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够啊!
    当初这地皮开拍前就有无数人看过了,多少风水先生都下了定论的,那是上等风水宝地,所以拍的时候竞争特别激烈,姜老板也是花了大手笔,好歹才从一种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
    就为了这个,他没少遭人嫉妒!
    可看井大师的意思,竟然是地皮本身有问题?
    短短几秒钟的空儿,姜老板脑子里就进行了一场大爆炸,脑门儿上飚出来一层油汗。
    见他急的这个样子,可见是真不知情,井溶当下也不卖关子,就说:
    “地形地势本是很好的,然你看前几年不远处起了一座大楼,几乎将运势汇聚的路线拦腰截断,且此地地处西方,乃日落之处,与东方日之明光恰恰相反;且竹属阴,前方又有一大片水,本就容易滋生阴气。而根据卦象显示,这一带很早以前可能发生过一场大屠杀,又或者是惨案,二者相互助长。说句不好听的,别说卖房子了,截至目前为止,没闹出人命也算你平日里积德。”
    他说一句,姜老板的脸就白一分,等听到最后,下面两条腿眼看着就无力支撑肥胖的身躯,好歹还是后面的助理抢上前来,以一种大无畏的献身精神把自己垫到下面,生生将人重新扛了回去。
    姜老板从兜里掏出手绢来,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忍了又忍,还是小声道:“不瞒您说,当初竣工的时候,有几个夜间施工的工人意外坠落,我们当时都觉得玄乎,问他们自己也说想不起来当时什么情况。”
    眼见着井溶和顾陌城齐刷刷眯着眼睛看过来,姜老板急忙辩白道:“没死!真没死!而且,而且我也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不是?我当时就把他们都拉到医院去了,医药费也是我垫付的!真的!”
    “别的我不敢说,但唯独做买卖对得起良心这一条,我姜某人敢指天发誓!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原先贩粮食就是童叟无欺,做一等粮;现在盖房子,那也绝对是用的一等建材,偷工减料的事儿肯定没有!工人的工资我也按时发放,半点儿不克扣!不信您去问问,那些跟着的施工队都是老人了,多少年前就是这一批人,现在还是这些人,没别的,我就是图一个仗义!”
    仿佛是怕井溶他们不信,姜老板拼命将自己的胸膛拍的啪啪响,然后带着下面一团肥肉颤巍巍的荡了开去,如同微风掠过湖面,当真有种诡异的……辣眼睛!
    单看买卖已经到了悬崖边儿上,甚至家人一个两个都中招了,可姜老板本人还是这么胖胖的活蹦乱跳,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就知道这人必然行的正坐得直,不然只怕坚持不到现在。
    井溶就点点头,又继续道:“如今看来,文昌蒙尘,恐家中有人学业受阻;地劫加会,若我猜得不错,尊夫人最近身体抱恙吧?”
    “您真神了!”姜老板猛地一拍巴掌,吞了吞唾沫才说,“我有个儿子,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可是去年突然就被校方查出来书包里有大麻还是什么的违禁品!结果那小子也是倔,两边解释不到一块去,越闹越僵,就给人家开了回来,这给我闹心的!”
    “我老婆,啊,就是我太太,身体一直很好,那体格杠杠的!早前我们年轻的时候穷,买米买面,一袋子四五十斤,她都扛得不费劲儿……”
    若说之前他还有些怀疑,怀疑井溶这么年青是不是靠不住,又或者是跟前面几个伪大师一样徒有其名,可这会儿他一张嘴就把自家守得严严实实的两桩秘密戳破,由不得他不信!
    井溶接连露的这两手已经彻底将他折服,哪儿还有一星半点儿隐瞒的心,当即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秃噜了。
    前边倒罢了,听到后面姜老板说自己老婆扛米扛面的时候,顾陌城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姜老板听到这声笑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不过也就尴尬了一会儿,马上就将这点儿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抛到一旁,用一种恨不得给他们跪下的诚恳表情说:“我今儿才算是遇到高人了,您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千万帮帮忙,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子得街头上要饭去不说,欠的那些工人的工资我也拿不出来了!”
    做房地产看着光鲜,可实际上风险很大,而且因为周期漫长,且具有极强的不确定性,往往资金回笼很慢,中间一旦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而姜老板因为前面几回买卖做的顺手,胆子越发大了起来,这次的楼盘下了血本,可偏偏各种不顺,真是每天吃不香睡不着,做梦都梦见自己衣衫褴褛流落街头……
    现在听井溶说的头头是道,还将他从没对外说过的老婆孩子的事儿一语道破,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来都来了,井溶也没打算吊人胃口,想了下,就说:“也罢,我先给你布一个小阵,然后写个单子,你叫人好好做一场法事。”
    其实这事儿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就是:放弃这块楼盘,别住人,让一带的植被自然生长,环境自由发展,只要人不主动来,根本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因为多年来,这里已经形成了微妙的平衡,阴阳五行相辅相成,而恰恰就是人类的大肆开发破坏了这种平衡,如今这里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且愈演愈烈。
    可照姜老板眼下的情况来看,井溶就觉得,假如自己真这么说了,他就能转头跳到外头那块湿地公园的沼泽地里自杀了!
    人还在,钱没了,世上最悲惨的事儿莫过于此!
    “法事?”姜老板眨巴眨巴眼,老老实实的提出自己的疑问,“不瞒您说,之前我坐卧不安的,又听了好些人指点,已经做了好几回法事了,那烧的金山银山、黄纸元宝的,都是拿卡车来拉,就是他们几辈子都花不完呐!就上城区那家买香烛纸马的店老板,这些日子净做我的生意,那都胖了七、八斤!”
    “又不是拜祭、上坟,”井溶没好气道,“烧那些玩意儿干什么!”
    是嫌这儿的空气质量太好了吗?
    姜老板一噎,没敢再言语,唯唯诺诺的应了,又亲自拿了个小本本,将井溶说的每一个字都原原本本记了下来,最后还请他亲自过目检查了一回,这才略微放了心。
    井溶先让他派人去采买上等朱砂等物,又自己去外头湿地里舀了一杯水,从山下取了一块土,从山上摘了一条竹枝,掰了别墅区大门口的一块铁艺装饰。顾陌城也跟着他,一起跑前跑后的忙活,配合十分默契。
    东西收齐了之后,井溶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抽了一张黄纸出来,又取了秘制朱砂,这才聚精会神的描绘起来。
    姜老板也不敢打扰,只是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看,就见那黄纸似乎和外头买的十分不同,看似薄如蝉翼,但实际上分外结实,朱砂沾水画上去之后分明那样浓烈,可竟然没有半点晕染和被泡囊的迹象!
    做完这一切之后,井溶又用罗盘定位,找到了别墅群的中心地。
    “带打火机了吗?”他问姜老板。
    可算问到自己了,姜老板忙不迭的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支精致的打火机,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一看就是大品牌的私家定制。
    井溶接过来看了看,轻笑一声,“多看一眼吧。”
    “啊?”姜老板还没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就见对方已经用打火机点燃了黄纸,然后连着打火机一块儿丢到了火堆里!
    说也奇怪,下面摆放的分明是湿漉漉的水、土、树枝,甚至还有一块精铁的装饰品,按理说那样儿都着不起来。可等那黄纸刚一接触到它们,一股蓝绿色的火焰就噗的高高窜起。
    再然后,这些东西,连同姜老板那只宝贝打火机一起,竟然就在他们的注视下一点点化为灰烬!
    姜老板整个人都呆了,后面的助理更是嘴巴恨不得张的比头还大,手里的平板电脑掉了都不知道。
    见鬼了!
    稍后,待火燃尽,井溶又掐了个决,语速飞快的念了几句发音古怪的话,就见那一堆灰烬竟然无风自动,打着旋儿的升到半空中,最终消失不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老板就觉得随着这股烟消失不见,自己身上那长久以来的压力也似乎减轻了些许……
    这回他算是真服了,嘴里翻来覆去就只会说“神了,神了”。
    说老实话,面对这样出神入化的神仙手段,他真是有跪拜的冲动!
    可好歹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姜老板忍了又忍,到底没跪下来……只是看着井溶的眼神格外狂热而火辣,好像恨不得立刻就将他供奉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井溶就转身要走,姜老板这才回过神来,小跑赶上,呼哧带喘,极尽热情之能事的问道:“这,这就好了?不用我再做点儿什么?”
    “好了,”井溶不咸不淡道,脸上没有一点儿大发神威后的得意,仿佛刚才做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如今它们算是初步接纳了,日后只要你自己不作妖,别造孽,别再想不开改革局,一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因别墅群破坏了阴阳五行,所以井溶刚才就自己造了一个换给它们,只要再恢复一段时间,也就无妨了。
    前因后果说来容易,可实际上操作起来当真艰难得很,道行和天分略欠缺一点儿就不成。
    眼见井溶和顾陌城没有留下的意思,姜老板分外真诚的看向后者,试探着说:“一事不烦二主,两位都来了,您看,能不能帮我太太看看?”
    他们两口子是一块共患难过来的,情分深厚,可这两年姜太太的精神好像突然就不行了,晚上总是噩梦连连,身体也虚的不行。原本一百四十多斤的大胖媳妇,现如今竟然面黄肌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好不可怜。
    国内外的医院他们都跑遍了,钱花了不少,愣是连根鸡毛都没查出来。
    井溶和顾陌城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去看看吧。”
    真要说起来,姜老板开发的这块地皮虽然邪门,但也只会影响本人而已。家人所受的影响不算特别大,并不会从无到有,只会日益严重。
    空穴来风。
    也就是说,姜老板虽然说自家儿子如何如何老实争气,但必然另有隐情,虽然或许没有吸大麻,但也肯定不会是他口中那种五好四美的健康青年就是了。
    而姜太太的病……也另有原因。
    说来顾陌城和井溶这对师兄妹当真绝配,业务范围并无明确交叉,可相互承接,简直一条龙!
    两人强强联合,遇山开路,遇水架桥,非常无敌!
    一行人也不拖拉,当即又往姜老板家里去了。
    姜老板自己就是房地产开发商,自然是不缺房子住的。
    他家的风格也很简单粗暴,就是那种中老年人最喜欢的金碧辉煌,三十米开外就能看见金光闪闪一大片的那种,跟望燕台的林家人很有一比,什么时候两家人凑到一起估计少不了共同语言。
    进门就是豪华到low的欧式大沙发、茶几和柜子等,拐个弯竟然是……电动感应门!
    顾陌城只觉得天雷罩顶,恍惚间以为走错路,进了银行,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谁会弄这玩意儿放在家里啊?
    偏姜老板还挺得意,见她多看了两眼,便抽空解释道:“顾大师,挺带劲吧?也省事儿,特别好使,老远自己就开了,也没动静。”
    顾陌城的嘴角抽了抽,实在没办法出卖自己的良心,说出一句夸赞的话。她抬头看自家师兄,就见对方也是一脸踩到翔的扭曲。
    然而这还不是最终,穿过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自动感应推拉门之后,一拐弯,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红木博古架,上面密密麻麻的堆满了线装书籍和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好像生怕来人不知道这家里有钱,博古架正中还镇着一座招财进宝的财神像,纯金的!
    谁能想到普通人的家里竟然有此等宝贝!?顾陌城和井溶的准备不充分,瞬间就被这扑面而来的壕气冲击的倒退了三五步,心中翻江倒海,一时间竟想不出一点儿能出口的话。
    就那个财神像,少说也得二十斤吧?!
    大概也是有点担心被偷,姜老板还特意找人订做了一个玻璃罩子,这会儿就兴致勃勃的跟他们介绍:“我专门找的给博物馆做的店,防弹玻璃!下头连着报警器!”
    顾陌城百感交集的看了他一眼,由衷感慨,“您真有想法。”
    姜老板一听也美得不行,点头如啄米,胖脸上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那是那是,不是我自夸,我这个人旁的不行,可脑子还算活,好使!”
    顾陌城:“……”
    我那是夸您的话吗?
    有黄金财神像珠玉在前,后面那什么同样金灿灿的贴金箔八骏全图大挂画迅速变得黯淡无光,一人多高的镶金嵌宝落地古董钟也似乎平平无奇了,而顾陌城和井溶已经经受过一次冲击的心里再也不能兴起一点波澜。
    听说姜公子因为心情不好,出去周游世界散心去了,只有姜太太一人在家。
    姜老板带他们进到二客厅,就看见一个身高约一米七的大骨架女人正斜靠在沙发上织毛衣。
    大夏天,织毛衣,这家人整体都挺有想法。
    姜老板显然跟太太感情很好,先过去嘘寒问暖,又三言两语把顾陌城和井溶的身份、来历介绍清楚了。
    姜太太听说事情解决了,也松了口气,不过大约是一朝被蛇咬,前面来过的风水师之流太多,看过来的眼神中依旧带着怀疑。
    之前来的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师都束手无策,这两位……还是孩子吧?看着比她儿子还小呢,能靠谱吗?
    远看看不出,可稍微靠近了就会发现,姜太太真的已经很憔悴了。
    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睛周围一大片浓重的乌青,显然是长期睡眠不足造成的。她身上的肉几乎都干了,只剩下一层皮肤贴着骨头,凸起来下面的青筋。只是因为骨架比较大,老远看着不大明显,可这样面对面看着,真有几分触目惊心。
    但即便如此,姜老板看向她的眼神依旧十分温暖,里面是隐藏不住的关切。
    这对夫妻是真的很好。
    顾陌城这么看着,颇为触动,又不觉想起远在望燕台的刘美云,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是否得偿所愿,重新拥有了曾经逝去的爱情,还是悔不当初?
    两边四人重新落座,顾陌城仔细的替姜太太做了检查,又问了她平常的感觉,还去房间各个角落闭着眼睛感应一番,最后神色颇为凝重的道:“您不是病了,而是被反噬。”
    “反噬?!”
    姜老板夫妻二人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论断,不觉有些吃惊。
    顾陌城点点头,“这种事情说起来可能比较玄乎,寻常医学手段是无能为力的,最可能也最贴近的就是焦虑和神经衰弱,相信您也吃过相关药物,不过应该没用。”
    两年了,一家人上山下海的折腾,可一点儿效用没有,姜太太都已经绝望了,觉得前半辈子不亏,如今活一天算一天。
    可现在听了这话,她心里埋藏已久的对于生的渴望瞬间重新燃烧起来。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但凡有一点儿办法,她也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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