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挥了挥手,赵晏清沉默着告退。
    在走了几步后,他又回头看,见到太子和陆大老爷又在说话。
    太子并没有绑吊着胳膊,昨天的伤应该不是太重,但他面色如常的说话,昨夜里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处理的?
    这时才刚散了早朝,布告并未贴出街,赵晏清打了个时间差,无从而知案子草草结了。
    他一路思索着,脑海里都是昨夜跟着初芙一起理出来的头绪,他后来又想了一夜,手悄悄握紧。
    母后疯了,他的兄长在他面前依旧云淡风轻,甚至试探他有没有得到消息。一个人,至亲出事,掩藏得再好,也该会有情绪泄露吧。
    赵晏清抬头,看到飞檐之上的四方天空,落满在瓦片上的阳光灼疼着他的双目。
    记忆里那个会拍着他肩膀笑,会和他说三弟今儿母后又伤神了的兄长渐渐模糊,转而取代的是他推断出来的那些冰冷算计。
    是啊,能做到这些又不引旁人起疑的,也只能是他了。
    昨夜就想明白了,不过是抱着一丝侥幸不肯承认罢了。
    可究竟为什么,难道皇权就能将人变得如此冷漠无情吗?
    赵晏清一开始觉得自己身死也好,虽然现在变成自己杀了自己,担心着这把火随时会吞了他。但起码他的身死能给到兄长警示,能让兄长起警惕,可现在却不这么想了。
    对权力的执着与追逐,已经让人失了理智。
    赵晏清心头微凉,加快脚步往乾清宫去,却得知明宣帝正在阁老们、兵部尚书中朝议事。他想了想,转而去了陈贵妃那里。
    昨天夜里的事,他还是打听清楚的。
    陈贵妃似乎是受了惊吓,惨白的面色与满屋的奢华精致形成强烈对比,躺在锦褥里,像一朵开败了花。
    赵晏清站在床边上沉默,思索要从哪里问起,陈贵妃看见他似乎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把爬起身要拽他的袖子。可她伤了肩膀,还没爬起来又倒下,额间都是冷汗。
    她虚弱地看着帐顶,语气惶恐:“刘皇后疯了,她要我去陪她儿子。”
    赵晏清听着依旧面无表情,说:“昨夜究竟怎么回事。”
    陈贵妃就抖了一下,眼前是生死一线的血光,接着是明宣帝警告地眼神。她扫了眼空空荡荡的寝殿,即便是只有他们母子,她却还觉得四周有看不见的眼晴和耳朵在盯着她。
    她对帝王是有畏惧的。
    陈贵妃合上眼眸,昨夜帝王冷漠地表情更加在脑海里深刻。
    赵晏清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下文,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陈贵妃又睁开了眼,面有恨色地说:“皇后疯了,你只要记住皇后真的疯了!”
    他对上她充满恨意的双眼,明白母亲的失心疯跟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此时她该得意,而不是又恨又怕。
    看来他父皇对她也说过什么,才让她三缄其口。
    赵晏清再没有犹豫,转身离开。殿外阳光明媚,他却浑身冰冷,在下阶梯时还险些踩空,直至走出来永寿宫宫门,他伸手去扶墙,重重咳嗽两声。
    真相和他想一样,他的兄长,为了稳固权势连生母都不顾了。
    赵晏清在宫墙外站了许久,才迈动酸麻的腿再回到乾清宫。
    明宣帝这时已经议完事,他正好和退出来的阁老及兵部侍郎迎面。众人朝他行礼,在回礼间他看到兵部侍郎面有恍惚,似乎是走神了,再一看其它人,面上也是带着几分古怪的神色。
    是战事有什么变吗?
    他以前常接触兵部侍郎,知道对方是个极沉稳的人。
    他心里有些着急,在被召见后就大步踏入殿中
    “老四来了。”明宣帝见到他,面有喜色。
    赵晏清快速窥探一眼,觉得这喜色不是因他来,难道不是战事有变?
    父皇这个表情不像边关出事。
    他敛了敛神思,跪下说:“儿子犯了错,特来向父皇领罚。”
    明宣帝就诧异看了他一眼,他不急不缓把王府侍卫杀了偷儿的事报上去,再说明大理寺已经贴了布告要捉拿杀|人凶手。
    帝王听着神色倒没有变多少,却仍斥道:“你手下的人倒是厉害,虽是因那偷儿冲撞护主,但也不能私下就取人性命!让言官知道,参你折子怕是要在朕案上成堆了!”
    “儿子知错。”
    明宣帝看他低头认错的样子,缓了缓语气:“朕知道了,你把那侍卫交到大理寺去,怎么判由大理寺去定夺。你御下不力,罚俸半年。”
    赵晏清磕头领罚,这惩罚对皇子而言,真的没有什么力度,就是为了堵言官的嘴。
    明宣帝让他起来,在他准备告退的时候又说:“明儿起,你从鸿胪寺卸任,转调工部。该上朝的时候上朝,真身体不适,再给朕告假。”
    突如其来的调任让赵晏清一怔,“父、皇?”
    他的诧异让明宣帝笑了笑:“即便体弱,也该理理事,不然日后去了封地,闹的一团糟,朕可不给你收拾烂摊子。也太损朕的颜面。”
    封地……赵晏清一凛:“儿子谨记父皇教导。”
    明宣帝听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温和,又问了几句他身体状况,才让他出宫。
    再度来到西华门的时候,太子和陆大老爷都不在了。赵晏清扫了一眼侍卫林立的宫门,登上马车,直接去了大理寺。
    他把那名侍卫送到大理寺衙门,永湛一脸愧疚,和那侍卫说:“那个本就是个偷儿,有殿下在,你不要有太大负担。”
    那个侍卫倒是一脸置生死度外的样子,朝赵晏清拱手:“殿下不要为小的而担罪名,没有殿下,小的早就死在城外。”
    说罢直接大步踏入衙门,十分的有情义。
    永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晏清,见到主子下巴轻抬,是要自己跟进去说明情况。
    永湛当即跟进去,赵晏清转身回马车,听到有路过的百姓在讨论。
    “那个谢姑娘也是无妄之灾,王妃没当成,差点还被人害了。”
    “听说她命里带煞,父母兄长,未婚夫,都被克死了。”
    当即有人嘘一声,紧张地阻止:“不要脑袋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那谢姑娘的舅舅可是大理寺卿!”
    那人不服:“说怎么了,难道大理寺卿就能把我抓起来……”
    那人正说着,感觉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头戴玉冠气质不凡的一位公子正冷冷看着自己。
    他的眸光仿佛化作刀子,下刻就能让他血溅三尺。
    他吓得一哆嗦,缩着脖子走得飞快。
    似乎真的会祸从口出,这个人眼神好可怕,身份一看也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等说三道四的几人离开,赵晏清侧头看向还围着人的告示榜,抬脚走了过去,侍卫忙开道表明身份高喊让路。
    百姓们当即跪了一地,遇到当朝王爷,心惊又兴奋,都暗中抬头偷看。
    赵晏清没理会围观自己的百姓,快速把告示看了一遍。
    谢初芙失踪一案就那么草草了结。
    没有皇后的事,没有太子的事。但是他母后已经被关在坤宁宫了,成了这个事件最终的受害者。
    她疯了,不能为自己辩解,策划了一切的却是她亲生骨肉。
    他兄长究竟是怀着什么心情推了母亲出来顶罪,下步又要做什么!
    为了稳固储君之位,肯定不会放过他吧,他现在又要被重用。
    赵晏清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双手已经握成拳,指骨咔嚓作响。
    永湛被大理寺官员客气送出来的时候,发现赵晏清已经回到马车等他,他正要请示是否回府,就听见淡淡一句:“上车来。”
    上去?
    最近变得喜洁的主子让他上车,他默默爬上车辕,把鞋脱了,然后才弯腰进去。
    赵晏清闭着眼,听到动静睁开,凤眸里不染一丝情绪:“晚上你去睿王府,点火烧北苑。”
    永湛眉心一跳,紧张地问:“王爷要把睿王亲兵都解决了?”
    “你点了火,找到他们叫沈凌的侍卫长,告诉他,趁乱带着人藏起来,再伺机离开。他们要是不愿意走,告诉他们,留得青山在,才可能有机会帮他们主子报仇。”
    赵晏清不急不缓说出完全相反的吩咐,永湛都听傻了。
    他们家王爷这是挖坑往下跳吗?然后他在边上给再捧把土,帮他们家王爷埋实些?
    永湛打了个激灵回神:“王爷!”这是自寻死路。
    赵晏清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人他必须救,撇去和他出生入死不说。不救,极可能还会被他兄长利用。
    那才真是要他的命。
    “我自有我的理由和计划,一定要让他们逃脱,别让他们看见你的脸,不许带其他人。就你一个,记得带上银票。”
    这是失败就提头见吧,永湛欲哭无泪,默默转身。他这就去给他家王爷捧土,啊呸……去做救人计划。
    永湛离开,赵晏清吩咐回王府。谢初芙等了许久的陆大老爷也终于回到家。
    她跟在石氏身后殷勤递帕子给他净手。
    陆大老爷被太子吓得脚都发软,看着外甥女素净秀气的脸庞,心情复杂。
    他暂时把太子要见外甥女的事情压住了,理由是他先回家知会一声,怕外甥女在太子面前失仪。
    太子没有犹豫的应下,那样的态度反倒叫他更琢磨不清。
    太子肯定是在试探他,可能还不清楚他看透真相,他那样的说辞,又会不会引起太子的猜忌。
    外甥女怎么办,似乎不嫁,就一定会坐实太子对自己猜忌。可是嫁了,那样一个人。
    陆大老爷在有些闷热的屋里打了个寒颤。
    初芙嫁过去了,会不会被太子再暗中下毒手。
    似乎怎么都是死局。
    谢初芙发现了舅舅脸色不对,关切道:“舅舅昨夜怕是没睡吧,您喝些热粥,舅母特意熬着等您回来。”
    说着就要去喊丫鬟把粥端来,陆大老爷心里发急,喊住她:“初芙,先不忙。”
    石氏一看他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不动声色带着丫鬟离开。初芙就在他下手坐定,陆大老爷眸光闪烁间,缓缓地开口:“初芙,案子定了,皇后是凶手,是我们搞复杂了。”
    “舅舅?”
    谢初芙下意识是不相信的,因为赵晏清的到来,让她知道,这事根本不可能是皇后。
    可她却看到舅舅抬手在虚空压了压:“在皇后那里找到了给我们下的毒,管睿王府的香烛的几乎是皇后的人,已经结案了,你不要再管了。”
    他不想让她再去追查真相了,不管太子那里怎么样,不让她知道,是一种保护。即便她再遇上太子,太子试探,她也只是懵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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