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口声声说你爱着a,其实你倾心于b,因为你懒于回复a的信息,却一天八十遍地查看b的状态,不敢留言,也不敢点赞;
    ——你表里不一,这头留言说是哪位大大的铁粉,转头就登了小号开黑;
    ——你爱吃酸辣口味、常点xx外卖、不舍得买超过两百的衣服,却舍得拿钱砸游戏里的皮肤,因为你的每一笔消费动向,都清晰地向它昭示着内心的某种偏好和欲望;
    ……
    中国古代的恐怖故事里,有妖怪偷偷观察人、模仿人,伺机取而代之。
    说不准手机、电脑什么的,早已经成精了,只是还在蛰伏,不动声色观察、积累人类大数据,也逐步累积着一击必胜的优势。
    它们的优势已经初露峥嵘了不是吗:普通人尚还搞不拎清围棋的规则,阿尔法狗已经高高兴兴地和世界顶级棋手对战了,还能赢得越来越多。
    当然,目前它们还很驯服,听从的人类的指令,不逾矩,也不错乱——但万一是装的呢?
    有人轻蔑地说:没关系,人类靠思想致胜,只有人类才能产生思想,而它们,只是一堆电子元件和废铁而已。
    但思想到底是什么呢,又是如何产生的,本身就没人说得清楚,医学实验解剖了那么多大脑,也从未找到过“思想”——退一步说,如果血肉的大脑能产生思想,何以见得那些木头、石块、电子元件就不能呢?
    ……
    总而言之,上一轮的人类在人工智能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他们试图通过各种方式自救,然后,发现了轮回的秘密。
    【宇宙、地球乃至人类,像个“reset”的游戏,一个轮回结束之后,会重组,然后重新上线。
    重组的手段,也许就是各种足以抹去人类痕迹的自然灾害:大洪水也好,火山爆发也好,地块剧烈震动、沧海变桑田、海底拔起成了世界最高峰也好,统统一起来,山川河岳洗一轮牌,像把泥猴砸烂成泥、又和水塑出个泥狗。
    那些极个别的、没被抹掉的痕迹,就是未解之谜、外星猜想,谁会特别在意呢,反正大多数人关注这个世界的程度,还不到关注肚子饿不饿、发型美不美的十分之一。】
    他们有了计划:铸造一艘坚挺的诺亚方舟,带领残存者们,撑过灾难性的重组,设法进入下一个轮回,在局势还没有恶化和不可逆转之前,开辟战场,展开反攻。
    但方舟不可能大到把每一个人都塞进去,于是计划分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提取残存者的体细胞,植入记忆体和息壤成分。
    第二阶段:顺利度过重组期,进入新的轮回之后,寻找足够的受体进行嫁接。
    这计划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这技术还不够稳定,成功率不高,但当时那种情势下,只能仓促上马了。
    那艘方舟,就是漂移地窟,也许不止一个,很显然,它经历了天翻地覆的重组之后,度过了长时间的休眠,进入新的轮回——而且里头存放的不止是体细胞,还有一批敢死队,亦即为后续的大部队铺路搭桥的人,三姓的祖师爷就隶属其中。
    漂移地窟的首次开启时间,应该会经过大致测算,但人类社会发展的时间段太难说了,可以一万年都在磨石器过活,一千年都在拿铁刀砍杀,也可以十年内科技大爆炸。
    所以宁早不能迟,还要不断向外放出探测的“鸽子”,根据信息反馈调整下一次外放的时间,再下一次。
    敢死队就是这批“鸽子”。
    从概率上说,不大可能第一次放出鸽子就收到佳音,可以想见:第一批放出来的人,郁闷地裹着树叶在山洞里砸石头;第二批放出的,无聊地拿着骨头磨成的针给自己缝制兽皮衣裳……
    第n批放出来的人,迎头遇上了大禹治水。
    耐人寻味的是,很多民族的神话传说里,都不约而同的有一场大洪水。
    中国有大禹治水。
    《圣经》里有诺亚方舟。
    玛雅圣书记载:人们都淹死在从天而降的黏乎乎的大雨中。
    巴比伦人的神话里说:贝尔神恼怒世人,决定发洪水毁灭人类。
    墨西哥古文书里说:一天之内,所有的人都灭绝了,山也隐没在了洪水之中……
    也许本轮文明真的险些遭遇洪水没顶之灾,结果被上一轮人类给救了。
    东方,先有天神带着息壤救助百姓,后有大禹治水;西方,就是那艘著名的诺亚方舟——会不会那艘方舟就是息壤形成的,连“诺亚方舟”这个名字,也是照搬来的?
    总之,三姓的祖师爷就从这里开始布局,没准为了加快社会发展,让后续的时间变得可控和可预见,他们还辅导和旁敲侧击了一下大禹:中国从“禅让制”转成“家天下”,就是从大禹开始的,一举从时长不定的上古时代跃入了奴隶社会。
    祖师爷们创立了水鬼计划,又或者,这个计划是早就想好的,他们只是按部就班施行而已。
    ——没有任何地点比大河深处更隐秘,所以接生的轮回渡口深藏水底;
    ——大部队要从水里来,能在水下存活是首要条件,要深植于每个人的dna中;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把家族包装得神秘,把自己包装得像个先知,文绉绉说一些“不羽而飞、不面而面”的话,而不是张口就来“当计算机开始出现的时候,你们要去漂移地窟”,否则,难保后人不起疑心。
    ——他们是人,只有人才了解人,知道家族会为了这天赋异禀以及随之而来的财富红利而窃喜、并保持低调,也知道当某一天,这红利不再、天赋传承被切断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去寻找漂移地窟。
    ***
    易飒盘腿坐在床上,穿着她被捂干的泥汤色tshirt,头发还打着结绺,神采飞扬,侃侃而谈。
    宗杭则是再好不过的倾听者,全程没打过她的岔,中间还屁颠屁颠给她递了瓶开盖的矿泉水。
    易飒一直握着瓶子没喝,免得饮水打断自己一泻就停不了的猜想,讲完了才咕噜噜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抬起手背抹嘴,问宗杭:“怎么着,有什么感想没有?”
    宗杭说:“我2040年,就要被人工智能取代了?”
    易飒瞥他:“你格局能不能大点?”
    她都讲到上一轮文明了,这么大课题,他还惦记着被取代的事儿。
    格局大点啊?宗杭不知道该怎么大:从窗子看出去,能看到外头街道上慢吞吞驶过一辆公交车,一个误了站的男人跟着车跑,但司机就是不开门;再远点的地方,有家商场开业,楼面上缀满“圆满成功”、“热烈庆祝”、“八折优惠”之类的标语条幅。
    这么烟火气的场景衬托下,上一轮人类,听着跟做梦似的。
    易飒说:“没问题的话,咱们就这么跟丁盘岭说。那些片段,你就说是你在水下精神恍惚时看到的。反正,该我们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没咱们的事了。”
    宗杭奇道:“就做完了?”
    “是啊。”
    对丁盘岭,她已经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还想怎么着?
    “咱们就不管了?”
    “还管什么,事情都这么明了了,后面就让丁盘岭想办法呗,他的人脉、主意肯定比我们多啊,能耐也比我们强,我们可以功成身退了啊。”
    宗杭说:“你一点都不关心2040年那事?”
    “有什么好关心的?预言而已。再说了,既然霍金都给出这预言了,很多科学家也提出预警了,那些高层的、精英的、比我们更有本事的人,能不关注这事?能不积极想对策?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人顶着呢,你担心什么?”
    也对,世界上那么多比他聪明、有本事、有远见的人,人家能想不到这个?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忧心全人类的命运啊。
    宗杭正想说什么,门上传来敲门声。
    易飒理清了大谜题,心情舒畅,几乎是从床上蹦下来的,步子异常轻快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回头提醒宗杭:“是丁玉蝶。”
    宗杭一下子想起抱大腿那回事来了:“不会是……算账来了吧?”
    有可能,易飒向宗杭使了个眼色:“待会我来说,你附和就行。”
    说完,一把拉开房门。
    ***
    丁玉蝶斜倚在一边的门框上,两臂抱在胸前,脸色很不友好,再加上刚吃饱了饭,打嘴仗的精气神很足。
    兴师问罪,用不着委婉。
    他开门见山:“你们什么意思啊?”
    易飒奇道:“什么什么意思啊?”
    宗杭很茫然地看丁玉蝶,又看易飒,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
    还装!
    丁玉蝶气了:“锁金汤的时候,刚下水,你俩就抱我腿,差点把我拽翻过去!”
    易飒说:“等会……我听明白了,我们抱你腿?不是,丁玉蝶,我想问你,我和宗杭都能坐水,我还是水鬼,水下功夫不比你差,我为什么要抱你的腿?”
    丁玉蝶说:“是啊,所以我也想问……”
    易飒打断他:“你看见了?亲眼看见了?”
    丁玉蝶一时语塞:“水底下那么黑,谁能看见啊。”
    “那你凭什么说是我们抱的?”
    丁玉蝶有点结巴了:“那当时,水底下除了我,就你们俩啊。”
    “你确定?当时那个唱阴歌的可是喊了句‘开门了’,谁知道开了门,门里出来了什么啊。”
    宗杭很配合地打了个寒噤。
    丁玉蝶愣了一会,终于听懂了,脸色也渐渐变了:“我靠,你那意思,下头是有……”
    他后背心有点发凉:还真的,那老头唱得那么瘆人,指不定招来什么东西了呢。
    阖着是自己想当然了,丁玉蝶有点不自在,很快切进下一个话题。
    他向易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来点,然后压低声音:“我问你啊,你在金汤穴里,发现什么了吗?”
    易飒装傻:“下水不久,我脑子里闪光似的,就没知觉了,再睁眼,已经在这房间了,能发现什么啊。”
    丁玉蝶冷笑:“没错,大家都一样,但要善于发现你懂吗,很多事情是有痕迹的,你要善于观察,然后……你就会发现,事情一点都不简单。”
    易飒心里咯噔一声:“你发现什么了?”
    丁玉蝶现出倨傲之色来:“很多。”
    “首先,醒来之后,我发现,我喉咙这,红了一片,就这……”他仰脖子给易飒看,“还有,我那件tshirt,潮牌,不经拉,不能机洗,然而它领口大了一圈,而且领口后头有一处,衣料都皱变形了,这说明了什么?”
    妈呀。
    宗杭差点笑出来,赶紧低下头,装着清嗓子遮掩过去。
    易飒一只手死抠住门背面,强自做出一副惊惧的表情:“说明了什么?”
    “金汤穴里,肯定有什么东西拽了我的衣领,不明生物。”他压低声音,“没准就是复活的尸体,还有……”
    “我洗澡脱衣服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拎起来闻了一下,我发现有一股……老陈醋的味道。”
    易飒把自己的衣领拎起来,作势闻了闻:“没有,我没有,你别是错觉吧,鼻子灌了黄河水,不好使了。”
    丁玉蝶瞪她:“什么错觉!我住在山西,拿老陈醋吃过多少饺子你知道吗?我能闻错?”
    “还有!”他唰地松手,给她看手里一直攥着的一个透明塑胶袋,还抖了两下,“我洗头的时候,从头发里,摸到两粒小米,我拿袋子装起来了,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丁盘岭置办的山西土特产里有小米呗,还能说明什么?
    丁玉蝶神气活现:“这事,我要跟盘岭叔好好说一下,历代锁开金汤,从来没有人给出过任何线索,为什么?其实不是没线索,而是他们不善于观察,也不善于思考。我拿到的线索,虽然也不多,但是,我是所有水鬼中,唯一一个拿到的,only me!”
    他又抖了两下那个塑料袋,向她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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