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刻都不到,小葫芦那缕青烟就裹夹着个大活人回来了,这人胡子拉碴,嗓音也跟入秋的蝉儿一般,沙哑的厉害,“小瓢,快放你爷爷下来,再不听话,爷爷可就要打屁股了!”
    那青烟听此将他捆的更甚,竟绕着房间翻滚起来,男人自然骂的更甚,什么脏话污语都蹦了出来。
    “小葫芦,我找子虚有要事相商,先莫要闹了,快将他放下!”
    青烟这才听话,却故意把子虚抬的老高,这才松了束缚,听到那人扑通一声摔了个屁墩儿,这才化成小童,咯咯偷笑。
    子虚瞧见这边立着的云棠,又指着小葫芦,“小兔崽子,改日再收拾你!”这才瞧着云棠,“谷爷,您找我有什么事?”
    云棠这才看清这男人的脸,虽说胡子拉碴,五官倒是不错,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亮亮的,竟让人有些亲切。
    “子虚,你替我去瞧瞧尚功局的孙司珍,我瞧着这人有鬼,你看好了便去一趟清晖殿,我在那儿等你消息!”
    这子虚答应的极为痛快,只“好嘞”两个字,又跑到门外没影子了。
    谷夏这才去打理小葫芦,“你也去睡你的吧,我无事了,这就走了……”正午阳光灿烂,小葫芦最喜欢在房梁上睡午觉,谷夏清楚的很。
    果然,小葫芦得了准许,又是一跃跳回了房梁,几乎刚一到地儿,又马上噗嗤噗嗤打起了小呼噜。
    “鬼爷,您觉得孙大人不对劲儿?您指的是?”
    “她身上有股子异于常人的妖魅气息,我拿不准,才叫子虚再去瞧瞧。”
    “那子虚是?”
    提起他这些小跟班儿,谷夏就有些自豪,“贾子虚,他是个食气鬼,可以辨识世间各色气味,包括人……只要叫他嗅一嗅,就可知这人是好是坏,是干什么行当……”
    云棠自然诧异,“今日我还……真长见识了……”
    ***
    果然,当日晚上,云棠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两人对话,该就是子虚和谷夏了。
    “谷爷,你睡了么?”
    “没,在等你消息。”
    “谷爷,还真叫你给猜对了,那姓孙的果然有猫腻,咱们刚一进那屋,就闻到一股子腥骚味儿,我瞧着修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说……”
    “那娘们儿该是修的巫术,且走的是阴损的偏门儿!”人都当巫术全是不好的,其实不然,这天底下哪个东西不是有好有坏?这巫术自然也是,有名门正派,也有那等邪恶反派。
    谷爷寻思了一阵,“子虚,你再去瞧瞧她手底下的吴鸢,看看她是否也修巫术。”
    “我贾子虚是那等着三不着两的人?你们这些天的事儿疏朗都跟我说了,那吴鸢我也一并看了,她倒是没有,但也定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好……辛苦你了……”
    贾子虚不依不饶,“光说谢谢有什么用?也不来点实际的东西……”
    “好好好,有工夫我叫这丫头去弄些龙须酥,再给你带壶好酒,这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
    瞧着一个黑影直接从窗户蹿了出去,云棠也睡不着了,鬼爷说的“这丫头”,该就是她自己了吧……
    ☆、伤疤
    今日李连来了,尚宫局里有不少人认得他,自然引起了好一阵喧哗。
    不过李连是来找云棠的,他打听了好几圈,这才知道她在哪当差,打听明白了,他也没再犹豫,直接朝着司闱处就去了。
    站在门口瞧见云棠,拿手咚咚磕了两下门,“呦!姚大人忙着呢?”
    先抬头的却是荣大人,她在宫里待了五六年了,自然是认得这位,忙拉着云棠跟李连行礼,“微臣恭迎殿下!”
    李连转了转手上又粗又绿的扳指,“起来吧,大人,我今儿来呢,是找你们这九品小官儿有些事情,怎么?差事上还不忙吧?”
    荣大人虽是疑惑,可也没表现出来,“不忙,既然有事,那云棠就跟殿下去吧,只是要早些回来,莫要让我担心。”
    云棠答应一声,她本也没想躲着李连,有些事情越早处理的越好,又放下手中的差事,这才跟李连去了。
    荣大人瞧着那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越想越忧心,云棠啊,这些王子皇孙咱们惹不起,你可万万不要和他们扯在一起啊!
    而另一头,云棠跟着李连走了几步,见他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不免要去询问,“殿下,咱们这是去哪儿?”
    李连却不答,又把话头引到别处,“前日我喝多了,有些话可能说的过了,今日我来主要是想跟姚大人说一声,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事的,我都忘了,殿下更不必记在心上……”
    本以为他是真跟自己道歉,谁知听她这么一说,这李连马上又原形毕露了,“诶?你原谅我了倒是可以,可别说你都忘了,就算我昨日说的是醉话,可也是我内心所想……”又伸手拉住云棠的腕子,“云棠,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跟着我,我保证不要你吃苦!”
    云棠忙抽出手腕,面颊烧的慌,“殿下,我也有话跟你说,咱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安静的地方?”李连一听这话,心里头忽而美滋滋的,她要跟自己说什么?定是想开了,那我一会儿怎么办?是一口答应还是先杀杀她的锐气?
    心里头乐开了花,面上反而表现的淡淡的,“那……就去我的含凉殿坐坐?”
    “好……”
    俩人又一前一后到了含凉殿,李连在心里头早想好了一百种可能,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学会怜香惜玉,她若是松口,自己就马上把她搂在怀里……
    “殿下,还是找间屋子,就你和我……”
    李连心里头乐开了花,她这是几个意思?难道怕自己反悔,先生米煮成熟饭?这丫头还是脑子不好,万一他就不负责,谁能奈他何?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他李连可不是那等衣冠禽兽……
    “那……去我的寝殿?”
    “随便……”
    李连一直把云棠带进了自己平日睡觉的屋子,一边儿又关了窗户,本就有些热的屋子此时更加闷地慌,李连扯了扯衣领,“云棠……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这话问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边儿的云棠竟开始解身上的扣子,吓得李连瞪大了眼睛。
    这李连不过是表现的纨绔了些,可若是动真格儿的,他也臊得慌,一颗小心脏在胸膛里头扑通扑通蹦的有节奏,“云……云棠……你……”刚说了几个字,红晕就蔓延到了耳根。
    而云棠却没再把把衣服脱下去,刚松了松领口,就转过身去背对着李连,又把乌发拨到前面。
    一双纤手又把衣服拽了拽,露出大半个肩膀,身上的伤疤也暴露了一大片。
    李连早傻了眼,站在那里呆呆地不动地方,这……这……是什么?
    云棠微微扭头看了看他,又把衣服穿好,这才回过头来直视李连,“殿下,小官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您喜欢我,不过就是喜欢我这副皮囊,前日你也承认了的,不过刚刚你也看到了,我并非您想象的那般美好,殿下的心思……还是不要放在我心上了……”
    瞧那头的李连仍旧呆愣在原地,仿若被吓到了一般,云棠抿抿嘴笑了,“既然话已说清楚了,那下官也就告退了……”又微微俯身作了个揖,打开房门走了。
    云棠本还带着笑意,刚一出了屋门就换了脸色,也不知怎么鼻头就有些发酸,赶紧拿出手绢擤了擤鼻涕,加快步子出了含凉殿的院子去了。
    而住在她心肺之间的谷夏感受了她心里头的不得劲儿,待了半晌终于出声儿,“好姑娘总会有好人喜欢,等你真正遇到了那么个人,他只会欣赏你的坚强,喜爱你的善良,你的那些伤疤,他更加不会在乎……至于那个李连,你若是真讨厌他,跟我说一声就是,我自会叫你解气。”
    云棠本不想哭,听他这么一安慰,反而倒止不住泪了,“好……谢谢你,鬼爷……”
    谷夏在她胸膛里也呜呜地假哭了两声,“那倒是不用谢的,只是以后,你可不可以给我换个称呼?”
    云棠噗嗤一笑,“那好吧……鬼爷……”
    谷夏也没什么说的了,又猫在云棠的身子里说什么也不出声了……
    “鬼爷,小顺公公说,那个司珍处的孙大人就是当年林才人带进来的大丫鬟,而后来林才人又死了……生前又杀了小田,而洛姑娘死的那晚又出现了吴鸢,吴鸢是孙大人的跑腿,洛姑娘的死法又何梅婕妤的死法一模一样,所以说,这些事情就都有关联了?”
    “你倒还不算笨……”
    听了谷夏说话,云棠这才知道他没真生气,也嘿嘿笑了两声,“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谷夏也随着她邪魅笑了两声,“不急不急,到时候你只听我差遣就是……”
    见他这个胸有成竹的模样,云棠有些好奇,“鬼爷你……可是做好了什么打算?”
    “无需多问,你只瞧着就好……”
    听他没什么想说的欲望,云棠也没再纠缠这事,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鬼爷,我还有个问题,你可否如实回答?”
    谷夏沉默了好一阵儿“我拒绝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云棠气的牙痒痒,真讨厌这偷听人心思的恶鬼,不过……又转了转眼珠子,“你不回答,那就是心虚!”
    果然,谷夏没再说话了,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只要他说不过你,就只会闷着不理你,不过得了他这么个反应,云棠还是忍不住开心。
    因为她想问的问题是:鬼爷……其实不管怎么,你都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吧?开始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吓唬我的吧?
    这么说她身子里的这只鬼,还有点可爱?
    ☆、南诏
    这日云棠刚刚下了值,特地去了趟清晖阁的小灶,煮了锅银耳雪梨汤,采菱这几天有轻微的咳嗽,也不能总指着人家对自己好,朋友之间的关系也得是共同维护。
    煮好了端回房间,搁在两床中间的茶桌上,估么着采菱也快回来了,又找出本养生的书来翻上两页,这书还是跟外公交好的周老爷子给她的,就是这银耳雪梨羹还是在这书里头学的,此书讲的尽是一些食补和调理身体的法子,不是那等枯燥医书,云棠倒也有些兴趣。
    果然,刚翻了两页,采菱背着个布兜回来了,把兜子朝床上一放,又看见桌上的羹汤,“怎么?给我炖的?”
    云棠得意一笑,“那是自然,你是大忙人,照顾你是应该的,这汤专治咳嗽,快尝尝,味道如何?”
    采菱果真拿起羹匙,轻轻抿了一口,小猫咪似的,又优雅又温柔,尝罢眯眼一笑,“好吃!清清爽爽,甜度适中,还有些茉莉的味道呢?”
    瞧着她喜欢,云棠极开心,“你喜欢就好,这是我在小灶碰到了阿柳,正巧他也在给齐尚宫煮茶,我就向他讨要了两朵茉莉。”
    采菱自然是感动,又拿起勺子抿了一口,“你有心了……对了,你那事,我帮你瞧了,那位林才人是潭州人士,父亲是万安县县令,母亲是当地富商家的女儿,嫁人之后只在家相夫教子,至于孙大人,她本是林才人带进宫里的丫鬟,宫妃入宫本不可自带仆从,但因着林才人当年实在受宠,这才为她破了例,这孙大人本身的出身,名册上也没有记载,只知道是流亡来的南诏人。”
    “南诏不是早就背唐亲近土蕃了么?”
    “唐与周边各国的亲疏远近,不过都是双方肉食者谋之,实际上民间交往,是如何都遏制不了的,天宝末年唐与南诏大战,就有不少交战处的南诏人到桂州、潭州甚至江陵府逃难,那时候的林家买了个南诏流民做奴仆,倒也不足为奇。”
    “原是如此…”南诏国盛行巫术,这就解释了为何孙大人会巫术了。
    “好,真是辛苦你了采菱,,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采菱最受不得别人夸,被她这么一夸就有些扭捏,轻轻啜了两口雪梨汤,待到文文静静喝完一碗,又忽然想起个要紧的事。
    “云棠,前几日六皇子找你……是有什么事么?你怎么认识他了?”
    这下轮到云棠不好意思了,“你……知道了?”
    “整个六局可是传开了,你当我是傻子?再者说,有那么一个唐小乔,我什么不知道?快快如实招来,你跟那李连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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