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传信
    那姑娘大概是从叶淮那里听了她的事情, 见她喊嫂嫂眼眶便止不住的红了, “在外舟车劳顿可是辛苦了吧, 家里的饭食都备好了,房间也收拾出来了, 可别委屈了肚子里的小外甥啊。”
    说罢便扶着叶柠, 看了看她的肚子,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进去了。
    叶柠能看出这位嫂嫂的穿着用度, 应该从小就是个锦衣玉食的大户千金, 但她身上半点娇奢之气也看不出,面对叶淮的时候还是有着少女的天真,她那时想, 她的哥哥找到了个好姑娘。
    ……
    深秋的时节, 泽川郡正逢雨季。
    夜雨每晚敲打石阶,她都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全是他的脸,有时候梦见他吻她,有时候梦见他在和她说话。但最后, 他都会浑身是血四分五裂的看着她,喊她的名字。
    夜晚对她来说既甜蜜, 又是噩梦。
    她在梦醒后的深夜时分,常常睁眼看着手腕上的那几颗符珠——那是他很久以前给她的护身符,他什么都没留给她,就连尸身也没有, 沾有他气息的只剩下这几颗符珠。
    那串符珠已经可以从手腕上解开了,但她却再也不想解开它。
    她的嫂嫂每天都带各种补汤给她,照顾她的胎,一段时间后,她开始孕吐。
    一闻到那些汤的味道她便会扶着柱子吐得昏天黑地,反应强烈到令大夫都束手无策,偏偏她又强迫自己每次都把那些汤喝完。
    她整日不说话,心情郁结,叶淮和她嫂嫂便轮流陪她说话,直到有一天,她在宅子里看到了舒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小灰找来了,叶淮一见他就说了她的近况,最后下结论道:“前辈,这样下去孩子会出事的,不能想个什么办法让她忘了那个人吗?”
    舒洄道:“我就是为这件事情来的,虽然冒险,但也许,只有让她忘记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的嫂嫂出声反对,“孩子没出世就丧夫已经很可怜了,你们怎么还能忍心再把她的记忆拿走?”
    “……”
    外面又开始争论了什么,她已无暇再去关注。
    正在院子里争论的众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个已经微微显怀却身型瘦削的女子正悄无声息的收拾了东西,从后门出去了。
    她不想忘记他,所以她给叶淮留了一封书信。
    孩子她一定会好好生下来。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血脉。
    为了让心情放松下来不影响孩子,她去了很多地方,路过了很多的村庄,她在寻觅一个能让她感到宁静的居所。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好人,他们送她蔬菜,鸡蛋还有一些补品,后来,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让她感到宁静的地方。
    之所以会在这个小村庄定居下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再也走不动了。
    善良的村民们接纳了她,为她找到了一个旧房子,房子的主人年前刚因为灾祸搬离去了别的地方,这房子不大,但能遮风挡雨,很多东西原主人甚至都没有带走。
    她要给那些村民们钱,但没有人肯收。
    她想,是不是因为一个身怀六甲,流落在外的女人,总是让人忍不住怜悯。
    这里吃的很少,而且并没有什么补品,不过总有人在夜里接济她,在她的窗前放上捆杀好的鸡,还有煮好的蛋。
    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因为要想怎么在这里生活,所以她每天只有很少的时间想他。
    心情没那么郁结,孩子应该会长得很好吧?
    叶柠在这个小村庄里熬过了冬天和春天,夏天刚刚降临的时候,某一个露雾重重的清晨,一声痛苦的呻吟打破了小村庄的静谧。
    早几日前就被她请来的稳婆此刻满头大汗的看着下方,一脸的手足无措——她难产了。
    身下一直在出血,脸上的汗水润湿了她的眉眼和发丝,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几颗符珠,稳婆问她话的时候,她一阵恍惚。
    “姑娘,情况棘手,我接生了二十年,这样的情况只怕是……”那稳婆眼角微红,“您的相公是不是也不在,你看这保大还是保小……”
    “小。”她没有犹豫,却似乎哽咽了一下,“婆婆,我死了后,能不能帮我把女儿送到泽川郡沈家,我给你钱。”
    那稳婆虽然对于她知道孩子的性别感到奇怪,当下却也因为她的话生出无限凄凉,话语间多了三分怜悯道:“姑娘放心,这种事儿便是不给老婆子钱,我也是要帮忙的。”
    叶柠似乎觉得可以瞑目了,便沉沉闭上眼,任由稳婆用淬了火的剪刀轻轻划开她的下腹。她感觉生机从她体内迅速流失,耳边的声音也模糊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也被她隔绝在外。
    舒洄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生气了。
    稳婆颤抖着抱了一个没有心跳的死胎递给她,语气似乎很愤怒不齿,“你是她的相公吗?作孽啊……那姑娘死的时候,我都没敢告诉她孩子已经没了。”
    舒洄定定看着那个死胎,整个人都怔住了,“怎么会这样?”
    他本是感应到有神力即将在凡世消失,才会匆匆赶到这里,却不想会听到这样的噩耗。
    小灰在他小腿肚上抓挠,叫的撕心裂肺,“快些做决定吧,不然她回不了善见城了。”
    舒洄看着她元神未散的躯体,闭眼叹了口气,用指尖抵上她的眉心,语气悲悯的说了一句,“太阴,忘了他,跟我回家吧。”
    ……
    扶桑树下,天阙的水还是百年如一日,不知疲倦的流着。
    重建的善见城依旧迤逦壮观,但自从因缘墙坍塌以后,羲上便在那个地方建了一座七层的天机塔。
    天机从塔里出来时,瞧见她还是在树下坐着,便问羲上,“今儿又在那里坐多久了?”
    羲上摇了摇头,“小半天了。”
    天机道:“这都多久了,日日如此。你不是已经用了逆轮回将她脑子里关于他的记忆都消除了吗?”
    羲上苦笑,“这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我的术从来没有失灵过。”
    天机又看了看树下的人,见她神色如常,只是常常兀自迷茫的模样,便微微放心,“只要别想起来就好,记忆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当然,反噬的力量更强。”
    羲上叹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他脸上难得露出烦恼的表情,“那孩子的魂魄还被我养在莲花镜内,如果她永远也想不起来,就交给你养吧?行么?”
    天机陷入了沉思。
    两人正在这里愁眉紧锁,极昼之地的尽头便忽然传来一声破鸣。
    那是一只浑身乌黑的鸟儿,它的翅膀占了身体比例的四分之三,羲上在永夜之地见过这种鸟——掷翅一飞九万里。
    它嘴里叼着一卷什么东西,朝着扶桑树这头飞了过来。
    羲上伸出手,它嘴里的东西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打开之后匆匆浏览一遍,羲上整个人都变得松快了,似乎所有的烦恼都在那一瞬间被他甩了出去。
    天机见他这幅模样便有些看不惯,“做什么这么高兴?”
    羲上弯起唇角回头看她,表情深不可测,“羌无回来了。”
    天机正要凑上来看,见状忍不住一抖,“你怎么知道?”她又戳了戳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羲上看了扶桑树下的人一眼,波澜不惊的说了两个字,“婚书。”
    天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愣在那里,“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开始征集女儿的名字,,,今晚不卡耶耶耶耶,一口气可以码接近六千字的我今晚简直6的很,虽然现在两点半了。。。感谢lonerい,柠檬不酸,神枪老芒苟,tincol,小荷生,茶色,越过谎言拥抱你,花绘,啾啾啾啾咪!!,这几位小天使这几天灌溉的营养液~感谢漫步乌龟这几天的地雷
    ☆、凤冠霞帔
    天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愣在那里, “你说什么?”
    大概是这一声音量过高, 坐在扶桑树下发呆的太阴也被这一声惊到了, 不明所以的看过来。
    天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唇咳了两下, 压低声音道:“那你会同意么?”
    “又不是和我成婚, 我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羲上犯愁的摸了摸下巴,“你该问的是, 以太阴现在这个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样子, 她会不会同意。”
    天机被逗乐了,感慨道:“善见城从来没有嫁过神,这回倒是稀奇了一次。”
    羲上深有同感, 把婚书丢给她, 大手一挥,“想看热闹?那你去和她说,看她同意不同意。”
    天机道:“她要是同意了,你就允许她嫁吗?”
    羲上笑了笑,“她若同意了,我现在就提笔回信。”
    天机对嫁娶的流程显然不怎么熟悉, 不解的问他,“回信干嘛?”
    羲上道:“要聘礼, 定婚期。”
    天机,“……”
    这么直接不做作真的好吗?
    不过知道羲上对这桩婚事并没什么芥蒂,天机还是相当意外的,当下笑眯眯的揣着婚书去找太阴了。
    扶桑树下的天台并不大, 这里看起来云雾缭绕,拨开云雾也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坐在这里。
    天机衣角飞扬,坐在太阴的对面,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指着下界好奇的问她,“你日日都在这里看,看什么呢?”
    太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下界这人生百态,我好似都经历过……”正在说着话,下界似乎有个女人生孩子,疼得死去活来,她下意识摸了摸肚皮,只觉得自己的肚皮也跟着疼起来。
    “太奇怪了。”她迷茫的喃喃。
    “这有什么奇怪的。”天机心虚的抹了把汗擦在了怀中的婚书上,清了清嗓子道:“我来是有事情找你。”
    太阴觉得她的行径有些奇怪,“什么事?”
    天机在劝人这方面向来天赋极佳,当下腹稿也不打便同她道:“永夜之地和极昼之地三千年前那场仗有多惨烈还记得吧?现下虽然休战了,却还没有完全止戈……”
    太阴盯着她,“然后呢?”
    “如今正好有个和亲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天机咳了咳,“你该猜到了罢?”
    “我?”太阴微微吃惊,“是要我去和亲么?”
    “人家点名要的是你,我想替也替不了啊。”天机佯装无奈道:“不嫁也是可以的,不过若又打起仗来……”
    太阴皱眉,“是哪一位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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