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小厮们见状用力推搡着她们前行,洛卿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出了丑,这般好模样那个男儿不生怜香惜玉之意,何曾受过这般委屈,一时生了怨怒。
    她抬眼看向秦质却见他眼神淡淡看来,并没有特意看向谁,似乎已经将她和这些丫鬟一视同仁。
    第50章
    那日院中所有仆从都挨了罚, 便是洛卿也无法幸免,那板子打在身上虽痛,却比不得秦质给她的痛,那眼神里视同草芥的轻忽,每每刺在心头, 根本无法忽略。
    大罚过后, 秦质也未有任何表示,仿佛彻底将她当成了秦府的下人,也未曾询问关于白骨的事, 这让她越发心里摸不到底, 不知他是知道了什么, 还是根本只是巧合?
    现下她的处境不比来时,往日秦质待她如客人, 并未当做下人看待,拂夏多多少少敬着她。
    如今见秦质一视同仁, 越发在后头使起不入流的手段, 时不时给她穿些小鞋, 一院子的丫鬟以她马首是瞻,每每冷嘲热讽的不堪入耳的闲话,让洛卿越发痛恨这个低贱的身份。
    她本该是位千金贵女, 却偏偏要沦落到与这群笼中山鸡为伍, 这叫她如何甘心?
    她不甘不愿, 伤好之后想见秦质却没了机会, 拂夏每每使手段阻碍着她, 让她越发沉不住气。这一日终是没时间再拖下去,顾不得礼数和女儿家的矜持,扔了手中的累活,径直去了秦质的书房。
    一路进了书房却没见到伺候的人,正要上前便见秦质从书房里走出来,骤然见了她,似才忆还有她这一号人。
    秦质几步走来,温和有礼问了句,“洛姑娘,这些时日可还好?”
    洛卿闻言眉间一蹙,他竟完全没将自己放在心上,一时心中打起了鼓,难道自己这些时日的努力皆白费了去,他当真对自己没半点另眼相待的意思?
    秦质又微微一笑,眼中似带些许歉意,“那日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多嘴饶舌本是大忌,秦府的规矩立在那,我不得不重罚他们,难免牵连到了你,你这些时日好生养着,待你家小姐回来我必然亲自上门赔罪。”
    这话并没什么问题,秦质这般说一句已然很给她体面,本来下人就是如此,洛卿本就是何不欢的物品,种种如何与她本人其实没什么关系,最主要是她主人家的感受。
    洛卿又如何听不懂这其中的意味,她受得了这种对待,难堪羞辱不甘种种复杂情绪涌上来,最难过得是她根本没被眼前这个人看重,自己与他来说不过可有可无罢了。
    “难得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一个下人?”
    秦质闻言神情莫名看向她,那眼中神情清清楚楚地告诉她,确确实实就只是一个下人。
    他甚至不开口说话,只温和一笑便越过她往前走去,已然很照顾女儿家的脸面。
    洛卿站在原地许久,终是下了狠心转身追去,轻声坚定道:“秦公子,我想……想一辈子在你身旁伺候你。”
    秦质微不可见一笑,静默片刻后又似疑惑道:“我以为姑娘不会甘心永远只做一仆从……”
    洛卿闻言一怔,似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秦质端看她一刻,言辞轻缓笑道,“洛姑娘若是愿意,我自然没有意见,只是我终究会娶妻生子,不知你可习惯永远居于后院?”
    洛卿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他会娶妻,甚至后头会那一大堆的妾室,而自己现下这般跟在他身边恐怕连妾位都捞不到。
    这样的结局,她又怎能愿意?
    秦质轻轻笑起,“洛姑娘若只居于后院耗费了光阴未难免可惜,若是姑娘愿意,我可以帮你得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比如让何氏一族匍匐在你面前。”
    洛卿闻言面露惊愕,满眼不可置信,“你怎么会知道……?”她明明已经将所有东西都抹去,他又是从何得知她是安远侯在外春风一度,留下的女儿。
    秦质却未曾回答,略一思索缓声似替她担忧道:“安远侯只娶一妻,又爱重何氏,贤夫名声早已在外,往年曾当众责备过其族中子弟纳妾一事,只怕不会轻易认何姑娘。”
    洛卿手指微微握紧,面色慢慢苍白,她自然会权衡利弊,又如何听不出秦质话里的意思。
    她那个便宜父亲若是知道了她的存在,不止会不认她,恐怕还会为了自己的名声,让她彻底消失。
    秦质看了一眼,忽俯身看向洛卿,薄唇轻启,语调缓慢如同蛊惑,“居于后院的女人与我并没有什么区别,可一个对我有用的人却不一样,聪明的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洛姑娘觉得对吗?”
    洛卿闻言看着秦质的眼眸许久,清澄干净却一池潭水,可靠的温润公子。
    她微默片刻再看向秦质时,眼里神情已然告诉了他自己的决定。
    夜尽天明,漫无边际的翠绿竹林在静谧的灰色中越发压抑,林下快速奔逃的人越发显出仓促紧张的气氛。
    邱蝉子喘着气极平生最快的速度在竹林中逃离,身后林中两道影子飞掠而来,如影随形片刻便截了邱蝉子的路。
    鬼五鬼六堵着他的路,却忌于邱蝉子蛊术不得轻易上前。
    邱蝉子按着胸口,满头大汗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眼神阴翳凶狠。
    二者僵持不下,忽见林中叶上悄无声息掠来一人,不过半载光阴,眉眼越发长开,容色惊艳惑人,乌发平顺垂落身后,白衣清衫,一尘不染,干净得不敢染指。
    白骨足尖点竹叶,身轻如燕随叶起伏,内力收敛越显高深,忽尔如一只垂燕飞速落下,衣摆飘然而起,甚至还会看清她的动作,便觉一道剑光闪过。
    邱蝉子连连后退,一甩衣袖掷出一只暗红蛊虫,直击白骨面部。
    白骨提剑一挡,蛊虫触剑刃立断两截,落在地上不停挪动,她眉间一蹙,未再近身,立于一旁虎视眈眈。
    “厂公还未做真正决断,你竟敢妄自动手!”
    白骨反手轻挽剑花,微垂眼睫看了眼手中的剑,神情淡淡,“厂公要杀你又岂会提前告知于你,你驱使死人盗取帝王蛊,难道还以为自己能逃过此一劫?”
    “呸!你血口喷人,我要见厂公,我要当面和厂公说清楚!”
    白骨闻言一笑,言辞淡淡,“咱们‘同僚’一场,你这样小的要求我又怎会不成全,现下就带你去见厂公。”说着便一剑挥出,直取邱蝉子的脑袋。
    邱蝉子这么多年早已熟知这厮恶毒之处,早在剑来便已做好准备避开,可脖间还是被剑气划伤,险些切断了其中的大脉,一时恨毒了白骨,只拿男儿最容易被激地一处骂道:“你个不男不女的废物,连送上门的女人都收用不了,整个暗厂哪个不知晓你不行,武功练的再高有个屁用,往后洗好了□□……”
    白骨眼神一寒,挥剑上前截了他的话头,身姿轻盈飘忽,鬼五鬼六上前挡住了邱蝉子唯一的去路。
    邱蝉子避无可避,袖口中掷出的蛊虫皆被一一劈断。
    白骨移动间身形如鬼,前一刻正前方白色衣摆飘过,后一刻人已从左边袭来,片刻间便将邱蝉子制服在地。
    一剑猛然往下刺穿了邱蝉子的小腿,只听一声,“啊!!!”痛叫出声,邱蝉子额间的青筋暴起,疼得生不如死。
    白骨神情平静,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自己只是将一只臭虫钉在地上一般。
    鬼五鬼六麻木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眼神满是丧心病狂的兴奋,他们千岁爷费了这么多功夫,今日终于要除掉邱蝉子这颗眼中钉了!
    白骨微微扭动手中剑,又听邱蝉子一声歇斯底里的痛叫,疼的失去了知觉。
    她不着痕迹一笑,一剑拔起,快速举起手中剑带着凛冽的风劲刺向邱蝉子的头,忽而冷厉的眼神微微一滞,手中一顿,剑尖一下停在了邱蝉子的眼前。
    第51章
    邱蝉子只觉一阵剑气袭向面部, 再睁开紧闭的双眼时,面前的剑已经挪开,白骨突然俯下身,睁着稀奇的眼儿凑近看他,“虫虫~”
    鬼五:“= =”
    鬼六:“= =”
    邱蝉子绝望地闭上眼, 比起这个白骨, 他宁愿刚头那一剑已然刺上来……
    白骨见他闭上眼睛,有些不开心了,眼巴巴瞅了他一阵子, 忽而兴奋道:“虫虫, 你是不是饿了?”
    这个该死的混账东西, 邱蝉子闻言猛地睁开眼,看向白骨面色紧绷, 连身上的伤痛都忽略了一半,咬牙切齿恨声道:“你个狗娘养的畜生, 你要是再敢……”
    白骨闻言当一阵风吹过, 全然没有入耳, 扭头看向鬼五鬼六使唤道:“你们快去暗厂买两担粪来。”
    鬼五鬼六相视一眼差点没哭出声,自家千岁爷又来了,这大半年也不知哪处练岔了气, 每每关键时刻总发病。
    鬼五苦着脸, 上前一步轻声哄道:“我滴爷呦, 您瞧咱们先把人杀了, 再去喂他是不是更好一些?”
    鬼六瘫着张脸, 语气却很生动,“等邱长老没了气,您想喂多少就喂多少……”
    虫儿死了喂还有什么乐趣?半点不懂常识,还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白骨闻言眉间一折,小模样很是凶巴巴,提劲一剑驻地,剑气沿地袭去,邱蝉子痛得歇斯底里叫起。
    鬼五鬼六吓疯了,忙一阵风般卷走,前仆后继往暗厂飞奔买屎去。
    那剑刺穿了邱蝉子的手背,又被剑气一震波及,五脏六腑如被巨石砸中,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白骨见两人都走了,一时没了好玩的,只能蹲在一旁看着半死不活的虫儿,看着看着便越发觉得他快没气了,忙伸出细白的指头弹了下剑身。
    剑身猛然一颤,邱蝉子又是一阵钻骨疼,冷汗一阵阵冒,连骂白骨的力气都没了,只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着,好不容易缓过一阵,这畜生忙又弹了一下剑身。
    反复循环宛如酷刑加身,邱蝉子额间青筋一阵阵暴起,恨不得张□□活咬死这个疯子。
    白骨紧张兮兮地盯了半响,见虫儿真的快要死了,而鬼五鬼六却还没有将屎买来,一时就急了,忙起身拔剑,一把拽住邱蝉子的脚腕往前拖行而去。
    邱蝉子被折腾地险些晕厥而去,一时忍无可忍,卯足了劲歇斯底里恨道:“死变态,玩不了女人,就专门玩屎,我艹@$ ……!孬种,你有本事就一剑杀了我!”
    白骨充耳不闻,使了吃奶的劲将他往前拖行,见他这样暴躁,忙喘着气好脾气安慰道:“虫虫撑住,很快就能吃饭了!”
    这般用尽全力打全在了棉花上,邱蝉子一时怒极攻心,当即喷出了一口血,一脚已经踏进了棺材板。
    白骨拖着虫儿走了一会儿就累了,这以前的狼狗还重,她默站了一阵,开始伸手解腰带。
    邱蝉子见状忽想起他当初在京都的传闻,顿时吓得面色苍白,“你干什么?!混账东西,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话间白骨已经将他的脚一扯,快速绑在了竹子上,转头愣愣看了眼,有些听不懂,不过还是信誓旦旦安慰了句,“虫虫,等着我,我去给你找吃的!”
    邱蝉子见人走了,生生松了一口气,好在这畜生没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忙咬牙微微起身,却一时动弹不得,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一时竟只能躺着等死。
    邱蝉子看着漫天高耸入天的竹林,忽觉这一生很是荒谬,他自小炼蛊,江湖上谁人见了他不忌惮三分,偏偏遇到这么个玩意儿,施什么蛊都没用,仿佛是天生克自己的一般。
    暗厂苦心经营的一切就这般白费了,而厂公的位置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做上去了……
    他的意识也慢慢模糊起来,昏昏沉沉间见竹林深处慢慢走来一人,入眼檀紫色的华服衣摆,边镶绣繁复花纹越显清贵雅致。
    “邱长老可叫在下好等。”
    这一句话将秋蝉子的意识拉了回来,他顺着衣摆慢慢往上看去,忽而一惊,“是你……!”
    待白骨兴冲冲去附近村落里挑了担屎来,竹林里早已空空如也,地上只余一摊摊血迹,虫儿不见了,连她的腰带也不见了。
    白骨杵在原地愣了许久,忽然一脸委屈扬声喊道:“虫虫!!!”
    一辆辆马车在京郊缓缓驶着,车帘子微微浮动,轻轻荡出阵阵香气,被风微微掀起一角的车帘子,隐隐约约瞧见里头粉裙。
    春猎之际,王孙贵胄、候门世家,皆会下场狩猎,场面不比寻常,场中伺候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白骨闭着眼坐在马车一角,马车之中还有几个女儿家,同行马车之中皆是进猎场伺候的侍女。
    这些女子皆是官家层层挑选上来的,面皮一个比一个生得巧,又经过了一众嬷嬷教训,言行举止皆规规矩矩,端庄中又不失女儿家的活泼俏皮。
    白骨在这群人之中整整呆了三个月,她这一次要杀得是皇亲国戚,与帝王家牵扯的刺杀一定要非常小心,且这一次她决不能失败。
    如今鬼宗在厂公面前失了以往的信重,前有鬼十七叛逃,一直未曾寻到;后有她杀邱蝉子时发病,使之潜逃。
    厂公本就疑心极重,这一番直接将追杀鬼十七和邱蝉子的任务交到了毒宗手里。
    毒宗这次任务若是成功,那么杜仲在厂公心中位置便更上一层楼,与她鬼宗来说极为不利。
    是以这一次任务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她现下甚至不敢动用内力,生怕引得体内蛊虫与武功相抵,又引她走火入魔坏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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