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父皇准了他此议,允他纳萧氏为妾。
    从此往后,世上再没有绣娘萧蘅芜,只有安康郡王的妾室萧夫人。
    他当然不觉得如此就能彻底消停太平。
    萧娘是个活口,陈世钦一定会想尽办法除去她。
    但如此一来,倘若要杀萧夫人,便很难不沾上他安康郡王嘉钰的血。
    他想赌一把。
    他猜父皇是一定不能答应的。
    他也不在乎收下萧蘅芜。
    二哥既然收得阿崔,他如何收不得萧娘?
    这个女子虽然粗粝,却狠绝、锋利,就像一把尚未打磨的剑,假以时日必成举世无双的利器,既然不能杀死,就必须为己所用。
    反正他心里想要的,今生已注定得不到了。既然如此,空留着这虚名又有何意义呢?不如索性物尽其用吧……
    临拜别父皇以前,他忽然抬起头问父皇:“父皇可知道前夜甄贤是如何旧伤复发的么?”
    父皇坐在空旷的启祥宫中,看着他,始终不语。
    父皇其实什么都知道。
    既然如此,父皇究竟又是如何想呢?
    嘉钰左右等不到回应,便不死心地抬起头,又问一句:“父皇难道当真一句话也不想对儿子们说么?”
    逐渐老去的皇帝眸色始终深沉,良久,终是苦笑。
    “你们几个现在是斗不赢的。回去告诉你二哥:朕不想再死儿子了。”
    嘉钰闻之心惊不已,待回了靖王府,才恍然醒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把拜谒父皇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二哥。
    嘉斐接连几日跟长在甄贤的病床边了一样,根本都不知弟弟几时进的宫,闻之遽然惊诧,细细品味,寥寥二言,惊心动魄。
    父皇是在提点他了。
    陈世钦是不会放手的,即便不再阴谋暗算使人来刺杀他,只要他和七郎继续并举京中,迟早也会被逼反目。
    而一旦反目,无论愿或不愿,都是你死我活。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无论是他,还是七郎,都绝非父皇所乐见。
    除非有一个人愿意避退。
    七郎虽然如今封了王爵,又开了王府,但毕竟还只是个束发不久的孩子。
    能够退,也应该退的,只能是他这个兄长。
    嘉斐反复沉思,实在忧心难定,只能去问甄贤,“我有一件事,以为当作。但若真去做了,只怕不但要累及家人为我担惊受怕,还要累你跟着我吃苦冒险。”
    甄贤闻之失笑,“殿下说的是什么傻话。我若怕这个,当初便不回来见你。”
    嘉斐仍是面有疑虑,始终愁眉紧锁,“可你如今有伤未愈……”
    甄贤便细细握住他的手,浅笑时软声哄他:“伤总是会好的。在哪儿养都一样。”
    七日以后,靖王嘉斐一表奏上,自请再下江南,常驻南直隶,总领沿海抗倭战事。
    第76章 二十七、将别离(1)
    靖王殿下自请南下,这一次不再是游山玩水,而是御敌于海疆,为黎民守国门。
    皇帝当即准此奏议,特封靖王殿下为“大都督”,设于五军都督之上,于南京开大都督府,又特将淮安、扬州、苏州、松江四府划归南直隶管辖,使靖王殿下可便宜节制江南海疆诸军事。
    此事一出,天下皆惊。
    人人都说靖王殿下看似退出京师,实则是图谋兵权,来日必有玄武门之忧。又举靖王殿下于昭王婚会上拂袖而去为证,认为靖王殿下对昭王不满毫无掩饰,二王之争已然拉开帷幕。
    于是上表进言,请皇帝收回成命,不可使靖王嘉斐重兵在握者,不胜枚举。
    司礼监送到御前的奏疏堆积如山,多到看也看不完。掌印大太监陈世钦遂进言君侧,说靖王殿下此次南下是去打倭寇的,战乱之地,颠沛流离,世子年纪尚幼,实在不易随行。
    皇帝便即又诏命一道,叫崔夫人与世子留在靖王府,不得随行南下。皇帝又还赐了府邸给四皇子嘉钰,作郡王府之用,叫嘉钰与其姬妾萧氏迁出靖王府。
    靖王南下,执掌兵权,独子与其母却滞留京师,其实便是人质。尤其皇帝纵容着四皇子赖在靖王府许多年了,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人撵出去,要将世子与崔夫人软禁在靖王府的用意已无须明言。
    这一道圣谕昭告天下的无外乎四个字:若反必诛。
    于是群臣顿时噤声,又开始在背后偷偷议论,言皇帝陛下铁腕狠辣,拿孙子当作人质,以此驱策自己的儿子,简直半点也无慈父之心。还有人说靖王南下执掌兵权,京中留质无可厚非,反倒是靖王殿下本人竟能忍心
    反倒是靖王府中,崔夫人闻讯一脸平和,仿佛早有预料。
    “王爷放心去吧。”
    她只静静说了这六个字,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幼小的世子似乎察觉了气氛的微妙,不安地皱着小脸,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拼命拽着父亲的袖子不放。
    嘉斐低头去看,那张眉眼都尚未长开的脸上,竟已有了许多熟悉的颜色。
    怨愤,不解,惊慌,恐惧……就如同当年一夕丧母、向父皇要说法又不得反而被关进永和宫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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