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 秦婉给卫珩的印象都是柔弱得需要人呵护,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坚定而火辣的说出自己的心思。望着她脸颊火红的样子, 卫珩浑身都绷紧了, 眉宇间阴郁荡然无存,说:“我明白你的心思……我自然也是有稀罕的人,她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只是我现在还配不上她,但终有一日,我会堂堂正正的向她父亲求取她为妻。”
    他说罢,目光灼灼的看着秦婉, 又一次补充说:“我总会堂堂正正的娶她为妻。”
    对上他的目光, 秦婉身子都烫了起来,旋即含笑:“既然你我都有自己稀罕的人, 自该各自斡旋,总有一日,守得云开见月明。”
    卫珩脸色发红, 细细看着秦婉的脸儿, 低声问:“只是不知,我稀罕的那位姑娘,可愿意等我。”
    “我想她是愿意等你的。”秦婉羞赧万分, 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小手抚着滚烫的脸儿。她连小巧的耳垂都红了,卫珩心狂跳不止, 负手道:“我自不该让她苦等。”
    秦婉抿了抿唇,红着脸说:“那你就不要让她等急了。”
    卫珩现下心里欢喜得很, 有几分想要扑到房顶上去叫几声的冲动。秦婉给了他回应,并愿意等他……
    两人说成了大红脸,心里都是乐颠颠的,好半晌不知说什么才好。因又怕雍王去而复返,是以卫珩不多时就走了。待他一走,秦婉就睡下了,一直睡到了一更时分,起身吃了些胭脂米粥,又吃了些消暑的药汁。柳老太太舍不得三个外孙,老泪纵横,秦婉忙劝其止泪。柳老太太抹了一把泪,低声道:“婉儿,你宽心,往后孟丫头若再敢在你跟前讨嫌,我定不饶她。”
    “外祖母客气了。”纵然痛恨孟岚,但秦婉知道,凡事都得循序渐进,柳老太太看在死去的妹妹份上,对孟岚这个外甥女还做不到全然绝情。秦婉要做的,就是将孟岚那张乖巧的皮撕下来,让柳老太太明白她养不熟白眼狼的本质。
    孟岚若是养得熟,前世柳家会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么?
    柳老太太含泪点头,本想开口让秦婉姐弟留在柳府小住一段日子,但想到今日孟岚主仆让秦婉受了大委屈,也不好再开这个口了,嘱咐了秦婉多多保养之后,这才将雍王一行人送走了。
    待转回了自己院子,佩兰快步上前:“老太太,孟姑娘说是心里难受,连晚膳也没有进,不知可要请大夫?”饶是佩兰心中对于孟岚也十分不齿,但好歹是老太太的外甥女,没有苛待的道理,既然报上来了,也要知会老太太一声。
    “让她饿着。”柳老太太板着脸说,孟岚的小伎俩她难道不知道?分明就是笃定自己会心疼,然后去劝她,而后又一番哭诉,这件事自然就轻轻揭过了。不说今日是在自己寿辰上,但凡朱婆子嚼舌根的事传开了,给皇帝和太后知道,柳家上下势必给迁怒,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了。尽管今日在好几个命妇跟前丢了丑,但好在几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密友,在她们跟前丢丑,总比捅到皇帝那里来得轻松吧?
    见老太太愠怒,佩兰不动声色的问道:“那老太太的意思……”
    “她要饿着就让她饿,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给她送吃食,明早按着定例送去早膳,若再不吃,只管撤走,柳家险些给她败坏了!”
    躺在床上暗自伤感的孟岚得了这样的话,吓得几乎从床上滚下来。佩兰吩咐完了这话,立时将门关上了,说:“孟姑娘,婢子下午就劝姑娘好自为之,姑娘不肯听,老太太如今发威动怒,姑娘还是自行生受着吧。”
    孟岚本要拉住她,谁料佩兰早一步出去了,昏黄的灯火映照着孟岚毫无血色的脸,她跌坐在地上,忽然感到了空前的无力。凭什么自己落得这样的结局,而秦婉拿小贱丫头,却能如鱼得水的活着?!
    *
    从柳府回去之后不久,进入了七月,天气也就渐渐凉快了起来。秦婉安心在王府为雍王妃祝祷,不多日子,宋夷光嫌宫中闷得慌,向皇帝请旨,搬到了雍王府小住。秦婉和其感情本就好,故此两人住在一个屋子里,倒也给彼此作伴。又因即将秋闱,京中对于学子们的情况也随着时间推进愈发的关心起来了。
    秦婉自然也准备趁着这股关心的热潮,去郑太傅那里瞧瞧卫珩。
    “那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宁肯在府上给你看顾着媛媛和阿羽。”宋夷光懒洋洋的歪在罗汉床上,声音恹恹没有一点活力。秦婉转头看着她:“你是不舒服,还是谁得罪了你?”
    “我才不想去见你那表哥,我可生气了。”对于柳穆清在柳府对她黑了脸的事,宋夷光表示自己可是个记仇的姑娘,“他最坏了,再什么混账话,也是你提的,他非要凶我,好没有道理的人。”
    “你都说他没有道理了,那你和他计较,不是一样没有道理么?”秦婉含笑道,又推她起身,“如今好容易凉爽一些,你不起身动一动,闷出病来怎生是好?”
    宋夷光哼哼唧唧的,到底没能拗过秦婉,两人一起坐了马车往郑府去了。
    而自打进入七月以来,柳穆清和卫珩都在郑府住下了,方便随时和郑太傅讨论学问。柳穆清正在向老师请教,管事忽的过来:“老爷,郡主和宋姑娘来了。”
    “宋姑娘?”郑太傅尾音扬起,“宫里的宋姑娘?”
    还未得到回答,就听见宋夷光不依不挠的声音:“太傅好过分,只记得阿婉,还要巴巴的问我一句是不是宫里的宋姑娘。我当年也跟着太傅写过几日字的,太傅就将我全忘了。”
    她小嘴撅得老高,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让郑太傅抚掌大笑道:“夷光丫头莫气,你素日在宫里,一年也出不来几次。若是我欣喜的迎出去,发现不是你,给你知道了,岂不又要说,‘太傅对别的宋姑娘竟然这样热络,我可伤心了’?”
    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宋夷光这才作罢。秦婉脚程慢一些,在后面听了两人的谈话,也是笑着进来:“太傅莫和她一般见识,她素来这样。”又见卫珩并不在堂中,难免有些失落,但并不表露出来。
    柳穆清现下心情很好,望着宋夷光笑道:“你们今日怎一起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宋夷光却哼了一声,脑袋一甩,耳边的明珠随着动作拍在脸上:“我听不见,不知道谁在说话。”
    见她如此小孩子气,秦婉也是好笑:“如今秋闱在即,我想着表哥和卫公子都要参加秋闱了,想着来送一些文房四宝,望两位能用上。”她一面说,外面一面有人将东西拿了进来,宣城诸葛笔、徽州李廷圭墨、澄心堂纸、徽州婺源龙尾砚,乃是文房四宝之中最好的东西,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郑太傅抿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婉丫头也不给我拿些东西来?只想到这两个小的?”
    “瞧太傅说得,我岂是这样的人?”秦婉一面说,一面命杜若拿了一罐明前龙井,“太傅往日是喜欢龙井的,我也就带了些来,上好的狮峰龙井,还请太傅笑纳。”
    “婉丫头倒是愈发的明白事理了。”郑太傅笑着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又对宋夷光笑道,“夷光丫头可明白为什么老夫总是记得婉丫头了么?”
    “明白啦。”宋夷光做了个鬼脸,“这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你这丫头。”给洗涮了一顿的郑太傅作势要收拾她,宋夷光脚底抹油躲到秦婉身后,“太傅可不要为老不尊。”
    眼看一老一少要斗嘴了,柳穆清忙起身笑道:“既是如此,学生先去叫卫师弟过来,婉儿和夷光要不要一同前去?”他很自然的就邀约了两人,以他对秦婉的了解,知道表妹多半是真的喜欢上小师弟了,是以也不介意为两人搭线。
    秦婉脸儿微红,试探问:“怎么?卫公子不在?”
    “在,不过方才骠骑大将军之子夏竟成来了,非要缠着卫师弟比武,两人现下到后面去了。”柳穆清笑道,“怕是知道卫师弟也是将门之后,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夏竟成?隐隐记得前世,卫珩有时候出门应酬,其中有一位好友便名唤夏竟成。只是秦婉从来不问对方是谁,没想到竟是骠骑大将军之子,可谓是出身显赫。
    “他们要比武?”想着前世的事,秦婉微笑起来,“好端端的,见了面就要打一架,这是什么道理?”
    “大抵将门虎子,就是这般表示友谊的吧?”柳穆清笑道,“婉儿和夷光随我去吧。”
    宋夷光哼了哼,率先走出去,刚进了二门,又哼哼唧唧的说道:“巴巴的叫上我做什么,谁不知道你二人想要议亲呀,让我来,岂不是碍眼?”
    见她这个时候还要说话呛柳穆清,秦婉也是好笑不已,柳穆清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忙劝道:“表哥怎么和她一般见识,该知道她嘴上没个把门的。”
    “阿婉你瞧,我说他是个没道理的男人吧。”宋夷光也来劲了,抱着秦婉的手臂不放,“方才还笑呢,现下又阴着脸瞪我,你要真不待见我,往后别见面,也别说话。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做给谁看?”
    秦婉忙捂她嘴:“你这人怎的好赖都不知道了?”心中叹惋,宋夷光这丫头为了气柳穆清,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柳穆清素来温润,现下颇有些暴跳如雷了:“这世上谁盼着我和婉儿在一起都可以,唯独你不行。你既然话里话外都拿这话堵我,不见就不见!”他说罢,扭头就走,宋夷光撅着小嘴,气得浑身乱颤。
    秦婉忙拉住她:“你这人,还嫌上次引出的风波不够大?这次我可要连你一起罚了。”
    “呸,你也向着他,你们兄妹都欺负我。”宋夷光一脸委屈,见柳穆清真的理也不理自己,心里也有些发慌了,小跑着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指着他骂道,“你这话可是真心?若是真心,往后也不要跟我好一阵歹一阵,你我一拍两散,我只当从未认识过你。”
    “我……”柳穆清咬了咬牙,又不忍真的和她一拍两散,但也着实恼了她说自己和秦婉议亲的混账话。两人梗着脖子不肯服软,秦婉暗叹一声,自行往前去,宋夷光哼了一声,转头跟上秦婉的脚步,抛下一句话:“我再不跟你好了,我瞧着卫珩就比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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