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皇大人好像很在意天启录。”镜无月挑眉,“不过是圣言碑吩咐要找的东西,最多和无回城有些关系,羽皇阁下为什么会这样在意?”
    “在意吗?”面具下的人不以为然的一笑。
    “你很在意。”镜无月肯定道:“前阵子你还去了沐守郡,也是为了天启录吧?”
    “不过是去抓一个不听话的奴才而已。”他解释,“顺便去看看无音殿将圣言碑吩咐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一个奴才用得着你亲自下去抓?”镜无月显然是不信的,“再说,你几乎是和无音殿的那位同时到达的沐守郡呢,怎么看都是你想抢在他前面啊。”她难得露出不解的神色,“羽皇大人从来就不是争抢夺功的人,你找天启录到底想做什么?”
    “你怎么不问问圣言碑为什么要找天启录?”息重羽答非所问的反问她,面具下表情冷漠,“无回城以前是什么样子,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镜夫人知道吗?”
    镜无月被这个问题问的一头雾水,但到底掌管一殿,这些秘辛她多少知道一些,“当然知道,无回城以前是永夜之地的中心,连接着子时街,曾是最繁华漂亮的地方,执掌黑暗的神明羌无住在这里,浮华盛景隐于夜色深处,远观如夜明珠,甚是醉人。”
    她轻轻垂下眼睑,喟叹了一句,“不过后来永夜之地开始消退,羌无座下最小的魔神为了保这座城,付出巨大代价将它与这世间分离,它永远随夜色飘零在九天之上,没有固定的居民,没有居住在里面的神,这里就像死城一样。一旦见到阳光,一切便会归于尘土。”
    息重羽笑了,“知道永夜之地为什么会消退吗?”
    “不是因为当年无回城和善见城之间的战争吗?”
    “当然不,我怀疑和十二神启的由来有关,否则苏幕那天不会抢在圣言碑出碑文之前给它那样的承诺。”有风吹了过来,带来楹花树的淡淡香气,息重羽微闭着眼,“就好像他一早就知道圣言碑的下一条指令碑文是什么,说他没找到天启录,我半点也不相信。”
    “他承诺了什么?”
    “杀十二神启,全部,所有人。”息重羽淡淡道:“所以我想知道十二神启未来的星命轨迹。”
    叶柠差点从楹花树的枝干上掉下去。
    “十二神启的力量加起来相当于一个神了,他想杀就能全部杀光吗?”听了这么久,终于明白他意图的镜无月有些不大相信。
    “所以他要去冰封池拿回他自己的肉身。”息重羽定定看着她,沉默了一下,又道:“不过不知道他这几天去寐海干什么。”
    这种什么也猜不透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这些事情我不会管,也不会再关心了。巫族的运数到了,也许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镜无月落下帘幕,淡淡道:“我会帮你推算,羽皇大人,但若巫族有朝一日需要帮助,还请您施以援手。”
    “当然。”
    ……
    叶柠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她悄无声息的跳下楹花树,寒月下,地面上没有她的影子,隐身术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她御风飞向了夜空上那座最高的殿宇。
    “你知道她在偷听,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话?”镜无月看着地面上被带起的花瓣,若有所思的问他,“你想帮她?”她笑了,似乎窥见了什么秘密般,“还是你想借她的口,把苏幕要夺肉身然后杀十二神启的这个消息传递给某一个很重要的人?十二神启里女孩子可不多啊,风间笑?”
    “苏幕已经猜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息重羽慢慢取下脸上的面具,神色无波无澜,“我是她哥哥。”
    “风间笑是你妹妹?!”镜无月吃了一惊,眼角微跳,“这么说,你是风间家那位受尽了白眼的庶出长子?”
    “庶出长子?您太抬举了。”息重羽嗤了一声,“不过是个妓女的孩子而已。”
    “……”
    叶柠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无回城的两大高手发现了。
    她心急火燎的上了无音殿,苏幕还没有回来,她正好还有些时间去西罗说的那个密室看看。
    她要快些救出白慕楚,然后离开这个只有夜晚没有白天的地方。
    符人们在外殿来回飘荡。
    那两个侍女以为她在休息,也退到外殿没有打扰。
    内殿一片寂静,只有七宝灯树上的烛火簌簌燃着,她慢慢走到那个西罗暗示过的烛台前,摸了半天,才找出机关在哪。
    将烛台转到西北方向后,面前的墙壁一下子从中裂开,推向了两边。
    她慢慢走进去,墙壁忽然又自己合上了。
    这间密室很大,四个角有四个一人高的柱子,顶上镶嵌着婴儿头颅般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密室照得透亮。
    周围整整齐齐的贴墙放置着立式的橱架,上面有条不紊的摆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叶柠想起西罗说过的话,这里有能救白慕楚的东西,难道是可以解除诅咒的药吗?
    那些瓶子上没有任何标志,橱架上也没有写归置的药物种类。
    叶柠不通医理,一点点看过去,逐渐有些泄气,忽然,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低头一看,一个满脸发紫的男人正躺在地上睁着眼睛望着她。
    他张大嘴,喉咙呜呜作响,却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睁大眼一脸痛苦的将她望着,似乎想求她给他一个了断。
    叶柠被吓了一大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时,只见密室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极小的瓶子,旁边放置着几株干草,还有一些像是植物根部的东西,似乎瓶子里装的,是一样尚未完成的作品。
    骤然明白过来,这个人应该是这瓶药的试验品吧?
    叶柠背脊发冷,往后退了两步,冷不防撞上了早就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的人。
    身后的怀抱冰冷,一个极淡的声音响起来,“阿柠,你在找什么?”
    叶柠的脑子轰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她俯下身去,脸色变得极难看,苏幕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顺着他的身子滑下去倒在了地上。
    “你碰了什么?”他语气变了,一下子将她抱起来,目光飞快的扫过周围那些橱架,然而那些位置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并没有哪一瓶有挪动或开启的痕迹。
    伸手过去探知她的脉搏,刚握住她的手腕,苏幕只觉得眼前剑光一闪,然后一把剑从他的身体穿透,刺进了身后的橱架上。
    橱架上有瓶子被撞翻了,砸碎在地上。
    苏幕紧抿着唇,眉峰微皱,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被她骗了——她根本没有中毒,分明只是为了偷袭他。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这几章会稍微虐虐男主,谁让他坏事做那么多。。来个小剧场。
    作者君:“你怎么能在男主身上扎窟窿。”
    叶柠:“不扎我跑不了啊,再说他的肉身早就死了,不是说不惧刀剑么?”
    作者君:“那也不能戳窟窿啊,多不美观啊。”
    叶柠:“没事,脸还是帅的。”
    苏幕:“这要换了别人,我早让他死不知道多少遍了。”
    ☆、毒入肺腑
    他垂眸看着胸口上那把将自己钉在橱架上的剑, 修长的五指握住了剑柄, 想将它一点点拔出来, 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了。
    苏幕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对上她紧张而略显慌乱的视线, 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可以看见了?”
    “是。”大概因为心虚,叶柠不自觉避开了他的目光, “谢谢你之前的照顾, 我可以看见了。”
    苏幕看着她微颤的手,觉得有些可笑,“我救你, 你却想杀我。”他表情淡漠的看着她, 语气透着说不出的凉薄,“你就是这么谢我的吗?”
    叶柠的眼睫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她知道不能看他的眼睛,因为一看就会陷进去,就会动摇,“对不起, 我知道亡者之躯不惧这些刀剑之伤,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动, 就这样安静的待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不想伤你的——”
    虽然知道他可能会疼。
    “是吗?不想伤我?”苏幕目不斜视的盯着她,眼神平静冷淡, 伸手抚上她的脸,“那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叶柠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考虑到自己根本不可能独自将解药找出来,最终还是选择问了出来,“白慕楚身上的诅咒是你下的,这里有可以救他的药是不是?”
    苏幕沉默一笑,“原来是为了白慕楚。”他将头轻轻靠在橱架上,面无波澜的问她:“为了救他,命都不要了是吗?”
    “你是什么意思?”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渐渐弥漫开来,她嗅到了一丝极淡的柏叶草气息。
    心忽然慌得厉害,手也不自觉微微发颤。
    她明白过来什么,目光一下子移到地上那一瓶被撞翻在地的药瓶,瓶子已经变得七零八碎了,里面的东西雾气一样升腾起来,逐渐弥漫了整个密室。
    “这是什么?”她微微皱眉,呼吸有些困难。
    “青砂雾。”苏幕抬眼,似乎比她还要严重,语气明显比之前弱了许多,“一种能让你心跳加速,全身麻痹并慢慢死于窒息的药,过程痛苦。
    叶柠脸色微变,“……解药在哪?”
    “在你身后,第二排从左到右数第六个暗格里。”
    叶柠腿脚已经开始发麻了,心慌的更加厉害,她知道苏幕没有骗她,这个空间明明很大,空气却似乎越来越稀薄,稀薄到她不断深呼吸依旧觉得整个胸口憋闷快要喘不过气。
    橱架第二排太高,她够不到,只好将密室中间的桌子拖过去,桌子很沉,她的手又发麻没有力气,拖了好半天才将桌子移过去,颤巍巍踩着桌子上去了。
    所幸暗格很容易找,她很快从里面找到一个纯色的白瓷瓶。
    下桌子的时候,呼吸已经愈发困难了,她抬眼望过去,发现苏幕正靠在橱架上,微闭着眼,呼吸已经快要听不见了。她腿脚发软的三两步走到苏幕的身前半弯下腰,有些微喘,“我拿到解药了,张嘴。”
    苏幕还有些意识,闻言睁开眼看她,末了似乎想起什么,忽然问了一句话,“如果当初在帝陵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不是苏念,还会从石台上跳下来救我吗?”
    叶柠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他在这个关头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沉默了一下,“我救的是那个把我从水下机关里推出来的人,不管他是谁,我都要回去把他带出来。”
    她眼帘低垂,“和你是不是苏念没关系。”
    然后她把瓶子打开,将里面的解药倒出来——只有一颗。
    她有些傻眼,居然只有一颗?
    胸口快要炸开,她看向苏幕,表情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再配一颗需要多久?”
    “很久。”他垂着眼睑,看不清眼里的表情,“你不是要救白慕楚吗?和这瓶药挨着的就是他的解药,我放你们走。”
    叶柠看着他青白一片的脸,喃喃,“可我不想再欠你了。”
    然后她捏着他的下巴,将那颗药强行塞进了他的嘴里。
    苏幕被剑钉在橱架上,只有双手勉强可以动,叶柠将药塞进去后便用指尖堵着他的嘴,生怕他吐出来。
    指尖下的柔软微凉,苏幕眼也不眨的看着她,忽然拂开了她的手,双手攥住了她的衣领将她一把拉过去。
    叶柠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正准备起身去拿白慕楚的解药,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便感觉一个唇压了上来,然后对方的舌尖轻而易举撬开她的唇齿将那颗药丸抵了过来,他用了些技巧,唇舌纠缠不过两个来回便已诱得她将那颗药吞了下去。
    苏幕松开了她,因为呼吸不畅而轻轻喘息,他伸出手去拔胸口的剑,但剑穿过他身体刺进橱架时刺得太深,以他的角度根本无法拔出来。
    叶柠瞧见了,眼圈一红,双手握在剑柄上,骤然用力,一下子便将那把剑拔了出来。
    “我去找找有没有其他的药可以救你。”
    苏幕依旧站不起来,他拉住了叶柠的手腕,轻声道:“这具身体早就死了,不会再死一次了,最多不过是窒息难受而已。”
    一直处于窒息状态却死不了难道不是更加让人痛不欲生吗?
    叶柠悔不当初,“对不起,我只是想制住你,我怕你拦我,我怕你会杀了白大哥——”
    “白慕楚,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他眼睫垂落,呼吸逐渐弱下去。
    叶柠低着头,看着他逐渐减弱的气息掉下泪来,“他从小就很照顾我,他是个很正直善良的人,也是个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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