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这些钱,极有可能会大量的被充入军费之中。”
    严世藩见王守仁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自己的意思,便继续道:“陛下投入如此之大,改革之举也横刀阔斧,近日连杀了几人。”
    “这场战役,他决不允许输。”
    “既然如此,他便更有可能御驾亲征,因为这朝中,没有人比他更聪慧而洞察。”
    王守仁思绪极快,他没有开口辩驳,只是缓缓道:“这与他要考验你,有什么关系?”
    严世藩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可是这话由自己说出口,太不合适。
    王阳明缓缓地抬起眼眸来,不紧不慢道:“你是觉得,他想让你来监国?”
    这话乍一听,简直是个笑话。
    这严世藩现在才十五岁,未来哪怕过个四五年,他也只有二十出头,连胡子都没蓄出来。
    何况宫中有资历的老臣如此之多,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严世藩松了口气,只恳切道:“不一定是我。”
    如今这宫里,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人。
    不缺庸人不缺奴仆,只缺能顶缸能担任要职的能才。
    不然不可能推行寻仙考,也不可能改科举。
    皇上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严世藩再聪明,也猜不出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定位,但结合如今皇上让他做的这些事情,还是可以依稀的能推断出来,有一个更高的位置,在留着等他。
    而且说不定,有关此院校建立的事情在一步步推进的时候,会有一个人暗中的盯着自己,让陛下能够确信,未来的那个位子,自己够不够格。
    “严承学几岁啊?”一个老臣见严世藩神情庄肃的走了进来,扭头对着另一个老御医笑了声道:“皇上怕是喝多了酒,竟派了个娃娃过来——还说什么要办学?”
    严世藩抬起头,不紧不慢道:“冯太医如果不愿配合,可以直接回去了。”
    “微臣自然会向皇帝禀报,说他目无尊长,知罪犯罪。”
    冯太医猛地扭过头去,看着这颇有些年幼的小孩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真拿自己当大官了?!”
    还没等严世藩再开口,门外忽然传来朗朗的声音道:“正五品的官袍补子,冯大人都瞧不清楚了么?”
    虞鹤执了圣令款款而来,挑眉冷笑道:“看来真如皇上所察,这倚老卖老的不正之风,是要修理下了。”
    冯御医一见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来了,忙不迭起身行礼道:“虞大人哪里的话!”
    “让你来修撰医典的学习纲要,是让你来耍横闹性子的?”虞鹤并没有受他的礼,而是抬眸冷淡道:“光宗门楣之事都能如此轻视——来人,拖他下去。”
    几个锦衣卫直接从他的身后快步向前,不顾那冯太医的挣扎告饶,把那老头给架了出去。
    刚才还闲谈喧闹的会议厅,直接沉默的一片静寂。
    严世藩抬头瞥了眼那高挑又沉稳的虞鹤,神色毫无波澜的把目光又收了回去。
    虞璁知道,严世藩他不一定能镇得住场子。
    嘴炮打的再凶,也不如暴力执法来的让人信服。
    关键还是要考验,严世藩再面对如此大的工程时,是否能够静下心来,足够有条理的把分流再梳理秩序。
    眼下国子监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而且书籍的精华版整理都已经提前两个月印出样本,供巡农使背记和四处传播。
    在这种情况下,杨慎可以逐渐放手,接手这个新的任务。
    如果在杨校长过来之前,严世藩就能把这些事情都导入正轨,那虞璁就可以进一步的确认他的实力。
    ——但凡□□的人都可以发现,这已经不是个需要露拙的官场了。
    你浑水摸鱼,圆滑变通,未必能混上去。
    但如果你才德兼备,有明确的过人之处,哪怕只是个黄口小儿,都可以施展抱负。
    待那个御医被赶出去之后,虞鹤扭头瞥了眼那比自己矮一头的严世藩,只淡淡点了点头,就开始简单介绍皇帝吩咐下来的任务。
    他手里抱着几个簿子,明显是要这些人各自分组以后,听完严世藩的讲解和规定介绍,开始各学科的分类和整理。
    严世藩见秩序已经控制了下来,便略一拍巴掌,示意小厮把三车书给拖了进来。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三个小木车就把一摞摞的书悉数都拖了进来。
    “这些,是杨慎杨大人编撰时保留的参考书,以及理科全国考试的规定用参考书,劳烦各位大人在开始讨论前,先自行将这些书分类整理,以确保之后编撰目录和分科时,并不会有所遗漏。”
    严世藩几乎看书看到快吐血,此刻也把自己的能耐藏着,只平稳道:“若是有偷懒耍滑,敷衍了事着,微臣会每日核查,再如实禀报。”
    这小孩儿说话很有分寸啊。虞鹤瞥了眼这小弟弟,心里放松了些许,开始陪他一起做后续的公务。
    虞璁这边连着在乾清宫里修养了几日,等折子都批的差不多了,自己的腰也好了大半了。
    他其实能感觉到,那些人身攻击和意图教导自己的折子,几乎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想来想去,肯定是自己生病时陆大人发了脾气,把那群腐儒不知怎么威胁了一遍。
    其他人再不信任,陆炳的分寸自己还是清晰的。
    就连他的爵位,在后世的记载里都是忠诚伯。
    “好些了么?”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虞璁抬起头来,笑着道:“你再把地图拿来,陪我好好看一会儿。”
    他其实很想去三大营再看看神机营的训练和配置,可在此之前,他要搞清楚一件事——为什么大明打不赢蒙古人。
    这个问题,其实可以很想当然的回答。
    什么官员腐败、制度糜烂、火器落伍等等,但都太过宽泛。
    他要了解的彻底而又周到,才可以从容的开始准备。
    哪怕拖到嘉靖十五年,也足够他把该预备的东西都准备好。
    中国对于边缘的少数民族区域,在大明朝有个制度,称之为羁縻政策,但这种制度并不能长久的维系,到了最后也只是空挂个虚名。
    包括俺答这些鞑子在内,都是明朝的羁縻藩属,但并没有任何做臣子的自觉。
    如今的这张地图,与记忆里的那只雄鸡形状截然不同,虞璁看着并不熟悉的标记方式和边界线,还在略有些费力的把这些东西,和自己已有的记忆做一个重合。
    首先这蒙古,其实有众多的游牧民族,他们姓氏不同首领不同,只是金朝时被统一了而已。
    名字又臭又长肯定记不住,但是皇帝看了一圈,明显发现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原本的蒙古草原,被朱棣完成了一波大的战略安排。
    奴儿干都司、兀良哈内附两大藩属国,加上明朝自己的军队,三方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众部落隔离,包围住核心位置,逼迫鞑靼本部退至了呼伦贝尔的位置。
    虞璁拿着几张新旧地图反复比对,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他能够看到,朱棣当初的战略安排,是十足警惕的在防止蒙古各部势力融合,并且在维稳的同时持续蚕食东蒙。
    但是到了朱瞻基这里,他裁撤了松花江造船厂,消减了给奴儿干都司的经费,同时对各部落之间激烈的兼并视而不见,造成了瓦剌势力的做大。
    到了自己这里,想要再回到当初环环相扣,互相制衡的程度,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所以靠外交手段和挑拨离间完成吞并,很难很难。
    “走吧,阿彷。”他抬起头来,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想看看神机营军火。”
    有关明朝的火器强度,历史学家们纷说不一。
    皇帝亲自过来一看,都督们又慌了神。
    这要阅兵,也完全不提前说一声的啊。
    虞璁本身对军事科技方面并不熟悉——毕竟化学和物理在高中时都是低分飘过,更不用谈这方面的东西了。
    皇上穿着龙袍昂首阔步的走进三大营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许多渴望的眼神。
    许多士兵用看到财神爷般的眼神看着他,毫不保留自己渴望的目光。
    陆炳神情一冷,握紧了刀柄。
    “把所有的火器都领着朕去看看,都有哪些种类。”
    虞璁进了军械库,只转悠了两圈,便大致明白了情况。
    现在的火器,一共有六种。
    火铳鸟铳,炸弹地雷,火箭火炮。
    这个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体化的大炮,而且相较于宋朝元朝,已经在工艺和设计上好了许多。
    皇帝看着不够放心,又吩咐将领带着士兵来,在校场上操练给自己看看。
    在统领去吆喝着让士兵准备的同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名词。
    虎蹲炮。
    这虎蹲炮,比起自己身侧这种巨型大炮,更为轻便而适合复杂地形征战。
    这打仗讲究因地制宜,在草原上、在丘陵中、在城市里的武器和战术,都应该灵活变通。
    可是眼下戚继光不知道生出来了没有,暂时堪用的将领也没找到。
    无论如何,这火器要先行改良,经费充裕的情况下,肯定能造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虞璁瞥了眼外头嘈杂的各路人马,扭头对着陆炳道:“你知道诸葛连弩吗?”
    陆炳点了点头。
    “朕要十连铳。”虞璁不紧不慢道:“你的那五千个执罡军,不仅要能武听令,训练有素,也同样要精通火器。”
    虽然眼下自己的国库里已经多了近六百万,但除去给执罡军的五十万银子以外,想要强化国防,给每个士兵都配备锁子甲甚至更好的铠甲,也是一笔不低的开支。
    “十连?”陆炳仅嗯了一声,淡淡道:“臣傍晚去下令,督促他们尽快造出来。”
    谈话之际,都督恭恭敬敬的进了军械库,请皇上去高台上看看他们演武的样子。
    皇上迎着风站在高台上,连坐下来的心思都没有。
    他要看看,这明朝的神机营,到底是怎么打仗的。
    只见马阵骑兵在后,神机营士兵在前,三排火铳手动作僵硬而迟缓,连填装的动作都有些生疏。
    直到整套操练看完,虞璁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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