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瞒着,那就都不要说了!
    两人都在她怒视之下默默退出去,赵祁慎想要说什么,见她一咧牙忙又缩脖子,沉着脸到了外头。
    乾清宫被火|药炸了前殿,一片断恒残壁,自然是不能住了。如今顾锦芙所在的是永寿宫,赵祁慎把政务也都搬到这处来,外边不少大臣来来往往,六部官员齐聚。至于在京城的藩王都被戎衣卫带人守在各自府邸中。
    顾锦芙身在配殿,能隐约听到外头他处理后续之事。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发呆片刻,旋即下床。
    不知谁帮她把外裳脱了,就挂在衣架上,上边还染着些许血迹,应该是在顾宇清那里蹭到的。
    面无表情把衣裳穿上,无意中碰到里衬,发现有一处比别处都厚实。
    她疑惑的掀开一看,见到有缝补的痕迹,忙再脱下抱着衣服放到床上摊开,直接揪着里衬就一撕。
    布帛撕裂声中,她看到里头有一角明黄,拿手掐住一角很轻松就拽了出来。
    等到摊开看上面的字时,除了震惊别无二字。
    这是昨儿在议事时见到的成祖遗旨,废太子要立建兴王为帝的遗旨。她看得惊疑不定,不知为什么这道旨意会在她身上,再翻到背面一看,发现有熟悉的字迹。
    是赵祁慎的,上边写着若天不垂怜,朕早生意外身故,朕妻顾氏女锦芙怀有龙嗣,男则立为皇太子继承朕位,女则为长公主,名念君,另立穆王世子为帝,望其善待朕之妻儿。最后落款是赵祁慎绝笔。
    顾锦芙抓那块布仰起头,双眼酸胀,她越想压抑着要汹涌而出的眼泪,发现越是控制不住。
    还绝笔,他这是真是拿来当遗旨了!他当时就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吗?
    凭什么她生的孩子他就取上名了,念君,谁要念他!
    心里是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再低头看他的字,用指尖一笔一画去描摹,眼泪打显了那一片明黄锦缎。
    顾锦芙整个下午都关在寝殿里没有露面,其间欢喜进去送了趟水和吃食,出来给天子禀报说她就坐在炕上发呆。
    赵祁慎不敢往里闯,只能把怒气转架在还呆在殿里的顾宇清身上,穆王世子也在场,弄清楚来龙去脉这会都还没完全消化。
    他同样是被顾宇清迷晕的,好好的安置在床上,有宫人在一边细心照顾他。惊天的炸响声起,他正好清醒,宫人没拦住他,他才知道出事了。
    不想正好看到赵祁慎从坤宁宫侧门出来,二话不说又让人护着他,把他丢到慈宁宫去了,一直到刚才不久才把他再召来御前。
    临近傍晚的时候,顾锦芙终于再喊了人,是要见郑元青。赵祁慎只能再着人去把郑元青喊来,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寝殿。
    “究竟都是怎么回事。”顾锦芙让他坐,还给他倒了水。
    郑元青谢了声,没坐下,而是就站在她跟前说:“你该问陛下或是公子。”
    她笑了笑,“就听你说。”
    他叹气:“公子是肃王血脉,生母是顾澜......你未谋面的姑母。”说着又顿了顿,见她神色平静,便继续往下说,“你姑母与肃王是一场意外,详细我也不甚清楚,你只能去问公子了。只知道你姑母一直就在顾家,然后难产生下公子,被认到顾少卿名下,对外只说你姑母是病逝。”
    “后来肃王出了造反一事,你父亲被冤枉下狱后却一定不辩,可能是因为公子的原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当年流放的时候我派人一路有跟着你,但发现暗中还有人守着你们,这里头有两批人。”
    “一批是建兴王府的,是老王爷那边的人,一批便是肃王余下的亲信,一直都在守着你们。后来发生洪水,你是被建兴王府的人救走,公子被肃王余下的亲信救走。”
    “再后来,公子去了蜀地,因为他知道肃王是被陷害的。二来是要为你父亲翻案,那么势必要从穆王那里找到证据阐明肃王并没有造反,可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会有明面上的证据,公子就潜伏了这么些年。”
    至于后面的事情,就是顾锦芙现在知道的。
    跟着穆王世子进宫,参与策划了让穆王进京一事,然后还和赵祁慎敌对。
    顾锦芙想到在郑家时顾宇清要落下的一吻,沉默地笑了笑。
    郑元青抿着唇,最后顾宇清没杀赵祁慎是他意料之外的,但他知道原因肯定是出在她身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
    首辅败落前,他才知道是郑父为了躲避责任,把她父亲推了出去。
    “在我父亲承认后,首辅反前,次辅来找过我。”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赵祁慎就已经在怀疑次辅了,一直压着就没升他的官。”顾锦芙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时间线已经清晰。
    那个时候穆王世子已经进京,郑元青知道赵祁慎不会对他有好脸,同时留下他还在戎衣卫,也是对他一块起了疑心。
    赵祁慎真是好得很。
    她咬咬牙说:“陛下说了要怎么处理你们郑家吗?”
    郑元青没有说话。
    此时郑家其实已经被夺了爵,他如今就只是白身。
    顾锦芙说:“你父亲的事,与你无关。你妻子身体不好吧,也莫让她跟着你受累了,离开京城你愿意吗?当然,你父亲当年做了的事,还是要有个了结。”
    郑元青闭了闭眼,谢柔昨天惊吓过后一直发热昏迷的样子在脑海里散之不去。最后,他说:“我当时要送你走,并不是为了这些。”
    不是为了她此时的施恩,只是为了心中那份愧疚和他年少时的悸动。
    “我也不是被你感动,不过就是论事罢了。”
    郑元青就笑了,缠绕在心间多年的一块阴影重新了有色彩,朝她拱拱手:“愿你平顺,就此别过。”
    顾锦芙目送他离开,夕阳最后一丝斜辉消失,屋子里没有人点灯,她又坐了片刻才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永寿宫大殿里灯火通明,殿里的人听到脚步声,就看到她仍穿着白天那身宦官服,缓缓从暗处走过来。
    赵祁慎松了口气,她见殿里坐着的三位堂兄弟,神色淡淡地朝他们拱手行礼,旋即看向赵祁慎说:“陛下这头也该用膳了,宫里如今可还算安全,臣这头去传膳。”
    她话里带刺,把赵祁慎和顾宇清都刺了一下。
    哪里还有什么不安全,事情都了了。
    两人都没说话,她冷冷一笑,也不管他们,转身出去。欢喜极有眼色连忙跟上,侯在外头的青瓷见她出来,也高高兴兴到跟前,心里还记挂着怜儿的事。
    顾锦芙听到说怜儿那头查出后边的人来,她打断道:“不用再查了。”
    给怜儿递银子的人,应该是顾宇清那边的,给赵祁慎堵心之余也不想让先帝身边的人还有好名声。
    毕竟先帝对余下几个兄弟都是杀之而后快,肃王被构陷,但还是死在先帝手里。
    接下来几日顾锦芙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主动与赵祁慎说话,也不理会顾宇清。穆王世子和顾宇清都还住在景阳宫,皇室宗亲都在,正好处理老一辈留下的恩恩怨怨。
    可是顾宇清没愿意认祖归宗,也没有让宣布身份,甚至顾父一案昭告中也只对外宣称顾家如今只余下顾锦芙一人。所有的事情里都抹掉了他的痕迹。
    这日终于把该理清事情处理完,赵祁慎再也受不住顾锦芙的不理睬,赖到她跟前,不让她回内司监。
    “我对外并没说你已经在宫中,你要还想当魏公公,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人发觉。”
    顾锦芙连眼皮都没抬,哦了一声。
    他死皮赖脸地又去牵她手说:“锦芙,芙儿,别再生气了。那天的火|药我心里也没底,如若顾宇清真的带人围抄,我恐怕真见不到你。我被震得内伤,你也不闻不问。”
    顾锦芙一把就甩开他手,径直朝外去。
    赵祁慎急得都想挠腮,想到另外一事朝她喊:“穆王的兵还是反了,他要去蜀中平乱,这会估计就要和穆王世子出宫了。”
    她脚步就一顿,旋即还是那样温吞地迈过门槛。
    被甩在原地的赵祁慎总算心里好受一点,瞧,顾宇清连走不也没得到她原谅。
    可就这个时候,他看到她提着袍摆就开始跑,不过片刻就再也见不到她身影。他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喊了声锦芙,也跟着跑出去。
    先是魏公公风一阵跑出永寿宫,不过一会天子也急吼吼往外跑,那张脸阴沉着,眼神杀意森森。
    顾锦芙一路往神武门方向去,这个时候要出城,他们肯定是往这个方向。
    跑在长长的宫道上,顾锦芙终于在快到尽头时看到结绊的身影。
    “顾宇清!”
    她高声喊,走在前头的顾宇清心头一跳,脚下却仍没有停。
    其实停了又如何。
    他继续往前走,顾锦芙跑了一路,实在是跑不动了,扶着宫墙蹲在地上,眼涩得很。
    在他快要消失在转角的时候,顾锦芙再度高喊:“我等你平乱回来,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
    顾宇清终于在门槛前停下,回身遥遥看她。
    她离他有些远,纤细的身形伶仃,宫道两侧的灯幽幽,她的面容并看不太清楚。
    他无声朝她做了个嘴形。
    好。
    只要他能活着回来,他一定给她一个完整的解释。
    迎着腊月的寒风,他脸上绽放出笑,笑着笑着眼角却湿润了。
    如若当年他也去了建兴,或许他们的结局会有不同吧。但错过了,便是过了,只愿她自此无忧安康,而他能为她的无忧尽一分力。
    顾宇清转身,被风扬起的袍摆消失在拐角。
    赵祁慎终于追上来,看到她蹲在地上,朝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哭着喊哥哥,像是被遗弃一样。
    他弯腰去把抱起来,拥着她说:“如若你觉得可以,以后我也当你哥哥。”
    她一把抹了眼角,怒视道:“滚!你敢占我便宜!”
    赵祁慎眯眼一笑,与她额贴额说:“那就喊声夫君听听。”
    她被他闹得又哭又笑,两行眼泪挂在脸上,一点也不好看。他却不嫌弃,拿龙袍给她抹眼泪,还在她脸颊亲了一口:“我们芙儿还是笑了最好看。”
    “——世子!等等!你说过要听我讲完的,你这是背信弃义!”
    两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定晴一看,是跑得气喘吁吁的林珊,一路越过他们往前追。
    ***
    新年,天子改年号兴和,取兴盛和平之意,召告天下迎娶顾氏女为后。
    三月,蜀中传来大捷,同月,天子大婚,媚上的魏公公被天子调离京城办差。众大臣心想祸害终于倒了,却不想内监一日比一日势盛。而又传顾后貌丑无盐,大婚当日厚粉扑面,辨不清真颜,入主中宫后,更是日日以白纱覆面。
    九月秋,顾皇后诞下龙凤胎,众人掐算,顾后此胎生产时日有异,天子与顾后奉子成婚流言街头巷尾可闻。京中贵女又羡又恨,却迟迟未等到天子纳妃。
    十一月,离京的魏公公回宫了,众臣绝望唉呼。
    第三年春,天子立皇太子,太傅偶然听到皇太子奶声奶气抱着他死敌魏公公大腿喊爹。天子震怒,指着前倾朝野的魏公公怒道:那是你娘!
    太傅自此家去,缠绵病榻数日,病好上朝要告老还乡。奸宦魏公公居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挽留,丝毫没有平素打压太傅的凌厉,天子亦一声不准。太傅老泪纵横,颤颤巍巍领旨,自此,众臣发现那个要与奸宦势不两立的太傅居然天天夸赞对方!
    众臣再次唉呼:奸宦弄权,国要将亡。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啦,完结下红雨啊~番外小天使们要看啥~来来留言。
    锦芙和顾宇清是姑表亲,也就是表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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