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都松杰面无人色,他不相信自己的神,会把威力如此巨大的天雷,全部奉送给了唐人,让唐人用来杀害他的子民。
    吐蕃城头上因为爆炸而引起的惨叫,让赤都松杰第一次感受到了天雷的残酷。
    唐人就这么远远的站着,只是由大唐的太子殿下射了几支箭矢,然后就引发了这让人绝望的天雷。
    “你是一个魔鬼,让你的天雷停下来了,我们投降!”赤都松杰红着眼睛。
    他看到了更多的吐蕃人跑进了天雷中,而原本就在城头上防守的吐蕃兵,此刻已经差不多全部战死了。
    敌人并未动用一兵一卒,而自己这边的伤亡已经是数以万计,面怕可怕的天雷,吐蕃人弱小的就像是那可怜的蚂蚁。
    “天雷不会停下来的,除非他累了。”李弘静静的看着前方烟尘滚滚。
    他已经警告过赤都松杰了,不要让他们圣城的吐蕃兵跑出来,否则只会引起更多的天雷。
    “那我该怎么办?应该这么祈求,才能让天雷停下来?”赤都松杰的耳朵已经麻木了,他不想再听见那些轰隆隆的声音了,这样的天雷太残酷了,没有人可以抗衡的。
    “它就像战争一样,不碰就没事儿。但只要你碰了,就会受到惩罚。记住,永远不要妄想为你们的兵士,选择向大唐复仇。否则,你们只会被更多的天雷炸的粉身碎骨。你们应该选择厚葬这些勇敢的兵士,然后放下手里的刀枪,臣服于大唐。”
    这一方城门处,也不知道恒乔那二货埋了多少炸药,连李弘都感觉到耳膜已经快要受不了时,这才真正的归于平寂。
    人间炼狱般的城门口,瓦砾遍地,残垣断壁跟吐蕃兵的尸体纵横交错,痛苦的呻吟声在城门口这一方天地此起彼伏。
    而城内不到一里的地方,早已经被夷为了平地,索性并没有太多的普通百姓受到伤害。
    赤都松杰看了看一脸悠闲自在的李弘,然后发疯了似的冲回到城门处,嘴里用吐蕃语呜哩哇啦的吼叫着。
    声音痛彻心扉,带着绝望与无助,而后缓缓的跪在了城门口。
    一行人簇拥着吐蕃赞普芒松芒赞,穿过城门口还未散尽的灰尘,脚步沉重而又缓慢,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充满了深沉的哀伤。
    “臣芒松芒赞恭迎大唐太子殿下。”芒松芒赞也不过比李弘大五六岁,但看起来好像已经快要三十岁了。
    李弘策马扬鞭,粮票仿佛也知道自己是胜利的一方,前题耀武扬威的弹起,然后嘶鸣一声,这才驮着李弘,踏着小碎步,缓缓的走到了城门口不远处。
    跪在地上的数十人,每一个的脑袋都伏在地上。
    而芒松芒赞在吐蕃大相嘎尔赞卓,跟副相查莫的陪同下,跪在了最前方。
    三人仰视着踏马而来的李弘,眼神中流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战争的结束,意味着和平的到来。大唐会一如既往的与你们世代友好,并承诺,会为你们派来大唐最好的工匠跟先生,一同为我们吐蕃的富有而努力。”李弘坐在马背上,接过象征吐蕃赞普权利的印玺。
    而这一方印玺,其实在吐蕃人眼里,并不是很被看重。
    他们更加看重的,则是苯教高僧对于吐蕃赞普的认同跟忠贞,而高僧的举动,也左右着民心。
    这也是禄东赞在松赞干布死后,为何没办法废掉孤儿寡母,自己当赞普的原因。
    神权一旦大于王权,往往只会兴盛了教会,愚昧而又被蒙蔽的百姓,依然不过是权利之中的附属品。
    但如今苯教在吐蕃,依然是深入民心,不但是百姓之精神,而且还是王室成员、达官贵族的精神支柱,想要一下子让苯教从权利的中心退出,李弘也没有好的办法办到。
    何况,如今的吐蕃,在自己进入后,不会是真正的被大唐占领,而不过是强权介入。
    看看是不是以后能够慢慢的分而化之,慢慢的能够通过戴至徳等人的教化,抹掉吐蕃身上的神权印记。
    布达拉宫远远望去,完全没有走到跟前的时候,能够给人产生心灵的震撼要大。
    芒松芒赞跟嘎尔赞卓两人为大唐的太子殿下,一左一右的扶马至布达拉宫山脚下。
    跪在两侧的吐蕃大臣们,一个个如丧考妣,神情漠然。
    原本以为他们已经足够强盛,强盛到足可以利用唐人不善于高原作战的优势,而永久的立于不败之地。
    但最终,他们竟然迎来了一场溃败,决堤般的大败。
    芒松芒赞跟嘎尔赞卓同样神情漠然,陪同着李弘走在众吐蕃大臣中间,缓缓的向前走去。
    山脚下的台阶处,在吐蕃久未露面的圣救度佛母文成公主,在当初两个陪同她,下嫁到吐蕃的宫女搀扶下,正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一脸冷峻的李弘缓缓走过来。
    “老身文成见过大唐的太子殿下。”文成看着李弘,冷着脸作势要下跪。
    “姑姑不可,如此岂不是折煞侄儿了。”李弘翻书变脸般,脸上原本冷峻的神情,眨眼间换成了柔和的笑容。
    “老身如何敢受的大唐太子殿下自称一声侄儿,您这才是折煞老身了。”文成公主甩开李弘伸过来的手,带着两个宫女,一步一个台阶,开始往上面的红宫行去。
    “老太太脾气渐大,是不是在你们这里,你们没把她照顾好啊?亲侄子来了,竟然都不说表现的高兴一点儿。”李弘摸摸鼻头,如今能够还有心思打趣的,恐怕也就是他一人了。
    文成公主并不是大唐皇帝的亲生闺女,虽然同样是皇家宗室的公主。
    文成公主到底是谁的闺女?李弘原本也并不清楚,直到吐蕃攻破吐谷浑后,吐谷浑王奴曷钵携着弘化公主来到大唐,求助李治出兵助其复国时,李弘才从他母后武媚那里得知。
    虽然史料并无记载,多猜测是江夏郡王的女儿,但经过武媚的证实后,李弘心里才彻底相信了,文成公主便是江夏郡王李道宗之女。
    所以,这也是为何当初下嫁时,是由江夏郡王李道宗送她而来。
    此时的文成公主,年纪比李弘的母后武媚还要小上一岁,如果李弘敢在武媚跟前称呼文成公主老太太,想必又会少不了一顿毒打。
    但不可否认的是,吐蕃这里确实不养人,整的四十五岁左右的文成公主,跟六十七岁的老太太似的,就差手里拄着拐棍儿,弯着腰再咳嗽两声。
    “姑姑等一下啊,侄儿扶您上去,正好您带侄儿参观一番。”李弘二皮脸的功夫,连武媚都是手下败将,更何况是刚刚被破了国的文成公主。
    文成并不理会他的叫喊,继续闷头在两个宫女的服侍下,缓缓的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
    “姑姑,听说这布达拉宫可是松赞干布我姑父,为迎娶您时,特意下令修建的。您最近是不是信佛啊?要不这样吧,过两天我派人从咱们大唐给你运几个和尚过来,我觉着吧,咱们大唐的佛法怎么着也比这里的佛法适合您的胃口吧?要不行,我再给您从这里建个道观,您要是觉得和尚不对胃口,就找咱们老李家的道教看看,两个倒换着来,别腻了……”
    “胡说八道,你当这信佛、尊佛、崇佛是你在长安城,领着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吃酒楼不成,还合胃口?合什么胃口?在你母后跟前,你也是如此说话吗?”文成公主实在受不了耳边的苍蝇编排佛法了,再任由那张小嘴说下去,谁知道还能编排出什么来。
    “嘿嘿,姑姑,您看,当初您们把我弘化姑姑的吐谷浑给破了,人家不也是没找您麻烦,也没有记恨您不是?何况侄儿这次前来,不是说来耀武扬威的,是真正的帮助姑姑您的。”李弘推开了一边宫女,自己二皮脸的强行拽过文成一只胳膊搀扶着。
    而跟在文成与李弘身后的嘎尔赞卓与芒松芒赞,特别是赤都松杰,眼珠子瞪的差点儿掉地上,然后被他自己踩上一脚。
    眼前这个脸皮堪比城墙厚度的少年人,真的是刚才在圣城门口,一言不合就引发天雷,把逻些城一边的城门,顷刻之间炸的灰飞烟灭的大唐太子殿下吗?
    第217章 文成公主
    芒松芒赞跟嘎尔赞卓满脸不可思议,呆呆的看着李弘搂着圣救度佛母的肩膀,站在红宫的广场上感叹道:“啧啧,这布达拉宫真是不错啊,那边就是传说中的金顶群吗?这里是不是真的跟迷宫一样,走进去没个熟人带着,就会迷失方向,然后就走不出来了?”
    “如果真能让人迷失方向,我就先把你扔进去,把你这个小魔王困在里面,让你无法祸害我吐蕃百姓。”文成公主任由李弘搂着自己的肩膀,没好气地说道。
    看着自己的孙子芒松芒赞跟吐蕃大相,战战兢兢,谨慎小心的站在那里,等待着胜利者的发问,心头更是堵得难受。
    李弘毫不为意,他才不会在乎文成说的话,依然站在红宫的上方,打量着整个逻些城。
    整个逻些城仿佛都被他踩在了脚下,一排排房屋整齐的排列着,但与之相悖的是,城中的百姓正在慌乱的奔走,甚至是开始往城中的几个地方聚拢着。
    “看来还不错,咱们唐人的进驻,并没有引起太多慌乱。”李弘微笑着说道,丝毫不在乎被他炸毁的那边城墙处,不时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你是聋子吗?听不见我吐蕃百姓在那里哭喊?”文成公主甩开李弘搂着她肩膀的手臂,伸出手像武媚一样,揪着李弘的耳朵往那炸毁的城门处望去。
    “战争就是这样,对吧。”李弘理直气壮,见文成公主松开手后,缓缓走到了芒松芒赞跟前。
    吐蕃的赞普,在文成公主下嫁到吐蕃后,就开始请大唐的皇帝为吐蕃的新赞普册命。
    而芒松芒赞被立为吐蕃赞普,还是李治为其册命,册封为吐蕃赞普的。
    不过这些都不过是一个形式,真正说了算得,还是人家吐蕃。大唐得到的,不过就是一个荣誉上的册命形式。
    如果真的能够像上一世那样,或者像吐蕃的神权一样,对于吐蕃赞普的册封,有着绝对的权利跟影响力,那才叫真正的控制了吐蕃。
    而这,也是他李弘,想要在攻入逻些城后,希望能够做到的,立一个傀儡般的赞普为大唐所用。
    但他也知道,如今这样的想法并不现实,因为文成公主绝对不会答应。
    这个在吐蕃享有着至高无上声誉的大唐皇室宗亲,如今可是一心都在吐蕃上。
    作为吐蕃的圣救度佛母,她是绝对不会答应自己的。
    太宗皇帝病逝后的第二年,松赞干布也便跟着魂归极乐。
    这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两个在各自国家,都有着非凡功绩的英明君主,像是相约好了一样,各自留下了一个前程似锦的国家,前后相隔不到一年,便一同进入了极乐世界。
    “当初我父皇册命你为吐蕃赞普,可没有想过你会违抗我大唐的旨意,不顾大唐反对而侵入吐谷浑。此事儿,身为赞普的你,是不是应该给大唐一个说法儿?”李弘看着芒松芒赞,胜利者的姿态一览无余。
    芒松芒赞跟他的父亲一样,都很高大、威猛。
    芒松芒赞咬了咬嘴唇,艰涩的开口道:“当初是吐谷浑犯我吐蕃在先,并不是臣有意挑起事端。”
    李弘低头笑了笑,叹口气说道:“当初我皇爷爷拒绝了你们求亲我文成姑姑,于是你们便认为是吐谷浑从中作梗,从此怀恨在心,并开始对吐谷浑用兵。”
    李弘踱步在红宫广场,嘴里轻轻的继续说道:“贞观十四年,弘化姑姑下嫁吐谷浑,贞观十五年,文成姑姑下嫁你吐蕃。到如今已有三十年的时间,文成姑姑的下嫁,我大唐为其置办了丰富的嫁妆:释迎佛像、金玉书橱、各类经卷、食物烹计、绸缎垫被,各种工匠跟技术,包括我们大唐的医术,还有我大唐适合你吐蕃栽种的蔬菜等等。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不是文成姑姑,为你吐蕃带来了这些大唐的先进文明,恐怕你们吐蕃百姓,一逢天灾人祸,你都得领着你的子民吃土了吧?”
    李弘杀人诛心般,每一字每一句,都不光戳在了芒松芒赞的心上,让其脸上阵阵青红,极为尴尬。
    更是让嘎尔赞卓跟文成公主,同样是一脸的难堪,神色阴晴不定。
    “我大唐有句俗话叫:‘斗米养恩、担米养仇’。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在人为难的时候,我给人很小的帮助,助其解燃眉之急,人家会感激我。但如果我一直继续这样帮助下去,当我有一次因为其他原因而无法帮助他时,他就会记恨我,并且记恨一辈子。再直白一点儿,就是我养了一头白眼狼!与其这样,不如扼杀!免得到时候记恨我,背后捅我刀子!”李弘云淡风轻地说道,但却让人感到一股浓浓的杀意。
    “嗷呜……”白起跑到李弘跟前,轻咬了下李弘抚摸它头颅的手,以示抗议。
    刚一跑上来就听见有人拿自己做比喻,而且还是反面典型,这必须得反驳。
    立在广场上的众吐蕃大臣、还是嘎尔赞卓、或者是芒松芒赞,此时被人指着鼻子骂其乃不懂感恩的小人,但却无法反驳,不由得都尴尬的低下了头颅。
    文成公主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从容不迫、一身霸气的李弘侃侃而谈。
    大唐有此太子,真是大唐的福气啊。此子之雄才大略,要比他那父皇强上不知道多少,直指先帝当年的齐天霸业。
    “所以说,人要懂得知足,更要懂得感恩。当年皇爷爷能够力排众议,同意下嫁文成姑姑,给你们吐蕃带来经久不息的繁荣昌盛。那么……我李弘也照样可以违天背地,凭借我大唐的铁骑,让你们继续回到吃草的时代!”
    “李弘,你真当老身不存在如何?这里是吐蕃,并不是你大唐的长安城,岂能任由你在此大放厥词!”文成公主寒着脸,冷冷地说道。
    虽然李弘说的都是事实,但事情的缘由,真如李弘所说的那么简单吗?
    自己进入吐蕃已经三十余年,如今早已经是与吐蕃共存亡。
    当年为何自己被下嫁吐蕃?说白了,自己不过就是吐蕃与大唐之间,两者错综复杂的背景下的牺牲品!
    而如今吐蕃兴盛,自己被吐蕃人膜拜、封神。
    确实是当年自己从大唐带来的一切,改变了吐蕃贫穷的局面,奠定了自己在吐蕃人心里的尊贵地位。
    但经过李弘的嘴里说出来,不知不觉的却变了味道,仿佛这些人都是一些猪狗不如的反复小人。
    “大放厥词?难道我说错了吗?如果不是您的下嫁,为他们带来了先进的文明,他们懂得如何烧炭?他们懂得如何冶铁?他们懂得如何毛织?而他们非但不知道感恩,却拿着我大唐的文明,用来伤害我大唐的百姓!侵占我大唐的国土!我又有何不可站在这里质问你们!”李弘豁然扭身,看着颤抖的文成公主,大声地吼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如今你也为你的百姓复仇了,吐谷浑也还给你们了!而我吐蕃死在了你手里多少人?四十万的生命,被你在吐蕃一年多的时间,由西向东,由东向西的杀了一个来回,死伤近三十万人,还不够赔偿这几年吐蕃犯的错误?”文成公主看起来楚楚可怜,神情之间有些哀伤。
    不知道是因为吐蕃百姓的死亡而哀伤,还是因为她的大好年华,付诸给了极西、极高之地的吐蕃。
    如今蓦然回首时,才发现,在吐蕃与大唐错综复杂的背景下,自己作为一个政治牺牲品,进蕃、住蕃、守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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