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他轻轻喊她。
    她却背着他,不回答,但是怎么也不放手。
    朱槙轻叹,坐下来问她:“元瑾,你可是不想我走?”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拽着他衣角的手可是一点都没有松开。
    罢了,她现在烧糊涂了,还是他陪她一晚吧。朱槙见她始终不肯放,就对陈嬷嬷说:“我今日先在这儿陪她,你们去外面守着吧。”
    紫桐嘴唇微动,却不能再说什么话了。
    一群人鱼贯而出。元瑾却也没有转过身来,朱槙只能陪她耗着,将鞋袜脱了上床,半倚着床头,叫丫头给他寻了一本书来看。过了好久,身边才细细索索地动了,元瑾转过身来,仰头看了他一会儿。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许多的烛光,坚毅的下巴,英俊的眉眼,平静而端和。
    “你为何会和我呆在一起?”她突然问。
    朱槙翻过一页书,说:“你嫁给我了,昨天的事。”
    “哦。”她接受很快,“我喜欢你,可以嫁给你。”
    朱槙嘴角一勾,放下书看她:“你喜欢我?”
    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歪着头想了想,说:“对了,你没有功名,是怎么娶到我的?”
    朱槙又想起,被她嫌弃没有功名无法提亲的时候。他一个堂堂藩王,可能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藩王,竟要被质疑两次身份不够。他说:“……你猜。”
    元瑾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话,而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我好渴,可以喝水吗?”
    她其实还在高烧中,因此而口渴。
    朱槙看向她,她也看向他,一副‘你怎么还不下去给我倒水’的表情。朱槙叹了口气,下去给她倒水。
    她接过他递来的茶杯,小小口地啜着茶水。一杯茶很快就见底了,她把茶杯还给他:“谢谢,我还要。”
    三杯过后她还要,朱槙却拒绝了继续给她提供水:“你不能再喝了。”
    她皱了皱眉,觉得浑身好热,她抓着他的手:“可是我好难受,想喝水。”
    朱槙强硬拒绝,她根本就不渴了,只是想病态地想喝水,而且他也不想再下去倒水了。
    元瑾有些不满,不过,他的手倒是很凉。发现了这个之后,元瑾抱住了他的整只手臂。用滚烫的软绵绵脸颊,在他的手臂侧蹭了蹭,还发出了猫咪一般舒服的声音说:“……你好凉快。”
    他并不凉快,若是平日,他体温是比她高一些的。不过是她现在在发烧罢了。
    但是她这样实在是可爱,像冬日里依偎着炉火的猫咪。
    但是只抱着一只手臂,元瑾很快就觉得不够凉快了。她说:“你躺下来。”
    朱槙皱了皱眉:“你要做什么?”
    她却耍赖一样不讲道理说:“躺下来。”
    朱槙便躺了下去,很快她整个人就贴了上来,用滚烫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朱槙抿了抿嘴唇,他很快就有些忍不住了:“薛元瑾,你给我起来……”
    但她不但不起来,反而还嫌不能贴到他身上一般。伸手解开他的腰带,希望将他外面那件衣裳脱了。
    朱槙给她撩得额头太阳穴突突地跳。心中一股邪火乱窜,但是她还在生病,而且也不是时候:“元瑾,你下来。我找个凉快的东西给你抱着。”
    她却是不听,而是脱开了他外面的衣裳,他壁垒分明的胸膛很结实,果然是习武之人。她将脸贴上去,察觉到他想推开自己,她皱眉道:“不要动……”很快她又觉得不对,“你身上有硬硬的东西,顶着我难受。可不可以拿出来?”
    朱槙深吸一口气,当真是败给了她,他几乎是咬着牙说:“你起来,我给你,倒水去。”
    元瑾如愿地喝到了很多水。
    折腾这么久,喝了水之后她很快就睡过去了。朱槙则被她折腾得一夜没睡,好在摸到她的额头,烧终于退下去了。
    “祖宗。”他低喃,将她扶正之后,却又看着她的睡颜。
    当真喜欢他么?还是生病的糊涂话?
    他将她放在身侧,靠着自己睡。
    第二日元瑾起来时,已经把昨晚的事忘了。她发现自己醒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这房间倒是锦绣堆砌,很是奢华。她才想起昨夜落水,被朱槙抱到住处的事。
    她左右看了看,却没看到丫头守夜。倒是隔着屏风,听到外面次间似乎有人说话。
    “……殿下眼下发青,可是昨夜没睡好?”是个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正是那日所见的清虚老道。
    声音有些隐约模糊,元瑾便走近了一些。
    那清虚又笑了笑:“殿下还年轻,日日春宵倒也无妨。”
    朱槙却对他这句话不高兴一样,道:“行了,你也别整日没个正经。我问你,昨日宫中之事你可知道了?”
    清虚老道才慎重起来:“我虽知道了,却也疑惑。之前以为皇帝并不想打草惊蛇,怎么会下徐贵妃对王妃下手?”
    他们在说宫中之事!
    元瑾静静地站着。
    “倒也未必。”朱槙的声音淡淡的,“朱询可是一直主战的。”
    “殿下的意思,此事也有可能是朱询动的手脚?”清虚的声音问。
    “有可能罢了。”朱槙道,“不过你我都知道,这是迟早都要来的。我铲除袄儿都司那日,就预料着这天了。不想这些人竟如此急躁,现在就想动手了。”
    “殿下深谋远虑,那土默特部一事,不过是吸引殿下兵力的幌子,咱们的军队自然不会前去。倒是眼下,还是当年萧家留下的那人得用,竟顶得住土默特的进攻。难怪皇帝冒险也要留下他。”
    朱槙嗯了声:“萧风的确有当年萧进的风范。你注意安排,恐怕大变不会太远了。”
    清虚老道应了是。
    元瑾听到这里,知道他们是商议完了,便躺回了床上去。
    果不一会儿朱槙进来了,见她躺在床上,扬了扬眉:“醒了?”
    元瑾点头。
    朱槙却又问:“记得我是谁了?”
    元瑾心想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她问道:“殿下,昨晚究竟怎么了?”
    看来昨晚的事情她都忘了,发烧闹腾,指使他倒水,非要贴着他纳凉还脱他的衣服。朱槙笑道:“没什么,你病还没好全,好生歇息着吧。”
    元瑾疑惑地看着他离开,紫桐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伺候她梳洗。
    “昨晚娘娘您高烧糊涂了,还是殿下照顾了您一晚上。”紫桐说,“娘娘不记得了?”
    朱槙照顾了她一晚上?
    元瑾只大概记得,自己似乎很渴,喝了很多水,别的就不记得了。
    她摇摇头,示意紫桐给她继续梳头。
    元瑾这病,又修养了一整天才算勉强好了。第三日就是回门,但又恰逢了朝会,朱槙不得不去,故不能陪她回去。只告诉她:“我下午过来接你。”
    元瑾并不在意,只是好奇问他:“我看您十次朝会八次都不去,怎的这次要去了?”
    朱槙笑了笑说:“正是十次八次都不去,这次才不得不去。”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朱槙吩咐了宋谦,便是分给元瑾的侍卫队长,送元瑾回定国公府。而他则一身亲王冕服,面色肃冷地上了轿撵,他的身影有种面对她时没有的凝练和威严。元瑾看了他的侧影一眼,觉得有一丝不寻常。
    马车行驶回了定国公府,老夫人、崔氏等都在影壁等她,甚至还有几户街坊近邻的官家,都借口来定国公府做客,就是为了看看新王妃的风采。
    元瑾回门的排场的确也不小,丫头婆子自不必说,还有三十个侍卫跟随护送,她的轿子刚到鸣玉坊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回了定国公府。等马车停在影壁,元瑾就看到家中几个妇孺的身影。
    崔氏拉着她看了又看,红着眼眶说她瘦了。
    元瑾则嘴角微动,她才嫁出去三天,哪里就瘦了。
    老夫人则拉着她将众位夫人都一一见过,只不过这次是她们给她行礼。随后她就被老夫人和崔氏一同拉入了内室,问她和靖王殿下相处如何,靖王好不好伺候,有没有受委屈的话。
    她们都还不知道元瑾入宫落水的事。
    这样的丑事,宫中一向是封锁的。而元瑾也不想让老夫人和崔氏担心,故也不会提。
    不过靖王好不好伺候她不知道,他伺候了她才是真的。
    其实看到说起靖王时,元瑾嘴角扬起一丝笑容,老夫人就知道靖王待她必定不错。
    三人说了一会儿子的话后,老夫人才告诉她:“你元珍姐姐的亲事定下来了。”
    这么快?
    薛元瑾虽然料到顾珩是肯定不会娶她的,却不知道老夫人竟这么快就给她找了一门亲事。
    “魏永侯家拒亲之后,她便不大痛快。后来还是顾老夫人自己不好意思,给元珍说了一门亲事。”老夫人告诉她,说的正是顾珩一个远房堂弟,家中是正四品的宣慰同知,虽然远远不比顾珩,却也算是门好亲事了。
    “我看啊。”崔氏开始发表真知灼见,“那顾珩便是因为当年拒绝了丹阳县主,所以损了阴德,到现在也找不到个好的。”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这话你可别到外面说!”
    崔氏笑呵呵的:“老夫人您放心吧,我这嘴虽漏话,却还是知道把关的。”
    元瑾见她们二人相处甚好,也抿嘴笑了笑。
    又喝了会儿子茶,才有个小厮来传话,说世子爷下朝了,请元瑾过去说话。
    正好,元瑾也有事要跟他说。
    元瑾带着丫头去了薛闻玉的住处。
    到他住处的时候,他正站在门口等她,风吹起他的袍角,少年冠如玉,细致典雅,完美如玉雕凿。他穿着正式武官袍,似乎也是去参加朝会了才回来的。
    “姐姐终于来了。”薛闻玉对她微微颔首,先一步转身跨入房中。
    元瑾却觉得他有些不高兴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薛闻玉看向她,为表喜庆,回门也会穿一身正红,元瑾今天挽了一个凤尾髻,戴了与衣裳颜色相宜的赤金嵌红珊瑚对簪,一对晶莹剔透,红宝石的玉兰花耳坠。将她衬得与往日不同,明艳不可方物。
    闻玉还是不习惯她将头发全梳起来的样子。
    他道:“今日朝会上,皇上晋升我为金吾卫指挥佥事,正四品的官。”
    元瑾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他为何不高兴,却笑着喝了口茶:“升官了还不高兴啊,你这可是三连跳,一般人就是做梦都别想。”
    闻玉却继续说:“姐姐可还知道,今日朝会一早,都察院副都御史参了忠义侯一本,说他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罪证人证一应俱全。兵部给事中直谏皇上,说忠义侯之子徐毅欺男霸女,好喜娈童,身上背了十多条人命。皇帝听了,便先夺了忠义侯的爵位,再叫大理寺直接将父子几人下狱。而副都御史、兵部给事中都是靖王殿下的人。他们这般针对徐家,肯定是靖王授意的。”
    在这些人一个个站出来揭发忠义侯徐家的时候,朱槙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指微微摩挲着象牙芴。是他对付徐家,所以出手非常快准狠,一击必中。
    但是忠义侯究竟是哪里惹到了靖王?虽说之前忠义侯也有不满靖王之论,但那毕竟只是私底下说说,靖王也不会在意这样的小跳蚤。
    他究竟做了什么,要叫这个活阎王要将他家杀得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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