。”
    听到这,沉默中的孟言突然笑起来:“晚晚,你的意思说,因为你有了丈夫和孩子,就想甩去旧账不管不顾?”
    秦晚叹出一口气,抬头:“蓁蓁,你何尝不是甩去旧账,只拿你后来可怜的遭遇在我面前卖悲苦人设?”
    她们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孟言笑得更甚了:“我甩了什么旧账了?”
    她重重闭眼,说:“三年前,我听到流言后的确冲动了,但我只是雇了个小混混绑架苏浔吓吓她,这样就很过分了?”
    秦晚张了张嘴,很是惊讶:“吓吓她?”
    孟言嗤笑:“不然?那是你的好朋友,我敢对她怎么样?”
    “……”
    秦晚沉默。
    如果孟言不是为了给自己的罪行脱罪说假话,那么,当年孟言被关后觉得委屈就说得通了。
    当年的情况太过混乱,出事后秦家为了保护严蓁,第一时间就把她关了起来,他们过多地关注着受害者苏浔,以至于忽略了询问严蓁。
    不,不是忽略。是他们觉得不管严蓁的初衷如何,是只想吓吓苏浔,还是真想对苏浔下狠手,事实就是苏浔遭到了欺侮,在那样的混乱情况之下,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处理,于是一个始作俑者的初衷便变得不重要了。
    戏剧性的是,孟言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件事发生了怎样悲惨的变故……
    秦晚眸色暗沉,给孟言道明了迟来三年的真相:“但是出事了,你雇的小混混……他侵犯了苏浔。”
    孟言:“……”
    秦晚说:“所以,你的初衷是怎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行为给苏浔带了多大的伤害。我并不偏爱苏浔,只是那种情况下我无法对她弃而不顾。”
    说到这,接着又说,“你连她被你请的小混混欺负都不知道,大概也不知道她在你跑到她家去闹后流产了这件事吧?”
    孟言:“……”
    她的确不知道。
    她一直被关在秦家别墅,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
    “我并没有去苏浔家里大闹。”她试图解释,“当时我觉得自己被不管不顾地关了那么久很委屈,逃出别墅找你理论却被赶走,虽然心凉,但想到你毕竟是我最爱的姐姐,我不想你为难,所以去找苏浔只是……道歉。”
    她赶到苏浔家里是为了道歉,流产什么的……她一点也不知道。
    可是……这听起来就像狡辩一般让人难以相信,不,就算有人信了也不能改变什么,现实就是因为她的冲动之举才害得苏浔被强,又因为她去见了苏浔才害得苏浔流产。
    她有罪,无法开脱。
    她沉默了,秦晚也沉默了。
    在当年的那件事当中,她们都不无辜。
    孟言突然笑出声:“哈哈,原来是这样……是这样的!”
    她自以为自己很无辜,恨秦晚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偏心苏浔偏心得厉害,因此怨恨秦晚,怨恨因为她自己受了那么多苦难,可是……真相却打了她一巴掌。
    她不无辜,她后来所受之罪只是自己罪有应得!
    她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最后靠着蹲地的动作才得以幸免。没有立即起身,她蹲在地上,垂着头,久久没了动静。
    秦晚看着她满面复杂。
    当年秦家是为了保护严蓁才把她关起来的,可也就因为这份保护的心思才让孟言误会至今,以为自己只是犯了个可以原谅的小错,继而怨恨了这么久。
    这可怕的阴差阳错,这可怕的命运!
    孟言陡然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了房间,秦晚不知道她要去哪儿,也不想知道。
    她累了。
    第61章 夫妻
    秦晚双眼发愣, 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虚空, 半晌, 她唤了声:“程昱。”
    程昱应声来到她身边,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问他:“医生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程昱不答, 怕她出院后去找孟言或是苏浔,再为那两个人劳神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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