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当我是傻子?”卫珩苦笑,伸手抚上她的脸儿,“我的伤腿如今一点知觉都不曾有了,若不是往后站不起来,还能有什么?”他出奇的平静,秦婉硬着头皮说:“太医如今正在想办法,你又何必如此笃定此事?”
    “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她眼圈发红,卫珩心疼不已,低声道:“婉婉,你不要哭,我希望你好好的。倘若我的腿不能再复原,你便听太后的话,我不能害了你,我给不了你的,要让别人给你。除了温一枫,谁都好。”
    秦婉忽的冷笑出来:“好呀。”她神色冷冽,自相识以来,卫珩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神情,一时心中空落落的,咬着牙并不说话。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帐子里只听得见呼吸声,两人离得近,鼻尖全是秦婉清甜的香味。好一阵子,秦婉才问道:“你真的不要我了?”
    “婉婉……”卫珩低声唤她的名字,她是郡主,天之骄女,自己若真是成了残废,有什么面目让她委屈求全?
    “你既然不要我了,就不要叫得这样亲昵。”秦婉冷冷的看着他,语气愈发冷淡,“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哄得我一心想着你,转头便要和我恩断义绝。你卫家的人,果真都是好样的。”见他静默不语,脸色发青,嘴角抿得生紧,秦婉又放柔了语气,“若是……有一日我缠绵病榻,成了药篓子,随时都能病死的时候,你会舍弃我么?”
    卫珩静默着摇头,秦婉颔首:“这就是了,那你做什么要让我舍弃你?”她稍稍红了脸,“你更该知道一件事,我往后是嫁给你,并非是嫁给你的腿。”
    前世自己被害得体弱多病,动辄大病不止,一直都是卫珩亲自照料自己,药补食补,各种法子都想尽了,这才换得她渐渐好起来。若非前世听了柳穆清的死讯,受惊之下小产,她也不会血崩而死,还会和卫珩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一时无话,卫珩忽的长长叹出来:“罢了,若要我看着你嫁与旁人,也是万万不能的。”尽管他不想害了秦婉,但想到她可能会嫁做他人妇,卫珩就一肚子火气,把那厮给乱刀砍死才是正经。
    他这样口是心非,秦婉冷笑道:“我说呢,你这醋缸子也能这样大度。你倘若真是这样大度,我表哥当日夜不会平白无故挨你数记眼刀了。”卫珩脸上胀红,将秦婉抱在怀里,柔声道:“我就是醋缸子又如何?将婉婉骨头给泡软了,来日才再也离不得我。”他声音本就低沉,呢喃出这话来,秦婉当即软了身子,假意推了推他,哼哼说:“你这色胚。”两人一时情浓,秦婉喂卫珩吃了一盏药,忽见杜若风风火火跑来:“郡主可赶紧避一避,太后娘娘过来了!”说完这话,又生怕给人看去了,忙闪了出去。
    秦婉登时一惊,太后素来不待见卫家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卫珩。加上对于秦婉未来的夫婿,太后更属意温一枫,心中认定了是卫珩这厮不知廉耻哄了秦婉。纵然如今被卫珩所救,但人心复杂,诚国公世子都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反咬卫珩一口,若是太后也是铁了心要让卫珩好看……
    越想越觉得害怕,倘若是让太后发现自己在此……秦婉不敢再想下去,见卫珩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忙俯身给吻了吻他的唇:“我先避一避,你要仔细。”
    卫珩嘴角扬了扬,伸手按住她的小脑袋,将丰润欲滴的小嘴给尝了个遍,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了她:“你既然不愿离弃我,我也不会退让半步。”说到这里,他拉着她的小手,“你宽心,即便再难,我也会再站起来的。”
    外面声音渐渐近了,秦婉来不及细想,忙躲进了屏风后面,见后面还有几件男人宽大的衣裳,一时也是窘迫起来。凤鸾替太后掀了帘子,帐子里面弥漫着一股子药味。太后皱了皱眉,旋即望向了卫珩,后者欲起身:“太后。”
    “躺着吧。”太后话中似有几分讥讽之意,看着卫珩半晌不曾言语,自有人搬了嵌珐琅紫檀木墩子来请太后坐下。待落座之后,太后才望向卫珩被包扎得明显粗了一圈的腿,淡淡道:“哀家也不是那等子忘恩负义的人,你为救哀家才被咬伤,哀家自然应该来看看你。”
    “多谢太后记挂。”卫珩低声道,太后则环视着帐子里,笑问道:“婉儿不在你这里?这倒是奇了,这丫头睡到了巳时,不过一个眼错,她便不见了踪影,竟然没有来瞧你?”
    卫珩立时尴尬,抿唇不言语。凤鸾笑道:“郡主年轻,贪好玩在附近逛上一逛也是有的,不一定来看卫公子了。”
    “老货,你也偏帮着这些小的。”太后笑啐了她一句,凤鸾也不恼:“太后若不这样喜欢,我也不帮着郡主。”
    主仆间竟然斗起嘴来,卫珩愈发尴尬。太后冷笑道:“现下营地中都传遍了,说你为了给哀家卖好,故意杀了狼王,引得狼群袭击,而后你来救了哀家,让哀家对你心生感激。说不准,让哀家一时欢喜,还能做主将婉儿许配与你。”
    不想这话已然传到了太后耳中,卫珩蹙了蹙眉,却并不十分上心:“太后若是真的相信这些风言风语,卫某也无话可说。若太后要问,卫某还是昨夜的话,不过是为了和宁郡主而已。”
    若非为了秦婉,他是绝对不会去救太后的,他不愿意让婉婉伤心这才会救下太后。至于诚国公世子所说,全然是诽谤之语而已。
    太后挑着眉看他,半晌不曾言语。卫珩坦然的任太后打量,并不说什么。太后忽的冷笑:“你果真那样喜欢婉儿?并不因她是郡主之尊?”
    “卫某如今,宁愿她不是郡主。”卫珩思量片刻,脱口说道。他喜欢婉婉,并不是因为婉婉是郡主,而是从一开始,她就从来没有像旁人一样,以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姿态对他。婉婉一直是以平等来对待他的,对他更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在卫珩发现自己对于接近她的男人都有一种想揍死对方的冲动之时,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怕都离不开婉婉了。尤其是当柳穆清和温一枫先后出现的时候,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自卑。还好,婉婉也是喜欢他的。
    若婉婉不是郡主的话……便不会有这样多的事了,更不会有因为太后讨厌卫家,让他和婉婉至今无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他如此想着,也不曾隐瞒这件事,让太后蹙了蹙眉,冷笑连连:“你倒是豁达。”说到这里,她又细细的端详起了卫珩,“你这双眼睛,跟你娘真像。转眼,你娘都死了十几年了,赵王夫妻和钱贵妃,也伏诛十一年了。如今老了,孰是孰非、孰真孰假,也都不想去在意了。哀家承认,是低看了你几分。你纵然是卫家人,却并不像卫氏一般钻营,更不是她那等小人。你好生养伤,此次殿试参加不了也不打紧,三年之后总有机会。”说罢,又起身要出去,临要出门之际,转头望向了卫珩:“哀家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丑话说在前头,你卫家若敢让婉儿受半点委屈,哀家是要将你卫家满门抄斩的。”
    品味出了太后话中之意,卫珩浑身一颤一时欣喜若狂:“太后……”这话之意……是他可以跟婉婉在一起么?
    太后并不回答他,转身出去,留了个意味深长的背影给卫珩。卫珩挣扎着想要起身,凤鸾笑道:“卫公子还是不要问了,太后上了年岁,可很少服软,卫公子若问,恼了可就不好了。”又指着屏风后笑道,“可要与郡主说说呀。”
    看她的模样,是早就知道秦婉躲在屏风后了,卫珩忽的一笑,低声道:“多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这样,太后松口了,我醋缸的春天即将来临。
    某人也即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蹊跷
    待太后一走, 秦婉便从屏风后面出来。方才听了太后的话, 秦婉心中一片温软。诚如凤鸾所言, 太后如今上了年岁, 是愈发的不肯服软了。此次竟然会承认自己的确轻看了卫珩,让秦婉十分感念。
    见秦婉出来,卫珩忽的展眉一笑,示意秦婉来自己身边,又将她抱在怀里。生怕碰到他的伤,秦婉忙不迭要躲, 还是被卫珩按在怀里, 低声呢喃:“太后都同意了,婉婉还想避?我可不依。”他一边说, 一边俯身吻她,“别怕,我的伤腿现下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别担心。”
    细密的吻落在脸上, 又被他半压在软榻上,脸儿一时滚烫,也不敢看他, 扭着身子要躲:“正是因为你伤腿, 没了知觉,我才更担心。”
    哪怕再严重的伤, 只要有知觉,就还有痊愈的可能。但卫珩现下腿没了知觉, 让秦婉很是担心,只怕果然如太医所言,往后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越想越觉得心酸,秦婉还是强笑出来,卫珩并未察觉,如今太后肯松口,表示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这已然让他喜不自胜。就是冲着这一点,他也一定要痊愈,得了状元,而后才能和婉婉成亲。
    这样想着,他心中发热,将秦婉抱得愈发紧了。
    而随行之人的嗅觉何等灵敏,听闻太后来过,寻思着只怕今日的流言并未让太后感觉有什么,忙不迭的向卫珩表示关切。短短半日,已然十数波人来看他,卫珩只想与秦婉好好说话,被这些人阻断,让他烦不胜烦。
    是以双生子乐颠颠的牵着夏昭华和雍王进来的时候,被卫珩阴鸷的脸色给吓得哇哇乱叫,双双躲在夏昭华身后,谁也不肯先上前去。
    不想将两人吓成这样,卫珩也是愧疚,夏昭华哭笑不得,忙笑道:“不是媛媛和阿羽要来瞧瞧珩哥哥的么?怎么不肯上来了?”
    两人抽抽噎噎的望了卫珩一眼,苦着小圆脸:“珩哥哥要吃人了……”又一脸委屈的看着卫珩,“珩哥哥乖乖,不要吃人,不好吃的。”
    两小如此天真,让卫珩失笑。雍王安抚的摸了摸他俩的小脑袋,又关心了卫珩几句。秦婉一直乖巧的立在一旁不曾言语,雍王看了女儿几眼,到底还是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来:“婉儿想好了?”
    “婉儿想好了。”从一开始,她就想好了,此生此世,她绝不会背弃卫珩的,不管如何。
    雍王一时语塞,他又不是傻子,女儿一直对卫珩诸多不同,现下卫珩受了伤,更是寸步不离左右,倘若不是男女之情,便也没什么原因能说的过去了。作为小儿子,他没有如皇兄一般经历过钱贵妃和赵王的磋磨,是以对于两人并无太多怨念,加上卫夫人是阿湄的闺中密友。所以,他并不反对两人来往。
    但不反对,却也并不看好。婉儿是郡主之尊,更是自己的掌上明珠,雍王到底不想她如此低嫁,还是认为如温一枫一般的人更能配上婉儿。更不说卫珩现在可以说是注定残废了,若是再让女儿去吃这份苦,来日九泉之下,他有什么面目去见发妻?
    两个小的扭糖一样缠着卫珩,被夏昭华抱了去:“珩哥哥有伤在身,可不能胡闹。”两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夏昭华笑道:“好孩子。”
    雍王望了她一眼,心中说不出的感觉。他素来是喜欢弱柳扶风的女子,也自认不会再有像阿湄一样的女子来拨动他的心了。上一次被夏昭华打横抱起的事可谓是让他丢了大脸,本该再也不想看见夏昭华,但每一次见她,都觉得她给自己带来了惊喜。
    她看来如此娇小柔弱,却力大无穷;她出身武将之家,却无半点将门的大大咧咧,反倒是比自己这个做爹的还细腻,能够轻易的觉察出两个小孩子的心思。
    若是阿湄还在,也会是和现在一样的光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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