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大海般的荒漠里, 这些济农和部落首领都是如同兔子一般,过两天换个洞呆着——想要靠探子一个个找过去, 根本不可能。
    但是皇帝这话一出,大臣们可就坐不住了。
    “陛下,怎么能这么来呢,蒙古人还在拿俺答之死反复责问, 我们这边也一直在打马虎眼反问他们, ”张将军恼火道:“如果如今公开召开会议,岂不是坐实了咱们的不义之举?”
    虞璁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坐稳了慢慢道:“作为宗主国, 坦荡胸襟是最基本的事情。”
    他不仅要靠着这个明晃晃的道德和大义招牌去跟这些人谈,还要做出一光明正大的模样,去吞吃掉这整块蒙古。
    日本和朝鲜确实没什么东西, 可是这一整片蒙古草原,和再往北的偌大地盘, 可都如同宝藏一般存在着。
    整个明代的蒙古,就是百分之八十的俄罗斯。
    而俄罗斯所拥有的石油量,是世界探明储量的12~13%, 森林和矿产资源更是数不胜数。
    如果能打下蒙古,用更合理科学的方式进行重组重建,未必会发展的比东三省差。
    至于最北边连种地都没法的那块土地,完全可以送给那帮游牧民族的残余势力,让他们缩那就是。
    虞璁心里虽然有野心,面上还是一副菩萨般笑呵呵的模样。
    “既然蒙古诸族都在争斗不休,那索性用老大哥的姿态来主持公道。”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看向逐渐安静下来的每一个人。
    “你们想想,从前那些宗族庞大的家庭里,如果有争夺家产之类的事情,不都是由更老一辈的来主持公道?”
    虞璁说到这里,话语一顿,又淡笑道:“当然,还是要给点好处的。”
    能够接受明朝的官方调解,不仅仅可以名正言顺的瓜分到各种地块,还会予以更多优厚的好处,甚至能与明朝增加商贸往来。
    这些东西都会被藏着掖着,说的玄乎其玄,让人有无数的想象空间。
    如今的大明朝,不仅仅是金主爸爸,还是这附近诸多国家的老大哥。
    想闹腾想互撕,那也得看看长辈的脸色。
    当天下午,二十个特使直接拿着各自密封好的文书,骑着最快的马各自分散。
    能找到多少人都无所谓,只要有超过两个部族原因来跟他们谈谈,那其他人也断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如今的三股势力,一股与瓦剌暗通,一股与右翼勾结,还有一股保守但强硬。
    三股势力的目的,都在于得到整个草原的统治权,得到上位为大汗的荣光。
    只要有贪欲,有能够钓鱼的饵,那一切都好办了。
    在等待回音的过程里,虞璁吩咐将士们在基地里修建出一个足够宽敞的会议室,虽然比皇宫城外的要简陋许多,但不透风不让人冻死就很不错了。
    好歹现在还是在河套,附近的森林和小山脉还挺多的,虽然开采效率确实是低了一点,但是也比没有强。
    整个会议厅都是木头搭建的,外面刷了墙泥灰漆,里头还有各种毯子用来保暖。
    在室内也能升起篝火,大家边烤火边谈事情,好像还挺和谐的。
    第一个予以回应的,是阿尔博罗特。
    马直接凭着记忆跑了回来,鞍上还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当时士兵直接惊呼出声,第一个看到人头的麻禄直接脸都黑了。
    虞璁在簇拥下走出营帐,看到那信使人头的时候也猛地一怔。
    “谈什么谈!”旁边的卢将军恼怒道:“都是帮不知抬举的蛮子!”
    “知道是谁干的么?”
    “知道。”旁边的唐顺之摸了一把鬃毛,肯定道:“出发前我跟他们约定了暗号,确认自己到了哪个营帐附近了,就剪掉对应位置的鬃毛。”
    他的手指摸索着最高处光秃的地方,叹息道:“是图鲁博罗特。”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虞璁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陛下,就是上次渔网战的那个,他们带了几万大军来与我们相战。”俞大猷小心的提示道:“您要是看不得这个,要不下官把这脑袋先带去埋了?”
    图鲁博罗特和阿尔博罗特,这两个首领当时奉俺答之命来争一口气,谁想到被明军联手杀的屁滚尿流还被生擒了不少人。
    虞璁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梁子是真结下了。
    “是好事情。”
    陆炳神色略有些微妙,他看了眼虞璁的脸色,直接拿了粗布把那人头裹好,又确认了下鬃毛被剪的位置,低声在虞璁耳侧说了点什么。
    “这件事情,要传出去。”
    皇帝看向那一众的军士将领,加重了语气道:“这血淋淋的人头,可是大明的子民。”
    话音未落,远处又有一匹惊马冲了进来,被十几个兵士想着法子拦下来。
    而那匹惊马的鞍上,也吊着另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接连着两个!
    到这时候,许多将士的脸色都非常阴沉了。
    战场是血腥,是人命如草芥,可是这不代表谁可以被这样轻易的杀掉,还割掉脑袋!
    虞璁知道自己看这玩意心里怵的慌,却也不肯退缩,反而往前一步道:“是派去找阿尔博罗特的信使吗?”
    陆炳接过长布快步走了过去,与唐顺之一同数了下马鬃,回头点了点头。
    “好事情。”
    虞璁站定道:“什么都不要再管了,人头厚葬亲族追赠,有关的事情说得越清楚越好。”
    这排老大和排八的两个蛮子,是把自己的活路给完全斩断了。
    于是有关信使被杀的事情,在当天一个时辰之后就传遍全军,令几乎所有人都群情激愤。
    这个年代保密任务不好做,所以皇帝根本没有想着把事情死死压住。
    他要的,就是能惊动明军,也惊动其他的部落。
    过了六天之后,终于有个全身完好无损的信使折返回来了。
    “什么情况?”
    那信使发现将领们全围上来的时候,瑟瑟发抖的往后退了一步,心想这帮人怎么跟要吃了自己似的。
    “阿尔苏说,要么不谈,要么把皇帝叫过去谈。”
    虞璁神情一愣,皱眉道:“他在哪里?”
    “驻扎在湖边,从这里过去要七天左右。”
    阿尔苏是四济农,居然要求皇帝带人去见他?
    陆炳转念一想,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们并不信任明朝,也不敢再贸然进入明朝的领地。
    河套虽然已经拱手相让了,也只是为了一时的和平而已。
    “如果万岁爷您过去谈,他们说只能带一千个护卫。”
    那信使从来没跟皇上说过话,现在腿都在抖:“但是……他们有一两万人,小真没数清楚。”
    “好。”
    这话一出,连麻禄都愣住了。
    “陛下?!”
    虞璁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朕说,好。”
    “陛下难道是想,用别的法子?”
    虞璁勾起笑容,声音里带着森森的寒意。
    “看来,真把大明奉为宗主的,根本就没有几人。”
    既然如此,朕可就不客气了。
    第81章
    阿尔苏博洛特, 达延汗的第四子,本身并不是济农。
    济农二字, 是唐代时由‘晋王’一词音译成蒙古语的。
    原因在于, 唐宋两朝的太子都被封作晋王, 就有几分储君的意思。
    在蒙古,济农的意思是‘储君’或者‘副汗’, 一般都由汗王的兄弟或者儿子担任。
    所剩的十个人里,只有老三巴尔斯博罗特是济农。
    但是在所有人都蠢蠢欲动的时候, 这个名头也不管用了。
    阿尔苏不是济农,但是拥有接近三万的军马,此刻也是相当的运筹帷幄,才敢跟明君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一千的护卫, 有什么用?
    夜深了, 窗外的风声飒沓作响。
    陆炳把那十人的名字一一列下,示意他扫一眼。
    虞璁执了朱笔,在这三人的名字前面画了三个红圈。
    “陛下打算怎么办?”唐顺之抬眉道:“似乎已经有主意了?”
    “那信使是知道他们扎营地址的。”虞璁慢条斯理的擦净方才溅在手上的墨点, 垂眸道:“什么地势?”
    “一河环绕半周,旁边是平原。”
    “河有多宽?”
    “不可泅渡,湍急而纵深。”
    虞璁抬起眼来, 慢悠悠道:“让信使回去,说十天后自来拜会。”
    已经到了六月二日, 等信使把信送到,恐怕就还给他们三天准备的时间。
    唐顺之应了一声,开始低头拟公文, 旁边的俞大猷本来是凑过来陪师父的,此刻已经不知不觉靠着旁边的兵器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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