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太深深的看了薛琰一眼,本能的感觉这丫头有事瞒着自己,但她要瞒,肯定有她的原因,左右这些地是卖不出去的,“那行,反正该过年了,行市上马上也都要关门歇业,咱们过完年再跟他们算账!”
    ……
    马维铮动作很快,第二天就郑重登门,来给姜老太太请安。
    听说马维铮来了,姜老太太冷笑一声,挽了郭太太的手,“走吧,咱们亲自迎迎未来的马司令!”
    许静安一听说马维铮要来,立马带着徐氏婆媳赶过来了,听见姜老太太管马维铮叫“马司令”,一脸吃惊,“三省联军总司令不是马国栋吗?怎么换马维铮了?”
    “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
    知道了许静安背着自己卖地的事,姜老太太原本心里的愧疚早就无影无踪,“马大帅的名讳是你叫的?就是马师长,也长你好几岁呢,是你可以提名带姓喊的?”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骂的哑了声,徐氏忙把儿子拉到身后,自己凑到姜老太太身边要去扶她,“娘您别跟静安计较,他还小呢,咱们马家是自己人,静安也是跟他马大哥亲近,才随意些,”
    她眼珠儿直转,压低声音道,“娘,马师长真的要当司令了?那不是最大的官儿吗?”
    姜老太太没好气的瞪了徐氏一眼,“我也就顺嘴一说,还没影儿的事呢,你们都给我把嘴闭严了,他就算当了司令,上头还有大帅这个三省联军司令呢,儿子再大,还能大过爹去?!”
    薛琰已经不动声色的换过郭太太,扶住姜老太太一边的胳膊,这次离徐氏近了,她身上的味儿就更清晰了,再看徐氏略显亢奋的状态,薛琰几乎可以肯定了,她这位大伯娘,真的是抽上大烟了!
    薛琰几不可见的冲郭太太点点头,郭太太登时红了眼眶,虽然徐氏这个嫂子待她一向不友善,但大家一个门里近二十年的妯娌,没想到徐氏临老临老,却走了歪路!
    “娘!”薛琰生怕郭太太哭出来,忙停下脚步过去拉了她的手,“您忘了咱们商量好的事了?”
    找机会叫新思新想那几个手脚伶俐的小丫头往富荣院里探一探。
    这会儿大家都出来迎接马维铮,可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郭太太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招手叫过身边的丫头,“去跟良嫂子说一声,叫新思跟新想干活儿去!”
    等丫头出去,郭太太走上前替了薛琰,“你要是不想出来,就回自己院子吧。”
    这有什么啊,郭太太还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见过马维铮了,“不用了,省得一会儿还得再叫我过来。”
    马维铮没想到自己再次在许家大门处下车,却是另一番不同的心情,他也想过再来许家会是什么心情。
    这前一直以为,必定是欢喜的激动的,他们隆重的带着聘礼来许家求亲,求姜老太太把最心爱的孙女下嫁于他,可惜,这样的场景只能留在想像中了。
    姜老太太走到大门前,看着仰头盯着许家门楣上的牌匾出神的马维铮,心里冷笑,“马师长,老婆子腿脚不好,叫师座您久等了,”
    她走到马维铮身边,转头也看着上头“耆德硕老”四个大字,“这还是上次您带来的马大帅给我写的字,我一想啊,大帅的墨宝得挂出来叫人都看看啊,所以就叫人制了块匾,挂上!”
    马维铮点点头,“应该的,这四个字形容老太太,最贴切不过了,”他伸手要扶姜老太太,“老太太,维铮扶您进去。”
    搁着姜老太太的心思,一巴掌把人呼到路对面儿去才痛快,但人家是官她是民,惹不起只能忍了,“行啊,那咱们得在这大门口多站一会儿,也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看,省得还没怎么着呢,就想落井下石了!”
    马维铮目光一冷,看向身后的副官,“有人跟许家为难?”
    张副官也是一头雾水,他一直跟着马维铮呢,哪会知道这些,“师座,属下这就去查。”
    “不用查了,不过是些小玩闹,没什么的,”姜老太太摆摆手,就听薛琰说了句警卫,白会长就变了脸,那人奸滑实足,胆子小了些,成不了气候。
    “是,”张副官哪敢对姜老太太摆架子,躬身应了,又悄悄的看了一眼站在大门处的薛琰,心里暗暗诧异,又在些同情自家师长,从这位离开之后,他就再没见过马维铮的笑脸儿。
    可这位呢,神采奕奕啊!
    ……
    等大家在正院依次落座,马维铮站起来,“老太太,维铮今天来,是来道歉的,我不该对静昭有所隐瞒,伤了她的心,也寒了您的心。”
    哟,还挺光棍儿的,上来就认错,姜老太太呷了口茶,“其实这件事了,静昭回来跟我们一说,真把我跟她娘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在汴城,竟然惹了这么桩事儿来!?”
    她一脸谦意的欠欠身儿,“老婆子在这儿倚老卖老,还请马师长您也别放在心上,她才多大啊,小孩子家家什么也不懂,真的就是把您当她大哥一样的!呃,听说您当真了跟秋次长的闺女还退了亲?那就更对不住了!要不过了年静安去京都,我叫他亲自去秋府替您解释解释?
    马维铮宁愿他来姜老太太迎头就是一顿打,也不愿意被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他跟薛琰的感情就成了自己的一厢情愿,成了薛琰不懂事的儿戏之言,“老太太不在静昭身边,并不清楚我跟她的感情,我是真心爱她,”
    他看着把头埋在郭太太身后,看不到表情,身子在微微颤动的薛琰,“我知道自己伤了静昭,但也清楚静昭得我的心,如我待她一样。”
    这人还说不听了?
    马维铮一个大老爷们,传出去不过是风流韵事,自己孙女可还要做人呢,姜老太太原本想着借小孩子不懂事,拿兄妹之情把此事含糊过去,没想到这人还是个不知道变通的?
    她脸一沉,索性也不装了,“马师长太客气了,我还是那句话,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值当的,这年头最时兴的不就是自由恋爱吗?”
    她一指一脸惊愕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的许静安,“这个我大孙子最懂了,跟着他我也听说了一点儿,这自由恋爱就是一男一女,看对眼了就处一处,感觉不对了,就分开,不是什么大事,这叫每个人都有爱的自由!”
    从姜老太太开始扯年纪小,薛琰就躲在郭太太身后不敢露头儿了,不是她害怕,是她所人家看见她笑场!
    现在老太太说的这番话,好像都是以前问她的,当时她不知道姜老太太问这个做什么,就顺嘴咧咧了一通,结果老太太用这儿了!
    就听姜老太太抚腿叹道,“这也怨我跟她娘,叫她上了个洋学堂,学回来满脑子的新思想,可这新思想哪有咱们华夏的老传统靠谱?她呀,年纪又小,学一会儿没意思了,转脸也就忘了,倒是带累了马师长了,您别往心里去,唉,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别人家的闺女到她这个年纪都该说亲了,我们家这个心肝宝贝儿,一点儿定性也没有,恐怕再等两年也长不大呢!”
    哈哈哈哈,薛琰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被姜老太太这么一解释:
    自己要么就是个年纪尚小,不知道感情是何物的孩子,是马维铮自己没看出来,误会了。
    要么就是大家恋爱自由,分手也自由,谁也不许缠闹,被分手的一方要知道自由恋爱的规矩,愿赌服输,不许粘着不放!
    马维铮也没想到自己亲自过来道歉,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合着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不只是薛琰,连姜老太太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而自己,却在为一个女人满心愧疚,甚至因为想到她会因为对自己失望而伤心难过,成夜成夜的无法入眠。
    结果就这么被姜老太太几句话给轻描淡写的给揭过去了,他现在真的能理解薛琰为什么会有两副面孔了,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就如姜老太太所说,他们之间是两情相悦,无需媒证,自然也能随风而逝,无论再见薛琰几次,她似乎真的如姜老太太所说,只是一桩小事,不肯放手的好像只有自己。
    马维铮苦笑一下,如果他不用奔赴战场,或许他会直接将这个女人带走,将人关起来好好让她想清楚,她跟他,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场小儿玩闹?
    “是,是我想太多了,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他抬眼看着倚在郭太太身边的薛琰,“如果有机会,我们再来将误会解释清楚吧。”
    如果他能平安回来,请再给他化解“误会”的机会。
    薛琰微微一笑,“既然是误会,解不解释都是一样的,过去的事就叫它过去才好,放在心上,只会成为负累,影响前行的。”
    “你已然准备要前行了么?”马维铮自失的一笑,想到跟着薛琰回洛平的顾乐棠,“我知道了,那祝你幸福吧!”
    说完他站起身,“打搅老太太了,维铮来洛平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了。”
    这么上道儿?
    姜老太太讶然的站起身,“那老婆子就不送了,唉,你们在前头拼杀,我们这些人也做不了什么,你放心,许家该做的跟往年一样!”
    只要他不纠缠自己的孙女,多捐一些姜老太太也乐意,反正年年都是头一份儿,再多一年也承受的住。
    马维铮冲姜老太太敬了个军礼,“那谢谢老太太了,还有一件事,”
    他看了薛琰一眼,“许大小姐医术了得,如果以后西北军有什么请求,还请大小姐不吝赐教。”
    这是肯定的,她一家老小在洛平呢,“马师长放心,我会的。”
    等送走马维铮,一回到正院儿,许静安就炸了,“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指薛琰,“静昭跟马维铮怎么回事?他们?”这么大的事他这个许家长孙居然不知道?
    而且这么好的机会,姜老太太不但任由薛琰糟蹋了,还帮着她?这些人都疯了!
    这是不攀权附贵?这明明是给许家招祸!
    姜老太太白了许静安一眼,“他们怎么了?什么也没有,此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她目光严厉的瞪着长房三个人,“都听见了没有?”
    徐氏跟许静安的想法一样,这二房傻也就算了,郭氏一向自诩大家闺秀,但她实在想不能姜老太太为什么会这么说,“娘啊,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那边可是马家,是西北军!”
    她看着薛琰,不得不说,这丫头别的没有,长的是越来越漂亮了,送到马家做姨太太,才不算白生养了她一场啊!
    所以就算是姜老太太拿眼再剜她,她也得把话说完了,“如果咱们静昭跟了马师长,以后静安可就飞黄腾达了,许家也能光宗耀祖,娘您不能光想着二房,也得为我们大房想想,静安才是一家之主!”
    “你给我闭嘴!”郭太太再也听不下去了,“卖我女儿?你休想!”徐氏敢再说一句,她就能撕了她的嘴!
    郭太太盯着许静安,“谁也别想打我女儿的主意!”
    许静安头一次看到郭太太发火,他想跟郭太太讲讲薛琰真能嫁给马维铮的好处,但被她的样子吓的不敢张嘴,只看着姜老太太,“奶奶,您怎么说?”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谁敢打静昭的主意,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姜老太太横了许静安一眼,“行了,都散了吧,静安你也听见了,咱们也别等着人家来要了,过年的事有你二婶儿张罗,你也别闲着了,替我去下头几个储粮的庄子,把余粮都盘清楚了,然后再跟着老丁学学怎么安排骡车,捐粮可不是捐给人家就行了,还得安排劳力帮着运呢!”
    叫他做这个?他一个在外头念大学的学生?“奶奶,这事交给庄头不就行了?”
    “然后呢?你这个未来的当家五体不勤五谷不分当大老爷?”姜老太太失望极了,“真到那个时候,怕是下头人把你卖了,你还在那儿替人数钱呢!”
    “他们哪儿敢?你不是拿着他们的身契的吗?”许静安颇不服气,他算是看出来了,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姜老太太都不会满意的。
    也是,二房那个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招蜂引蝶的本事却不小,不但勾搭上了顾乐棠,还引得马维铮跑到家里来了!
    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不赶紧在她没闹出丑事之前把人送出去,居然还护着她?
    许静安眼中阴冷一片,“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去把那几个庄子跑到遍。”
    第64章 债券
    薛琰陪着郭太太回了寒芳院,就看见良嫂子守在门外,估摸着是新思跟新想回来了,“良嫂子,她们回来了?”
    良嫂子点点头,“回来了,在屋里等着呢。”
    “二太太,小姐,”
    新思跟新想看到薛琰她们进来,忙站了起来,新思不等薛琰问,把手里攒着一个小纸包递给薛琰,“小姐,大太太里屋啥都有啊,我以前见过的,就是抽大烟用的,这是我从她床头匣子里的烟膏子上抠下来的,您看!”
    薛琰看着指甲盖儿大的黑黑的东西,又递给郭太太,“娘。”
    郭太太摆摆手,“你们回去吧,今天的事跟谁也不许提,知道没?”
    新思新想点点头,良嫂子便带着她们出去了。
    “走吧,”郭太太攒紧手里的纸包,“咱们去见老太太。”
    “然后呢?”薛琰站着没动,她并不赞成这会儿就去找姜老太太。然后?让老太太作主啊,”
    郭太太奇怪的看着女儿,“不然怎么办?静昭,你想怎么做?”
    “现在咱们只知道大伯娘沾了这个,大嫂跟大哥呢?大伯娘的事大哥知不知道呢?”
    “我看你大哥跟大嫂气色挺好的,至于他们知不知道,肯定是知道了,”郭太太不明白薛琰问的意思,“你还怕他们不承认?”
    薛琰点点头,“大哥跟大嫂沾没沾,咱们还不确定,就算是大哥知道,但人家如果硬说不知道呢?还有,奶奶会怎么处置他们?咱们盯着大伯娘的人也说了,大哥跟徐家人现在走的很近……”
    “娘,我看,不如这样……”薛琰附在郭太太耳边,把自己的计划小声告诉她了,既然要收拾长房,不如一次了结了,不然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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