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聪慧老练,是能干,但也总有丧气的时候!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按着她计划的走,却无奈她本人,四房,总是有拉她后腿的时候!
    前世的种种,也都不肯放过她!
    元瑾将头埋在膝上一动不动。她只能放松这么一会儿,等回去之后,她便再不能露出弱态。
    不管结果如何,她还等帮闻玉去争,总不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只是想到前世的人事,想到现在,她便顿生一种悲凉之感,难免叫她觉得窒息。
    当她这般放纵自己沉溺的时候,却没有察觉到有个人走近。
    看到她如一团鹌鹑蜷缩在那里,来人的脚步停顿。随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的,你又迷路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5章
    元瑾听到声音抬起头。
    面前这人有些眼熟,他个子很高,浓眉如剑,笑容也很和气。
    是上次她迷路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人,他走路撞到她,抱着的书还撞伤了她的额角。
    朱槙本是想走院中散步醒神,因并没有走多远,便也没带侍卫。不想又遇到这个小姑娘,她蹲坐在屋檐下缩成一团。抬起头时,小脸憋得通红,眼睛却湿漉漉的。她这是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模样。
    朱槙半蹲下来,问道:“你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怎的老在此处迷路。”
    “我没有迷路!”元瑾不想和他说话,她有这么蠢吗,在同一个地方迷路两次。她就是想在这里躲个清净罢了。
    朱槙啧了一声,怎么每次这小姑娘每次都冷言冷语,如刺猬一般。不过他今儿倒发了几分好心,站起来问她:“别哭了吧,笨些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我再给你指个路?”
    元瑾正欲说话,却听到旁边的小径上传来说话声。
    “娘子可是在担心入选的事?我瞧着今儿个的事却是对您有利的,卫小姐为难了四娘子,四娘子在老夫人面前败坏了面子不说,恐怕老夫人对卫小姐的印象也不好了……”
    这声音似乎是薛元珍身边的贴身丫头青蕊。
    随后是薛元珍的声音:“卫显兰我倒不怕,门第高也没用,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的为人。我是不喜欢薛元瑾,她一个庶房的,怎么平白能得到老夫人的夸奖。今儿卫显兰这样说了她,老夫人应当就不喜欢她了,我才算舒心了几分……”
    “就是喜欢也没关系,她一个庶房的,凭什么跟您争!我看咱们老太太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薛元珍笑了笑:“这也自然,她爹不过是个管马的,只配给家里料理庶务罢了,如何能跟父亲比!”
    她们在谈论今天的事,竟还说到了父亲。
    元瑾虽然觉得薛青山为人懦弱,却还是个疼爱子女的好父亲,竟听不得薛元珍污蔑他。薛青山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倘若不是被家里耽搁,也不会没中进士,现在也不会失去斗志,只当个苑马寺寺丞罢了。
    她想听这两人说更多。只是她们越走越近了,难免会发现她!
    元瑾四下一看,发现不远处的庑廊转角非常荫蔽,正想躲到那处去,却看到了面前这人。他若站在这里,难免薛元珍也不会再说话了……她只能对他低声说:“你同我躲一会儿。”说着就拉他要走,谁知道拉了一下,他却不动。
    他笑了笑,仍是不可思议问:“你要我躲?”
    她的手还隔着衣料抓着他的手腕,勉强地能抓住,手指细细的。
    人声越来越近,他又不动,还很可能惊扰到那两人,元瑾只能无奈道:“你帮我一次,我给你三两银子可好?”
    他身为靖王,坐拥西北、山西兵权,银子对他来说几乎都是一种无用之物了。竟然有天,有人想用三两银子打发他?
    她为人倔强,只是他迟迟不肯动,她虽面上不显露,眼中难免露出一丝焦急。因为那两人几乎立刻要走过来了。
    他一时心软,元瑾立刻拉着他躲到了庑廊后面,一个转身,薛元珍便已经带着丫头走了过来。
    “奴婢瞧着,二房的两个也不成气候。”青蕊继续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他们一家子都上不得台面……上次算计六少爷的事,还是云涛少爷亲口同太太商量的,要太太帮衬。结果反倒让四房那个傻子选上了。”
    “他们狗咬狗,便不是我们得了好处么。”薛元珍道,“不过哥哥说了,三日后定国公会亲自考核一番,到时候这种傻子,自然是过不了那关的。”
    上次对薛云玺动手,果然是大房二房合谋为之。
    元瑾刚听到这里,却又皱了皱眉,不过薛元珍说的是什么考核?
    看来还得回去问问闻玉才是。
    只是她们二人虽然说完了话,却并未离开。反而站在一树紫薇面前赏花。
    她们不走,她如何走的了……元瑾思忖着,回头看到身侧的男子,他看着她问:“可以不躲了吧?”
    元瑾摇头:“她们还站在外面。”她又说,“你在这寺庙中住,左不过礼佛念经的,很忙吗?”
    朱槙微微一顿,然后才道:“……不忙。”
    元瑾说:“那就行了,想着三两银子吧!”
    朱槙又过了半晌,终于道:“……好吧,我尽量想想。”
    只是又一会儿过去,两人仍然没有走的意思,薛元珍看到了一株开得正好的忍冬花架,两主仆拿了随身的丝帕出来,打算包一点新鲜的花回去做香囊。
    元瑾有些无言。寺庙里种的花又不是自家的,为什么要在这里摘。
    “你……”元瑾正想侧过头,跟他说让他等久一些。这人却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带着往前走。她压低声音问:“你做什么!”
    “走这条路吧,我看她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他隔着衣袖抓着她的手往前。
    “前面这条路方才看到有人封住了,根本不许人走!”元瑾皱眉,“你可别带我胡乱闯。”
    朱槙却笑道:“跟我过来就是了。”
    他做了个手势,暗中的侍卫便悄悄领命去了,等他们走到那路口时,果然没有人守着。
    元瑾有些疑惑,她方才分明见到有人守在这里,并且还看到定国公府的护卫出入,她当时还想着,这里住的人应当是和定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定国公府的人已经走了?
    她看了这男子一眼,他究竟是什么人?
    “穿过这里就是大雄宝殿了,跟你上次走的路一样。”朱槙示意了她上次走的那条路。
    元瑾却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男子一番,这次她看出了更多不同的地方。此人应当不是个一般的居士,他说话做事无不闲适平和,和居士的气质不同,这更多的是一种超然的闲适。或者来说,这是一切顺遂己意的人才有的感觉。并且他虽穿着布袍,却步伐稳健,方才拉她的手更硬而有力,似乎有习过武的样子。
    “你真是这庙中的居士?”元瑾语气一顿,“你似乎有些不像。”
    朱槙一向穿着简单,也从不佩戴象征地位的东西,比如玉佩扳指什么的,故旁人自然会把他认成居士。但这小姑娘倒是敏锐,竟察觉到一丝不同,他挑眉:“我似乎没说过我是居士吧。”
    “那你是何人?”元瑾问到这里,心中已隐隐有所戒备。
    这人虽然没有坏心,但不是居士,为何住在寺庙里?
    朱槙并不想跟个小姑娘表明身份。
    他笑了笑说:“我是定国公府的一位幕僚,姓陈。方才你看到守在这里的便是定国公府的人,因为国公爷来过此处。”
    他竟能知道方才是定国公府的人出入这里,那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平常人并不认识定国公府的人。且这种功勋世家的幕僚,多半都是既习文也习武的。
    元瑾信了几分,同时她的心里又有了个想法。
    既然是定国公府的幕僚……国公爷还和他商议事情,那是不是说,这位幕僚还算得是定国公所用的。那定国公的许多喜好习性,他势必也清楚吧?既然如此,或许她能向他打听一些定国公的事情,便对闻玉的甄选有利了。
    “我今日不去大雄宝殿,而是要回大悲殿。”元瑾说,“不过现在还过不去,不如先在你这里吃杯茶吧。正好,方才说好了给你三两银子的。”
    这小姑娘当真有意思,竟还想凭三两银子敲诈他一杯茶。
    他所饮的茶,皆是采自峨眉高寒多雾山顶的顶级雪芽,只有长在陡壁上一棵树可得,每年只得一斤,都到了他这里,千金难求。
    朱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沿着庑廊往里走了。
    他笑着叹气,只能跟了上去。
    庑廊第一间便开着,是他平日看闲书的书房,支了一张竹榻,旁放着一张小几,摆了几个茶盅。
    这间书房用的都是寺庙中的东西,故显得十分清贫。
    元瑾一踏进来后,明显地感觉到了主人的穷困。这屋子里唯一值钱的,怕只有那几架子的书了,若都卖了,也许能置办个宅子了。但对于读书人来说,书就是命根子,卖命都不能卖书。
    “先生竟然过得如此……清净。”元瑾选了个比较好听的词,他既说自己是幕僚,她自然就称呼他为先生了。只是她一摸腰间的荷包,才发现她今日出门并未带银子,只能说,“我下次把银子给您送来吧,今日似乎没带。”
    朱槙却走到了小几旁,把壶放在了小炉上。
    “先生这是?”元瑾问他。
    朱槙道:“你不是说要饮茶吗。”他又打开小几上一只竹制的茶叶筒,才发现竟然茶叶已经用完了。
    元瑾就坐在圈椅上,自然看到那竹筒中已经没有了茶叶。
    这位幕僚似乎混得并不好啊,虽只是幕僚,但若跟着定国公,应该也是不愁吃穿的,普通的茶叶也是用得起的。竟然会没有茶叶了。
    “既没有就算了吧。”元瑾笑道,“我下次给先生带一些茶叶过来吧?比你在外面买的普通茶叶好些,是我父亲从庐州带回来的六安瓜片,品质尚可。”
    她似乎比初见的时候友好了一些。
    朱槙把茶叶罐放了回去,听到这里又笑了笑,只能说:“……那多谢了。”
    水壶在茶炉上咕噜噜冒开了,冲起的水泡腾出热气。他取下小壶给她倒了杯热水,才坐到了书桌旁。
    方才那份舆图,下属正好已经给他放在了桌上。他倒也没有避这小姑娘,实际上上次她闯入他所住之地后,就已经有人去查过她的身份了,是太原府一个小官僚家庭的庶房娘子,跟定国公府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他看着他的舆图,而元瑾已经起身,她在仔细看他收藏的书。倒还真的多偏行军布阵的书,不过也有一些诗集。此人怕是极其爱书吧,竟有很多罕见的兵书也在其中。不过他既然是幕僚,看兵书也是他的必须了。
    元瑾一眼就瞥到了那份舆图。
    “咦,你这舆图……”元瑾顿了顿,她瞧着这幅图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很快元瑾就想起来了,当年她随着太后住在慈宁宫的时候,山西毗邻的袄儿都司部发展壮大,太后颇觉危险。曾密派大内侍卫三十人深入袄儿都司部腹地,绘制当地舆图。倘若哪天有战事,这份舆图将会发挥重要用途。当时袄儿都司十分危险,三十位大内密探只回来十个不到,才九死一生绘得了那份图。
    她是接手那份图的人,又惯常记忆好。尤其是看图、棋谱一类的东西,她能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所以记得十分清楚。
    他侧头看她:“你还懂舆图?”
    “我父亲对此有兴趣,我也随之看了一些兵书。”元瑾随口敷衍他,然后她看着皱了皱眉,“你这舆图哪里来的?”
    朱槙说:“……别人送我的。”
    元瑾指了这图左上角的部分:“这块不对。”
    朱槙听到这里一笑:“何以见得?”他并没有当真,只觉得这小姑娘是胡乱开口,同他说着玩的。
    元瑾又不好跟他说,自己见过这图最详尽的原版。这个幕僚其实人挺不错的,倘若这图真有什么重要的用处,有这样的错误岂不是耽误了他。她只能说:“我曾经读过一个人走袄儿都司部的游记,说那里的西北方向多山丘,又有黄河经流,所以其中蕴藏一片绿洲。但图中这片却没有绿洲。你若要用,怕是要多查证一下。”
    她的话并不像信口胡说。朱槙又看了一眼,其实他的不舒服之处应该就是源自这里,觉得这处的地势相互矛盾。而这样的直觉,非得是十多年各地征战才能培养起来。这小姑娘才多大,自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力。他又看向她,她却笑了笑:“陈先生,你这舆图用来做什么的啊?”
    果然是想跟他套近乎,方才什么进来喝茶,也是想探探他是不是真的幕僚。如今看到这舆图,估计才是确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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