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面上一阵发热,他的话间嘲讽何其明显,分明就是让人下不来台,吵成这样还能被拐上床榻,可不就是指她没有羞耻心。
    “你不要脸!”她羞愤到了极点,猛地站起身抬手扇了他一个巴掌,奈何气力都被他折腾没了,这巴掌甚至连声响都没有,倒像是摸了一把。
    白白有些站不住脚,腿间的酸疼更让她想起床笫之间种种妄为,她有多沉溺其中,现下便有多厌恶自己,心中一时羞耻至极,她怒他竟然这般肆无忌惮地对待自己,却更怒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被他蛊惑住心思。
    白白气得面色微微发白,连一刻也呆不下去,连忙转身往衣柜那处走去,随意拿了件衣裳往身上套。
    秦质看着她一动不动,夜色暗暗,隐约可以看见皙白的美背全是痕迹,纤细的身姿似乎都有些发抖起来。
    他不由一阵心疼,起身下了床榻,却又似怕走近吓到了她,只站几步远的距离浅声唤道:“娘子……”
    清透温和声线还带着低哑,还带着几许小心,唯恐吓着她一般,可现下便是他的声音都能让她忍不住身子一抖,她全当作没听见,胡乱套了件衣裳,便头也不回开门跑出了屋,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门那处。
    客栈里到了夜里便没了人,也不会再有人误闯阵法,褚行也早已回屋歇下。
    白白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客栈去了外头,外头夜色已然很深,街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月色如水映在青石板上,似水便缓缓流淌微微荡漾。
    秦质片刻就追了上来,白白顾不得选方向,哪里有路就往那处跑,可到底是白日荒唐过了头,有些体力不济,腿肚子又一阵发颤,才一会儿功夫便连气都喘不上来,跑得便慢了许多,才刚要拐方向便被追来的秦质一把拉住。
    他呼吸微重,不同于往日衣冠端正,衣衫是随意披上的,连系上腰带都来不及,敞开了大半露出了坚硬皙白的肌理,叫人不敢多看,乌发因为先前的情事染湿,颇有几分放荡不羁的风流韵味。
    他未曾想到她能跑得这般快,若不是今日狠狠折腾了一番,只怕早早就消失在自己眼前了,她现下这般,要是来个万一……
    秦质心头一凛,难得生出怕意,语气极为肃然严厉训道:“你跑什么,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
    白白想起往日的甜蜜再加之他如今这般模样,连日来的情绪彻底崩溃,猛地甩开他的手,终于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原来这才是你本来的面目,往日都是装来骗人的罢,你其实根本就是个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伪君子,草芥人命、滥杀无辜,竟然半点没有愧疚之心,你学医究竟是为何,难道是为了杀人吗?”
    秦质闻言胸膛微微起伏,额间青筋隐显,“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既然你现下已经知道了,那我今日就把话说明白,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以后生同衾,死同穴,你要是敢跑,我一定会让公良亶死无全尸!”
    白白胸口一闷,话间微涩,终是开口道了句,“我真后悔拿了你的狗尾巴草……”
    这话可是诛心之言,这狗尾巴草是他们浓情蜜意时给的,如今既后悔拿了,岂不也是后悔嫁给了他,往日的那些甜蜜现下看来倒像笑话一般。
    街上骤然一静,秦质闻言不语,眼眸看着她似有几分受伤。
    白白说时爽快,说完却又觉得难受至极,那时接狗尾巴草她心中也是欢喜的,既有待嫁姑娘的羞涩,又有对未来相公的心悦,这段甜蜜本就是他们二人共同的记忆,如今伤了他,又何尝不是伤了自己。
    现下闹到这个地步,夫妻已然生分,就如同一张白纸被揉成一团,重新张开也不可能恢复往日的平整。
    她不会再相信他,依赖他;他也不可能再像昔日那般温柔体贴,往日的甜蜜便全成了苦涩的回忆。
    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啧啧”几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极为清晰。
    远处屋檐上头站着一个人,像是看着了许久的戏才开口打断了二人的寂静,“小夫妻吵架真是有意思,看得我们都以为找错了人……”
    秦质眉间重重一敛,当即伸手将白白揽在身后,另一只手抚上腰间却摸了个空,他手微微一顿,才想起刚头出来得太急,什么都没来得及带。
    他猛地闭了闭眼睛,神情阴郁至极,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今日可以算是他有生以来最愚蠢的一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方寸大失。
    “白公子,既然不喜欢草,那不如收下鄙人这朵花……哦不对,如今应该是白骨姑娘……”那人随手扔下了一只鲜红得如同染满鲜血的花,只有七片叶子不同于寻常花瓣,形状扭曲如同鹰爪一般锋利弯曲,瞧上去颇为古怪。
    花一落地,四处黑暗之中一下冒出了许多人,皆身着红衣,形同鬼魅。
    白白不知他说什么,想要从秦质身后出来,却被他反手锢着,便不再强求,她再是迟钝也能察觉到空气中诡异危险的气氛。
    秦质不过一瞬间的凝塞,他扫了一眼地上的花眉间淡染几许浅笑,“我们夫妻二人从未见过阁下说的白骨,不知阁下何出此言?”
    屋檐上的人突然从屋檐一跃落下,落地无声,提步往他们这边走来,一步碾碎了地上的花。“鬼宗的白骨当年可是风头无两,这魔头即便化成了灰,鄙人也能一眼就认出来,无需再多推脱……”
    白白闻言心中怨气冲天,果然那个白骨长得像她!
    她当即在秦质身后探出头,语气冷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白骨,也没那个本事做魔头!”
    那人步步走来,额间竟纹满了诡异的红色花纹,看着极为瘆人,“不管是与不是,长得像便是你的错,他当日一步杀十人血洗我梧桐门,今日但凡像他的,一个也别想逃!”说着,手腕轻转袖中伸出一剑,剑面阴刻花纹,剑刃锋芒毕露。
    红衣人们手执雕花剑,步步进逼,其中多有忌惮白骨武功。
    秦质拉着白白步步后退,言辞轻缓多有拖延,“梧桐门一事在下也有听说,当年你门中人与暗厂争强生意妄杀鬼宗教众,既有这个胆量,为何不能承受后果,白骨在时你们不敢去寻仇,暗厂你们亦不敢去,如今倒来欺负一个妇道人家,往后传到江湖上,梧桐门还能拿什么接生意?”
    “休要多言,拿命来!”那人见得白白已然满眼血红,根本听不进半点,当即飞身而起执剑劈来。
    白白只觉一阵凛冽的剑风向他们这处劈来,那力道似乎一下就能将他们劈成两半,她忍不住拉着秦质的衣衫,浑身紧绷到了极点。
    秦质算准了他落下来的角度快速后退一步避开了剑,可惜身无长物只能以手握剑,剑刃锋利,一碰便能见血,更何况是徒手握住,一时鲜血顺着皙白修长的指缝流出滴落在地,绽开点点深色红梅。
    剑身注了内劲,一剑而来不通武功的人如何稳得住,那手像是彻底断了一般。
    秦质额间骤起一片汗珠,忍着钻骨的疼,将白白猛地往巷子里一推,“跑!”
    白白被推到只可一人通过的巷子里头,如何还不知他的意图,这般堵着是可以替她谋得一丝生机,可他必死无疑,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跑!
    她眼眶红了一大圈,心中慌乱害怕至极,生怕秦质有危险,连忙又往他那处跑回去。
    秦质一听她回来手当即一抖,心下大乱。
    那人见他敢接自己的剑,眼中杀气骤起,猛地抽回剑,灌劲入脚狠狠踹向了他。
    秦质受不住内劲连退数步,直撞上了身后跑来的白白才扑倒在地,胸口气血一涌,直吐了一口鲜血。
    白白被撞得一道倒地,见秦质吐了血,当即心口大慌,面色骤然发白,连忙扑跪到他身旁,声音都有几分尖利起来,“相公!”
    第115章
    白白话音还未落,头顶便觉一阵风劲, 只见带着花纹的剑在月光下劈来, 当即就要将她这个人劈成两半。
    刹那间,她的耳旁只余自己的呼吸声, 刀剑带起凛冽的风声,还有那脑中闪过无数的残影黑暗片段, 转瞬即逝半点抓不住。
    秦质连忙起身一把抱住她护在身下,生生以背抗下了致命一剑,剑刃入肉带着剑气震荡五脏六腑,一阵窒息感涌上来, 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为首的红衣人见一剑不能送了他的命,心中骤起怒意,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 他都不能一剑斩杀,往后如何在梧桐门里立足?!
    一时用尽全力注气入剑,快速提剑劈下,这一剑非同小可,劈在背上瞬间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秦质不通武功根本就是死扛,一时面色骤白,体内火辣辣的疼, 直又呕了一地血, 可手还是紧紧抱着白白, 死死护着。
    白白被连带着往下一压,又听见他一声闷哼,心中又慌又急,想要起来却被他紧紧抱着动弹不得,依稀间只觉他身上的血慢慢染湿到她身上,顺着衣裳烫了她的肌肤,她一时凄入肝脾,眼眶痛红,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眼里一滴滴往地下掉落,“相公……”
    秦质意识微微有些恍惚,见她身子抖得实在厉害,连忙开口哄道:“没事……”
    白白听见这虚弱的声音,越发泣不成声,想要使劲起来却使不上半点劲,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那人见二人抱得这般紧,面上不由浮起一抹阴翳冷笑,收回剑高高提剑而起,锋利的剑头朝着秦质的背,正欲一剑往下刺穿二人,却不防上头凌空跃下一人袭来,他连忙往后一仰避过,身前一缕发丝被削断于月光下,悄然落下。
    褚行一落地见得自家公子浑身是血,不由大惊失色急声道:“白骨,快带公子走!”话才落,为首的红衣人已经一剑刺来,他连忙挥剑上前与之缠斗。
    狭窄的巷子只余一人可以穿过,外头的红衣人皆不得入内,便是跃了进来也被褚行一剑挡过,丝毫靠近不得秦质白白这处。
    秦质见褚行来了才放松了力道,白白连忙从他身下钻出来,手忙脚乱地去揽他,可手触及的地方满是湿润,素色的衣衫都被染红了,秦质的面色苍白的没有血色,在月光下极为怵目惊心。
    她一阵摧心剖肝险些吓哭出来,只能强忍着小心地扶起秦质,微微斜着身子在狭窄的巷子里往另一头走。
    二人才跄跄踉踉才走了不过几步,秦质便撑不住靠着墙壁栽倒在地,白白撑不住他的身子,被一道带倒在地。
    她一时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秦质从来都挡在她面前如同主心骨一般,现下这般让她又慌又怕,生怕他出事,忍不住呜咽出声,直颤抖着手想要扶着他起来。
    秦质伸手按住了她的手,似乎是强撑着意识虚弱道:“你先走……去客栈……”
    白白闻言心头一下下刺疼,眼眶中蓄满的泪水一连串地下落,极为固执地扶他,“我不要,我们一起走……”可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没法扶起秦质,一时悲不自胜,泪流满面。
    秦质再开口已然全是气音,极为虚弱发不出半点声音,可耳旁全是她哭泣声,听着就知道心肝儿有多害怕,他暗自一咬牙,勉力强撑着身子借着她的力起来。
    白白见他使劲,连忙卯足了劲扶他起来,可才迈出一步体内便似有气流翻涌开来灌至四肢,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过后险些没站住着脚,片刻后眼前忽然变得极为清晰,连远处角落的悄悄生长的野草花都看得一清二楚。
    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在她耳中极为清楚,甚至光听着刀剑碰撞声,她都能想象到他们是怎样的招式,距离和速度,仿佛亲眼看见一般。
    白白来不及多想,直扶着秦质往巷子外头走,这条巷子极长,越到后头越发宽敞,他们前脚才出了巷子,红衣人后脚已然悄无声息地飞檐走壁而来。
    褚行只有一己之力,终究拦不住这么多的人,彼时他正被那些红衣人缠得脱不了身。
    而巷子这一头已经围满了红衣人,只多忌惮于白骨的武功而不敢上前,这般前有狼后有虎,他们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以逃,白白紧紧靠着秦质,面色苍白、弱小无助。
    秦质皙白的额间布满了晶莹的汗珠,一滴滴滑落而下浸湿了眉眼,顺着眼睫掉落在地,掌心的血顺着指尖滴滴滑落,每一滴都在生死边缘,多拖一秒便离死更近一步,他眼眸微动,细细观察着四周。
    突然,身后的红衣人一剑袭来,秦质当即往白白这处一侧身,那一剑贴着脸颊而去,划出了一道血痕,他同时伸手红衣人的手臂,屈指按在麻穴上,那红衣人手间忽然力道尽失,手中的剑便掉落了下来。
    秦质快速接过,挥剑而去便将人拦腰截断,血溅了满身,这般来去也不过几息之间。
    周围红衣人见其出手如此狠辣,不同于表面上看上去这般无害,一时更加谨慎小心,轻易不敢上前。
    白白见状瞳孔骤然放大,浑身毛骨悚然,一声尖叫直冲出嗓子眼,声音中的战栗害怕在黑夜中极为清晰。
    红衣人相视一眼,皆觉白骨不足为惧,全部注意力一时全放在了秦质身上,其中一红衣人看准了白白,一剑直冲着她喉头而去。
    秦质警觉一把将白白拉向自己,避开那一剑却因气力耗尽被撞倒在地。
    红衣人当即一拥而上挥剑袭来,白白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秦质用力推了出去,那些剑直冲着他而去。
    白白被猛地推出老远,一转身视线全被红衣人挡住,眼前皆是血一般鲜艳的红衣,慌张害怕的情绪一时顶到了极点。
    她连忙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却被分散而来的红衣人一掌击飞在地,满腔皆是腥甜味,红衣人争先恐后纷纷提剑刺来。
    白白耳边隐约听到了剑刃入肉的声响,仿佛秦质被乱剑砍中一般,她一时间瞠目欲裂,心底的悲愤一下翻涌而起,充斥着整个大脑,猛地伸手为爪击向了袭来的红衣人,手掌直从那人的胸膛穿过,画面极为骇人。
    那红衣人一声嘶吼还未出口,便已倒地气绝,红衣人纷纷后退,如临大敌。
    秦质勉力拿剑一挡,却吃不消众人之力,眼看着刀剑就要往自己身上劈来,心中想得却还是她害怕要怎么办,以后又要怎么办?
    一时万分后悔少时不曾想过习武之事,更加后悔将十鬼弄走,甚至连公良亶他都觉得不该赶走,如同鬼迷了心窍一般。
    正想着眼前的红衣人突然一阵乱动,似被人击散,离得最近的红衣人喉头被一剑刺穿,一时双目凸出,面目狰狞冲着他这处斜来,喉头的鲜血染湿了剑,顺着剑刃滴滴滑落在他身上。
    不过片刻,那人便被后头的人以剑挑起甩到了一旁,眼前的人层层叠叠的白纱裙上星星点点如同开满了花,或深或浅、由浓到淡,软嫩的面上沾着零星血迹,衬得眉间那点朱砂痣越发鲜红,眼里一片血色,杀意渐染,身后七横八竖躺着不知生死的红衣人。
    秦质看着她,慢慢多了许多虚影,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白白杀人之后满目茫然,可看到秦质满身是血地躺在血泊中,面容惨白毫无生气,她一口气没上来,只觉撕心裂肺的搅疼,直歇斯底里地喊道:“相公!”
    街上,屋檐之上的红衣人纷至沓来,月色之下的长街被一片红色掩盖,前仆后继向白白这处袭来,皆是杀招,招招致命。
    白白想要上前却被拦住,一时越发用力地握紧剑柄,纤细的指节皆泛白至红,悲伤愤怒绝望涌上心头,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只要是挡她路的人全部一剑斩杀,不留半点余地。
    秦质意识不过模糊半晌便又清晰起来,他微微睁开眼只见周围尸横遍街,血流成河,那一片片红色根本分不清是红衣还是鲜血。
    白白最后一剑挥空,才发现眼前已经没了人,眼前遍地的尸体,手中的雕花剑鲜血“滴答滴答”地落下,剑刃上的花纹被血浸满,鲜红的纹路如同开了一剑妖艳嗜血的花。
    她神色微微恍惚,慢慢低头往身上看去,素白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衣摆处的鲜血一滴滴往下落,融入满地血泊中,顺着血迹慢慢看去,入目皆是鲜血。
    她竟然杀了人……
    还杀了这么多人!!!
    她手间一松,紧紧握着的剑掉落而下,却因为落在死人身上而没有声响。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瞳孔慢慢放大,脚下一软彻底瘫倒在地,终是受不住这满目血腥的刺激,形容惊恐地尖叫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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