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瑾却又不再说话,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放松了身体随之靠着他。
    而他也紧紧地搂着她,两个人的体温彼此交织感染,像是这漫长无尽的黑夜里,永恒不变的偎依。
    她的贴服,让他觉得温暖和放松,很快朱槙又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睡着了。这次好眠无梦。而元瑾却睁开了眼,就这么静静地清醒了后半夜。
    ***
    朱槙的伤口恢复得很快。
    裴子清来看朱槙的时候,他已经可以面色红润地啃桃吃了。不过是因为要装得病重的样子,才特地弄得一副血气不足的样子。
    虽然裴子清很早就来镇守靖王府,但是担心殿下多想,他一直没曾踏入后院。直到今天朱槙派人传他过去。
    “殿下。”他对朱槙行了礼。
    朱槙嗯了一声,指了圆凳让他坐下:“一切准备的如何?”
    “都在您的计划中。”裴子清道。
    朱槙听了一笑,略抬起头:“所以,你现在,可是被架空了?”
    “应该是整个锦衣卫都被架空了。”裴子清苦笑说,“现在守皇城的是金吾卫和羽林军。”
    “那很好。”朱槙又问起薛让的事:“顾珩可把人找到了?”
    裴子清摇头:“顾珩还在继续找,但是已经传话回来,说怕是凶多吉少……”
    朱槙轻轻地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他。”
    元瑾这时候,正好端着一盘新嫩的桃子进来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侍从见是王妃娘娘,就并没有拦她。于是她在门口听到了这番话。
    她心中一紧。薛让还没有找到?
    而且朱槙为何会说,是他对不起薛让。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脑海中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跨了进去,将桃子放在小几上,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问朱槙:“殿下,这都两三天了,怎的顾侯爷还没有把国公爷带回来。可是需要加派人手去找?”
    “顾珩还在找,动作不能太大,否则也是打草惊蛇。”朱槙道。
    元瑾却摸到他的茶杯已冷,叫人进来给他换了杯热茶。“小厨房已经备下了饭菜,您和裴大人说完,便可以开始吃饭了。”又说,“现在定国公府,唯国公爷和我弟弟在,弟弟又还不能独当一面。国公爷若真的出事,恐怕祖母承受不住。”
    “你放心,我亦是极想找到他的。你不要着急,顾珩手底下能人不少。”朱槙道。
    裴子清看到元瑾竟把朱槙照顾得格外妥帖,不仅是日常的茶饭准备好,朱槙的本人也是收拾得整整齐齐。想起上次殿下在山西也受过一次伤,虽然也有小厮照顾,但哪里能像元瑾这样好。她心细如发,又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都能领会你的索求。
    殿下似乎也挺享受这种照顾的,这几天都只呆在湛堂,都不回他的院子了。
    “殿下虽受了伤,日子倒是好过的。”裴子清笑了笑道。
    朱槙也是一笑,“也是我受了伤,才得了她的照顾,寻常时候都没有的。”
    元瑾就说:“说得也是。您若想我多照顾,那总是受伤也就行了。”
    朱槙听了只是笑,没有说什么。他可不会在这些口角上和元瑾计较。
    他已经接连吃了好几天的猪血粉丝汤了,不想再吃了。
    裴子清发现,薛元瑾和殿下都有些不一样了。殿下从没有待旁人这样亲近过,看来,他的确很信任元瑾。而元瑾,待殿下也是真的好,不然她是不会这样去照顾一个人的。
    既然如此,裴子清想,那应该是一个好现象吧。
    没想到到了下午,顾珩就回来了,看得出几天没有休息好了。说他找遍了京郊一带,都没有发现薛让的丝毫踪迹,竟不知是死是活。朱槙听了面色凝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找。”
    但是大家都明白,这么久了都找不到人,那势必也是凶多吉少的。
    元瑾开始担心老夫人听到这消息该怎么办了。她年事已高,如何能承受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
    恐怕还要继续隐瞒才是!
    她同朱槙说了之后,朱槙也认可。
    “薛让一时不见,的确有些事要重新安排了。”朱槙沉吟片刻,便派人送信给了薛闻玉,叫薛闻玉过来说话。
    如今定国公不见了,定国公府主事的,自然就是闻玉了。其实在薛让去京卫前,他就已经有意开始历练闻玉,所以闻玉现在不仅是金吾卫副指挥使,手中还掌握了一些定国公府的势力。
    闻玉到了靖王府来,跟朱槙交谈一番后才出来。
    元瑾正在门外等他。
    他现在又拔高了不少,竟超过了元瑾一个头了。
    “殿下同你怎么说?”元瑾边走边问他。
    闻玉道:“殿下的意思是,现在多事之秋,暂不要告诉祖母。还是等找到确切的消息再说。不过我要当起定国公府世子的责任了,之前父亲的那些暗中势力,都需要我暂时掌控。”
    元瑾听了便不再说话,这是在靖王府中,说话并不安全。她跟朱槙说了一声,说要回去看看老夫人,才跟着薛闻玉一起上了回定国公府的马车。
    等在马车上,确认已经无人回听到之后,元瑾才直逼薛闻玉的眼睛,压低声音问:“闻玉,你告诉我,国公爷失踪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朱询叫你……”
    薛让失踪以后,闻玉便是直接获利人,元瑾不得不有此疑问。
    薛闻玉摇头,告诉元瑾:“与我无关,我也是之后才知道。这次,是皇帝陛下动的手。”
    元瑾听到这里一怔,虽然知道问题真正的冲突根源是皇帝和朱槙,但是没想到,皇帝竟这么直接和迫不及待。
    她坐了回去,轻轻出了口气。
    “这件事有疑点。”元瑾淡淡地道,“我怀疑,朱槙是故意受伤的。”
    薛闻玉嘴角一扯,柔和道:“姐姐倒是与我想的不谋而合了。朱槙一向谨慎,怎会在回京的时候,突然少带了人手,让皇帝陛下趁虚而入了。故太子殿下只让我问一问姐姐,朱槙的伤势可是真的,究竟伤到什么地步。”
    元瑾语气平静:“那你应该知道,如何回答他。”
    “自然的,姐姐放心。”薛闻玉道。他们两姐弟的目的是把水搅浑,让两方斗起来。自然不能让太子他们知道,他们的设计不成功,否则岂不是不会轻举妄动了。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姐姐。姐姐可知道,皇上为什么现在决定刺杀朱槙?”
    “你说。”薛元瑾现在非常的不喜欢卖关子。
    “殿下之前还不动手,是因为顾及着若朱槙出事,就没有人能对付土默特。眼下萧风在边疆战胜了土默特,西宁卫没有战乱之虞了。所以皇帝也不必再顾及土默特,决定对靖王动手。”薛闻玉说。
    元瑾却听到他这话的意思,眼中光芒微闪:“萧风打退了土默特部?”
    薛闻玉颔首:“对,刚传回来的捷报。这下萧风立下如此大功,因此陛下褒奖了太子殿下,殿下也让我转话给姐姐,说多谢姐姐的献策,日后将重赏姐姐。而且,萧风也暗中传话给我们说,他想见姐姐一面。”
    “他想见我?”元瑾眉头微皱。
    “是的。”薛闻玉说,“自从他看到那份名单之后,就坚持要见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元瑾却知道为什么,这样机密的名单,不是谁都能拿到的。五叔恐怕是想知道她是谁,他可能在猜,她是不是还活着!
    所以他才必须要见到她。
    “这个再说吧。”元瑾深吸了口气,薛闻玉不会平白跟她说起这样一件事,元瑾问道:“还有呢?”
    薛闻玉道,“所以我想,当时朱槙的军队一直不出兵,就是想拖延时间,甚至我推测……萧风上次兵败,也和朱槙有关。”
    元瑾心中思索。朱槙的军队那时候一直不去西宁卫,的确是想拖延时间。因为西宁卫一日无安,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准备和应对。
    而现在,五叔在西宁卫得胜,皇帝不必顾及西宁卫。同时朱槙已经准备妥当了,所以,他才会顺水推舟地受伤了。他也忍耐皇帝很久了,皇帝这次想算计他,他何尝不想算计皇帝。
    薛闻玉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开口继续道:“姐姐,你是否感觉到,其实靖王一直在利用你。”
    元瑾眼睛微眯,闻玉为何会突然说这个?
    她淡淡道:“怎么说?”
    “当时西宁卫一事,朱槙分明拖延明显。但是由于他那会儿正要娶你,所以,所有人都被你和他的大婚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事。”薛闻玉说。“这是他有意要掩人耳目。”
    “还有上次,你在宫中无意落水。朱槙表面上,是说因为徐家害你而生气。其实,他除去的很多,是和徐家有关联,却与此事毫无关系的旁人。只是因这些旁人,是皇帝布局的关键人物。因此,姐姐在朝野中,还招致了一些红颜祸水的骂名。”薛闻玉说到这里,轻轻一顿,“但由于您当时落水,所有人也没有注意到朱槙的目的。若不是姐姐您说,这落水是有您的蓄意在里面,我都会怀疑是朱槙动的手。”
    元瑾沉默了,若是上一件事还是推测,第二件事却是事实。她知道那时候朱槙杀了很多人。她也知道,的确有关于她的,不好的名声传出来。
    而且,她落水那事,朱槙也许还真的有可能动手。
    毕竟徐贵妃杀自己,这事就是有疑点的。后面朱槙还迅速地找到了薛灵珊作为人证,岂不是打算得很精妙。后来他对自己这么好,难道也有愧疚的成分?
    旁人以为他沉醉于美人乡中,甚至包括皇帝和太子都这么想。但是其实他的每一步其实都在谨慎的计划中,西宁卫延迟出兵,将清虚请出青城山。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他头脑清醒所为。
    这次朱槙受伤,李凌说,朱槙是因为思念她所以才提前归来,没有带足人手,但其实朱槙是想引诱皇帝来刺杀他,从让皇帝放松警惕。却拿思念她作为幌子。
    元瑾听到的时候,何尝不是内疚了一分,觉得他受伤有自己的缘故。
    但是,这才是她所认识的朱槙。他所做的每一步都是有所算计的,甚至连她,也在他的局中!
    经薛闻玉这么一说,元瑾又想起了更多的事!
    比如这次受伤回来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也稍微有所改变。
    并不是变得对她不好了,而是之前的好,总有一些刻意的成分。但是现在他在自己面前,会肆无忌惮地流露迟疑、冷漠和思考这些更接近他人性的情绪,仿佛……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朱槙,之前那个不过是他的伪装。
    也许,他其实怀疑过自己!
    比如说那一次,带她去演武堂,特地将她引到那间房中,又突然离开。就是想看看她会做什么。
    元瑾当时出于心里斗争,没有拿走部署图。或许反而因此,过了他的审核。觉得自己是真正无害的,所以他现在,才在自己面前流露真正的自己。
    元瑾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如此说来,朱槙倒的确是,布置妥当了。”
    薛闻玉继续道:“眼下的局势,其实对靖王是大好的,山西他早已布置妥当,他的军队未曾出征西宁,而是留在河北接应他。同时京卫那边,所谓的暗中训兵,其实是已经准备好了兵变的军队。这一切还是多亏了姐姐,推动了朱槙的计划。现在我问姐姐,您更看好谁?”
    元瑾看着前方,淡淡地道:“现在自然是更看好朱槙。”
    “嗯,太子问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答的。”薛闻玉说。
    元瑾道:“你如今,倒是和太子走得很近?”
    薛闻玉一笑:“既然是要达成目的,就要好生去做,姐姐,这是你一贯教我的。我一刻也不敢忘。你说是不是?”
    元瑾看了他一眼:“你如今倒是越发话里藏话了。”
    “怎么会。”薛闻玉道
    “另外,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变数。”薛闻玉说。
    元瑾眉头微皱:“你是说……”
    “靖王身边,还有另一个变数。不是我们,甚至连太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所以皇帝他们才敢动手了。所以究竟谁胜谁负,我们也不知道。”薛闻玉道。“不过这次不论成败,姐姐都不能留在他身边了。他若败,自然没有留的必要。他若胜了,姐姐在他身边太过危险,你不能再冒这个险了。朱槙这个人,心思真的太多。”薛闻玉看着她的侧影,经他这么一说之后,元瑾其实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元瑾说着,“我心中有数。”说完之后她就闭上了眼睛。
    朱槙身边的变数……
    元瑾却在思考这个问题,将朱槙身边的人事一一过了脑海,那究竟是什么呢?
    心里萦绕着这个问题,从定国公看了老夫人回来之后,元瑾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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