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他现在对你还有感情,能糊弄就糊弄。再往后,真的选秀了,美女一多,没准真的栓不住他了。”施洪昌站了起来,下了最后结论,“在后宫,你的任务就是赶紧生个皇子,别的都是徒然。”
    看施洪昌要走,施以柔连忙说道:“要不,爹爹有机会就帮女儿弄点药来吧。我……能不用就不用。实在不行就用上,有备无患吧。”
    “嗯——”施洪昌的圆脸一低头就有双下巴,“这想法是对的。警惕着些吧。幸好现在陛下还没有答应选秀的事情。不过天子选秀,天经地义,爹也拖不了多久,你自己抓紧吧。”
    “知道了,爹爹。”施以柔恭顺地答应,一边送施洪昌出去。
    彼时,花蛮儿召花裘进宫,顺便把夫人史翠芽和儿子花荣带上。许久不见史翠芽,很想念。
    他们在御花园凉亭里话家常。
    怜馨备下茶点后,花蛮儿就令她去准备晚膳,不让她在这里待着。她对怜馨,依旧怀有戒心。
    身边侍侯的宫女一堆,水莲带着花荣去荡秋千玩耍,梅仙在一旁侍侯着倒酒水。这两个素来警仰花蛮儿,倒是可靠一些。
    花蛮儿把韩枫的事情告诉他们。
    花裘摇了摇头,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最近没见到韩大将军。却是出了这等事。没有想到,他与皇后娘娘有这渊源。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十年前,那场狩猎,微臣应该也在场。”
    花蛮儿道:“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因为这件事情,让本宫感到了施以柔的可怕。本宫甚至怀疑数月前栖霞山遭突袭,死了三万兵马的事情,是不是施以柔告的密。”
    “如果是她,微臣定将她千刀万剐,以祭亡灵。”花裘愤恨地一捶桌子,霍然站立。
    那死去的三万兵马,全是他的生死战友,他的切肤之痛呐。
    花蛮儿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命令:“给本宫坐下。不必反应这么大。你只需把这事记心上,暗暗去查就可以了。”
    “是,皇后娘娘。”花裘领命。
    史翠芽担忧地看着花蛮儿:“诶,这贵妃娘娘原来是这么坏的一个人啊,看起来柔柔弱弱,风吹就倒似的。这么坏,以后怕是会为难贵妃娘娘吧?”
    花蛮儿莞尔:“夫人担心什么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宫不怕她寻我麻烦。”
    “也是,皇后娘娘这么聪明,怕她什么呢?”史翠芽连忙说。
    花蛮儿将一块荷月酥递到史翠芽面前,史翠芽连忙接过。
    翌日,花裘私下找了一些旧朝官员,旁敲侧击栖霞案。
    他的想法是,当初施洪昌得此情报,定会上奏朝廷,当时的文武百官一定听见。谁知道那些官员都三缄其口。
    花蛮儿得知后,赶紧劝止花裘,不要沿这条路去查。那些官员,有的依旧对厉栩庆忠心,有的在观望。毕竟如今贵妃娘娘比皇后娘娘得||宠||,若早生贵子,必定为太子。犯不着为了翻一个旧案去得罪施家父女。
    花蛮儿建议花裘可以去找葛雄和花豹他们,看当时在说栖霞山布署时,可有何人在场。到时侯,可以一一排查,看谁最可疑。花裘领命。
    这日,花蛮儿在御花园舞剑。
    突然看见施以柔带着宫女明月出来赏荷。
    远远眺去,只见她们就在荷花池旁的凉亭入坐,明月提了个竹篮,这时放在桌子上,把点心一一摆放出来。然后替施以柔披上一件薄纱披风,微风徐徐吹过,薄纱轻拂,如醉如痴。
    施以柔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入神。
    花蛮儿转了转眼珠子,想着闲来无事,就把剑丢给水莲,然后信步穿过荷花池上的廊桥,走到施以柔所在的凉亭。
    她站在施以柔背后,轻咳了一声。施以柔骤然一惊,连忙返过身来,见是花蛮儿,连忙站起来,屈膝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她身边的宫女明月也赶紧施礼:“见过皇后娘娘!”
    花蛮儿淡淡道:“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施以柔与明月皆答,而后直起身子看着花蛮儿,不敢造次先坐。
    花蛮儿落落大方地坐下,明月连忙替花蛮儿倒上茶。
    花蛮儿端起茶杯细细品着香味,轻声道:“形似雀舌露白毫,翠绿匀嫩香气高。滋味醇和沁心腑,沸泉明瓷雪花飘。此乃上等‘敬亭绿雪’。贵妃的品味果然高。”
    施以柔淡淡莞尔:“皇后娘娘出身公主,果然高贵,见多识广,这一看就看出来了。这等东西在皇后娘娘眼中,或许是等闲物,但在柔儿眼里,可非比寻常。爹爹送臣妾,臣妾当宝贝,轻易不舍得喝呢。”
    “是么?”花蛮儿眸色突然黯然,长长幽叹,“说起来,也不算什么稀罕物。因为栖霞山的南麓,就种植了许多敬亭绿雪。贵妃若是想喝,本宫可以带你去采摘,春来了,顺道踏踏青。贵妃意下如何?”
    施以柔脸色微变,轻轻摇了摇头:“不,承皇后娘娘厚爱,可是,臣妾体弱,不合适爬山。父亲送臣妾的这点茶叶,也能喝到明年,就先不去了。”
    花蛮儿意味深长地瞅着施以柔道:“真不去么?说起栖霞山,又让本宫想起另一件事情。想当初,栖霞山三万亡灵死得何等悲壮。眼看着下个月就是清明节了。不如贵妃陪着一起去。顺道祭奠祭奠三万亡灵。”
    施以柔陡然脸色大变,握着茶盖的手不由自主哆嗦,引得茶盖不时与茶碗碰得脆脆响。
    花蛮儿观着施以柔的神色,双眉一拧,心里更加笃定,那个内鬼就是施以柔。
    明月机灵,轻轻摁住了施以柔的手,这时侯,施以柔猛然缓过神思。
    她刚要解释什么,骤然看见远处厉慕寒经过,见到她们俩都在这里,就带着何公公往这边晃过来了。
    施以柔咬了咬唇,将心一横,神色突然惶恐起来,故意高声道:“请皇后娘娘,请你不要因为韩枫的事情咄咄逼人,平安符就当是我捡的,不行么?我认错了,还不行么?
    花蛮儿觉得奇怪,不是还在说栖霞山祭奠的事情,怎么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来?
    还未反应过来时,厉慕寒已经怒气冲冲地赶到,一把提起花蛮儿的手腕,将花蛮儿攥了起来。
    花蛮儿莫名其妙瞪着厉慕寒。
    厉慕寒怒叱:“朕已经放过韩枫,也请你自重,不要再追究。这事儿和柔儿根本就没有关系。你不再找她茬了。”
    花蛮儿立刻反驳:“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找她茬了?她说的话你就相信,我说的话你就不相信。我说我没有问她韩枫的事,你信不信?刚才她根本就是故意,看你来了,就说我在找她茬。我一句话都没有提起韩枫,你不信问水莲。”
    水莲连忙道:“启禀陛下,娘娘她确实没有提起韩大将军啊。”
    “你给朕闭嘴,不需要你说话。”厉慕寒怒指水莲,水莲吓得脸色都白了。
    可是,她依然替花蛮儿辩解:“是真的,陛下,奴婢不敢撒谎。”
    厉慕寒扬手就给了水莲一个响亮的耳光,水莲差点栽倒在地面。
    花蛮儿气疯了,骂道:“你这个昏君!不分青红皂白乱骂人,凭什么?你为什么不查查,水莲说的是事实!是事实啊!你这个昏君,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她猛地上前推了一把厉慕寒,像要把他推开眼不见为净似的。厉慕寒当时正站在凉亭靠近荷花池的位置,冷不丁被花蛮儿用尽真力那么一推,高大身子骤然往后一仰,栽了出去,竟然掉落了荷花池。
    “扑通”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水花一直腾到四米高,扑到了花蛮儿惊愕的脸上。
    “陛下,慕寒——”身边的小白兔凄楚地呼唤,然后快速地爬上栏杆,“慕寒,臣妾救你来了——”
    她眼睛也不眨下,就跟着扑通跳下去了。
    “救命啊,救命啊,娘娘不会泅水啊!”明月开始大声呼喊。
    这一刻,她勇敢地让人错愕。她怎么会有这种勇气啊?
    花蛮儿定睛向荷花池一看,只见水花已经散去,厉慕寒从水底刚透出头来,又潜下水去救施以柔。
    花蛮儿扑通扑通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幸好,厉慕寒是会泅水的。
    可是,施以柔从小和厉慕寒一起长大,非常了解他,难道不知道厉慕寒水性极好么?如果她知道厉慕寒水性极好,又为什么要跳下去。
    这么一想,花蛮儿骤然打了个机灵。
    她哭笑不得。
    她所遇上的这只“小白兔”说不定比“小狐狸”狡猾,也比“大灰狼”可恶。
    这时,何公公早就喊了一大堆侍卫来。侍卫风风火火赶到,见陛下能够自救,也就安下心,不那么着急了,他们帮着把施以柔托上来。
    早春的池水确实十分寒凉。施以柔这一落水,冻得嘴唇发紫,小脸苍白,几缕青丝湿漉漉地熨贴在脸颊边,也确实显得楚楚可怜。
    厉慕寒着急地将她放在草地上,又是按压,又是吹气,又是拍背,直到施以柔呛出了好几口水为止。
    施以柔幽幽醒转,第一件事情就是弱弱地启唇问道:“陛下,你没事么?”
    那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让花蛮儿听得心都要化了,更别说那不顾一切的爱意,温柔的关切,哪个男人铁石心肠能接受得了呢?
    花蛮儿从这瞬间明白了施以柔的魅力。
    厉慕寒这样一个铁铮铮的汉子或许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位小鸟依人的女人。只要关心他一点,话语柔一点,听话一点,凡事和他站在一起,想到一块儿,或许,他就会觉得自己善解人意,会对自己好一点。
    可是,即使自己违背本性,委屈自己这么做了,厉慕寒就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么?他的心已经被施以柔占据了。自己对他再好,怕是也没有办法感动他什么吧。
    花蛮儿正在发怔之际,突然一张俊庞陡现眼前,杀气腾腾的眼神犀利如箭。
    她这才意识到施以柔已经被一群宫女太监送回去紫潇殿养着了,可以想见一群群太医这会儿会往哪里赶?
    厉慕寒骤然伸手夹住她的脑袋瓜,就像要把她的脑袋瓜捏碎,看看里面的脑浆是什么做的一样。
    “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你竟然敢推朕?并且,在朕跳下去的时侯,你连喊一句都没有,更别提跳下去救朕了!花蛮儿,你究竟是太理智,还是根本没心没肺没血没泪!为什么柔儿可以做到义无反顾,而你不能?”厉慕寒的冰眸咄咄逼人,眸刀分分钟能劈死人。
    花蛮儿也冷冷地仰视着他,桃花眼瞟出一丝讥诮:“你的柔儿可以做到义无反顾,是因为你也对她也义无反顾。你为了她连一个国都可以灭掉,你为她可以拼命,可是你为我做过些什么?你只会打我,骂我,锁我,踹我,你可曾为我做过什么?我是没心没肺没血没泪,可是你呢?难道你就有情有义有血有泪么?厉慕寒,在你要求别人的同时,想想你是怎么对人的?”
    花蛮儿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盈满了泪眶。她从未在他面前诉说过心里的不满和委屈,但在这种时侯,却忍不住吐了出来。
    厉慕寒一阵沉默,也不知道他是在细忖她的话,还是无言以对。
    花蛮儿转身冷冷走开,厉慕寒上前一把攥住了她:“花蛮儿,你这就想跑了么?平白把人教训一顿就想跑。你倒是得了理就不肯饶人是不是?八百年前的旧事你又要重提?很喜欢翻旧帐是不是?从前,朕的确对不起你,但是,朕已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你道过歉了。大婚之时,给足了你面子。也让你坐上皇后宝座。如若朕的心里完全没有是非,没有情义,朕大可一意孤行,让施以柔当皇后啊。你这么想,这么说,何尝不是对朕不公平!”
    花蛮儿心灰意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情和义,是与非,这都不是重点。
    甚至,皇后的宝座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心里没有她。
    即使争执到这个地步,他依旧没有说出他喜欢她。可是,确确实实,他是说过不爱的。
    花蛮儿冷冷抽掉被他紧握的手臂,淡淡道:“随你怎么想吧。是,你最有情有义,我没心没肺可以吧?你去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否则,又要被人说我害你着凉了。你快去照顾那个爱你爱到不顾一切的贵妃娘娘吧!”
    “走!”花蛮儿对水莲说了一声,转身离开。
    可是又没迈出多少步,厉慕寒快步上来,搂住她的小蛮腰就往一条小径上带。
    回头又厉声对水莲道:“你滚!退下!”
    水莲只好止步。在厉慕寒和花蛮儿已经远去渐渐不见背影的时侯,她快步跟了上去。
    “放开我,你又在发什么疯?放开,你身上湿湿的,贴着很难受啊,啊,厉慕寒——”花蛮儿一生气起来,就忘了尊称什么陛下,自称什么臣妾了,她直截了当地嚷出心里的感受。
    厉慕寒不理会她的挣扎,也不理会她的抗议,索性将她扛上肩,然后直奔佛堂。
    到了佛堂,她把她丢了下来,直接命令她跪在书案前。
    “这是做什么?厉慕寒。”花蛮儿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动,从前被锁着脚镣的阴影瞬间袭占了心田。
    “花蛮儿,本王这就罚你跪着抄写《药师佛心咒》百遍,在抄好之前,不许你起来,也不许你吃饭,直到抄好为止。你这烈火性子需要好好养一养。你也必须借由抄经,澄静一下你的心,想一想怎么做一个贤惠大气的好皇后;想一想怎么学会放下从前;想一想怎么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想一想,你我大婚,已是正式夫妻,应该如何相处?花蛮儿,不管从前我们有多少恩怨,从你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开始,你就必须学习当一个好皇后!”
    厉慕寒撂下一番正义凛然的话之后,丢下纸笔,就昂首阔步离开了。
    花蛮儿凄凉地苦笑。
    连她自己都要被厉慕寒这番言论折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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