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身为太医署左丞的你,对于蓝田百姓身患天花绝症,也是毫无怜悯之心了?你身为孙神医的弟子,就没有一点儿医者父母心的觉悟?”李弘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收拾这个刘神威,还是直接交给大理寺算了。
    刘神威又是摇了摇头,叹息道:“非也。回太子殿下,臣就算是有怜悯之心又能怎样儿?臣的医术比之家师相差甚远,家师都没有办法的绝症,臣又怎么可能有妙策?家师这一辈子一直在治病救人,从来不求富贵,所以就算是家师不去蓝田,也是无愧于天地良心。”
    “你呢?”李弘眸子里闪过冷光,紧紧盯着刘神威,对于这个人,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刘神威看了一眼李弘那如刀子般锋利的眼神,心头一慌。但想想自己乃是孙思邈的弟子,师父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无论是在皇家还是民间,都享有仙誉,想来太子殿下也不敢拿自己怎样儿!
    “当年臣未曾进入太医署时,一直侍奉在家师身边,与家师云游、救人,同样是不曾图过有回报。如今臣入了太医署,就算是对蓝田身患天花绝症者视而不见,臣早年间积下的功德,也足够臣安抚良心了。”刘神威心神有些乱,强自镇定的他,面对李弘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心里感到阵阵不安。
    “这都是孙神医教你的?还是你自己的无耻之言?孙神医享有仙誉是孙神医的事情,跟你这一个弟子有何关系?仗着孙神医的仙誉庇护,对孤言语不敬、对蓝田百姓推诿卸责,身为医者,竟然无视蓝田百姓之身处苦疾中,太医署有你如此,简直是坏了声誉!来人,命狄仁杰即刻过来,押解刘神威入大理寺!”如果不是身在皇宫,李弘恨不得替孙思邈砍了这个孽徒。
    “太子殿下,臣未曾犯错,不知您以何缘由治罪于臣。何况臣乃是孙神医的弟子……”
    “如果孙思邈在这里,你现在已经是个不会说话的死人了!无知妄言之徒,没有任何一点儿医者父母怜悯心,仗着孙思邈的余荫护庇、皇家的恩泽,说白了你就是个二世祖,狗屁不会!”
    “如果我替殿下您传话给家师呢?”
    “晚了。”李弘一挥袍袖,扔下站在场中央被两个武卫看护的刘神威,扭身走到李治跟武媚跟前。
    “父皇、母后,儿臣请求即刻前往蓝田县,全权负责蓝田疫情之事,保证在两月之内,让这场疫情完全被治愈!”李弘浑身散发着强大的自信,跟不可抗拒的坚决。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除了九寺跟五监中专门侍奉皇家的,如今都已经被挪到了新太极宫的建筑里面,所以不一会儿的功夫,狄仁杰就匆忙的带着几个人跑了过来。
    而此时,兰陵跟城阳加上新城,三个人正在婆婆妈妈的小声叮嘱着李弘,什么不要离天花患者太近,你过去打个招呼,让百姓看见你就好了。
    至于有什么法子,你就告诉下面人,让他们帮你弄,你离远点儿,让东宫官员拿着太子旨意,替你往人多的地方去就行了。
    李治跟武媚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两人脸色上也是写满了担忧,这才回来没几天,就摊上这么一件事儿,早知道还不如让他晚回来几天。
    百姓的性命帝后自然看重,但相比较而言,太子李弘的性命,在他们心里分量更是重了一些。
    想到此处,就是武媚,都不由得怀念小时候的李弘了,那个时候虽然调皮捣蛋、天天无事生非。
    但却是把那个度把握的很好,大事儿不犯小事儿不断,虽然惹人生气,但不至于让人担心丢了性命或者染上绝症啊。
    自从去了西域到现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有担当的铮铮儿郎了,平定西域、征服吐蕃、驰援孤城,如今刚回来没几天,又要为天花绝症而犯险。
    狄仁杰的到来,解放了被三大姑围着李弘。
    李弘指了指被两个武卫各自按着一个胳膊,无法动弹的刘神威,说道:“大逆不道、草菅人命、欺师灭祖,先押入大理寺,回来让他师父来领人。”
    狄仁杰自从入主大理寺以来,虽然被誉为明察秋毫以及公正廉明的典范,但却绝不是迂腐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在历史上,在武媚当上皇帝后,依然还能够被重用,甚至做到了宰相的高位上。
    对着李弘行礼后,狄仁杰便让外面的狱吏进来,连同那两个武卫押解着刘神威往外走。
    刘神威虽然身不能动,但是不代表嘴也不能动:“太子殿下,请您给臣一个理由,臣并未犯我大唐的任何律法……”
    李弘拿起曹王李明案几上那个没被李明动过的大鸡腿,快如闪电的塞进了刘神威张大的嘴巴里,然后还把手上的油腻擦到刘神威的官服上。
    “聒噪,就你这德行,不适合当一个大夫,不以天下百姓之病痛为己任,只知道享受孙思邈的仙誉,你就是个废物,快滚。”李弘一边仔细的擦手,一边淡淡地说道。
    李治眼睛的老么大,看着李弘就那么简单粗暴的制止了刘神威的喊冤,心里对李弘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太有当年父皇的霸气威武了。
    武媚则是看的连连暗地里撇嘴,真丢不起这个人,一个太子殿下,怎么能够这么粗野,不行,以后还得好好调教调教,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有时候的行事方式,让人看着就想揍他。
    兰陵几个公主跟曹王几个王爷也看的是目瞪口呆,他们看着李弘挥挥手,让那几个狱吏离开,然后眼睛不经意的从他们几人身上扫过,仿佛看到一丝警告的意味儿。
    狄仁杰刚要离开,李弘立刻伸手拦住了他:“你等会儿再走,帮我在这里替我父皇跟母后宽宽心。”
    李弘没来由的说话,弄的狄仁杰一头雾水,不明白太子殿下此话是何意。
    错愕之间,就听见李弘问他道:“对了,我听说你刚出生不久的时候,就得了那天花绝症,然后你父母在其他村民的逼迫下,以你感染天花乃是不详之人为由,怕你连累村里其他人,所以就把你给扔山上了。后来说是有一个道士经过山间,听见了你的哭泣声,然后把你抱起来,又还给了你父母,并给你父母开了几副药,说是连服三日便可痊愈,只是脸上会留下麻子,是不是确有其事?”
    李弘看着狄仁杰,或者说是盯着他那一脸麻子正色的问道。
    狄仁杰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脸上的麻子,摇头苦笑道:“回陛下、皇后、太子殿下,臣脸上的麻子,是出生时……”
    “你重新说一遍,我父皇没有听清楚,走进点儿说。”李弘拿肩膀撞了下狄仁杰说道。
    狄仁杰一愣,还没有明白过来李弘的意思,实诚的真上千两步,继续说道:“臣这脸上的麻子乃是……”
    李弘再一次用肩膀撞了一下狄仁杰,再次制止住狄仁杰的说话,搂着狄仁杰的肩膀,咬牙切齿的低声在狄仁杰耳边说道:“你就按照我说的那样说会死啊,你难道不知道蓝田百姓感染天花了,我要是不去,还得死很多人……”
    “行了行了,你威胁他干什么?只要你能够给我保证安然无恙的回来,我跟你父皇允许你去蓝田救治百姓了,不过有一个条件……”
    “您说,我保证答应,绝不反悔。”李弘撒开狄仁杰的肩膀,两眼一亮,看着李治跟武媚说道。
    狄仁杰脸上的麻子,李弘曾经在野史上读到过,而至于为何会有如此说法,恐怕并不是因为天花绝症,而是因为他那一脸的麻子,才有了这个天花绝症被治愈的轶事。
    估计跟他后来身居高位之后,民间或者是官场有人为了拍马屁,所以编造了这么一个轶事,以此来证明狄仁杰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励志故事吧。
    李弘一脸渴望的望着武媚,但却听见李治淡淡地说道:“扬武如今在朕身边多年,加上年龄偏大,已经不适合在朕身边继续服侍朕了,这次你前往蓝田,就让他在身边服侍你吧,如此一来,朕跟你母后也放心一些。”
    第280章 疑云
    “没问题,既然父皇舍得割爱,那我就收了,嘿嘿。”李弘看着扬武嘿嘿笑道。
    而扬武则是浑身上下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连头皮也是一阵阵的发麻。
    自己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太子殿下了,总之太子殿下对自己可真是“厚爱有加”,时不时就整治下自己。
    而且就连皇后身边的连铁,也是没有少被太子殿下整治,但除了他们俩人,他还真不记得谁曾经被太子殿下整治过。
    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跟他一同站在李治身后的花吉,这个三十来岁的花吉,会在自己离开陛下身边后,接替自己侍奉陛下。
    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太子殿下整治的新对象。
    前主子挥手了,那么扬武就没有再站在李治身后的必要了,于是在李治挥手后,脚步匆匆的走下来,对着李弘行礼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这么熟了,就不必多礼,既然父皇舍得把你送给我,那么正好,你现在去东宫,开始收拾东西,咱们一会儿就出发前往蓝田。”李弘拍了扬武的肩膀,露出整齐的白牙阴森森地说道:“这几年我在西域深感武艺进步了很多,再想找人切磋,就不用那么费劲了,花吉,以后你就接替扬武的活儿了啊。”
    扬武听的浑身发麻,这以后不得让太子殿下活活把自己练死啊,但后半句太子殿下话锋一转,竟然直冲花吉而去,扬武顿时放松了下来。
    “花吉又没有招惹你,你找他切磋什么,找扬武切磋去。”李治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扬武给李治跟武媚行礼后,就开始走马上任,履行自己的新职责了,既然太子殿下说了,那么自己就得赶紧回去准备了。
    曹王李明等人,包括兰陵公主等等,就连现在神情还有些呆滞的千金公主,因为天花绝症一事儿,也失去了继续宴会的兴致,于是此刻纷纷请辞,并对李弘打保票道,蓝田县有什么需要用的王叔、姑姑的尽管开口说话。
    众人的纷纷离去,但并不代表他们心头就没有了疑云,陛下突然间把自己用了多年的太监扬武,赐给了太子殿下,这里面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意味着陛下有意继续放权给太子?让扬武辅佐着太子?还是因为太子殿下今日这一番作为,让陛下感受到了来自太子对帝位的威胁,所以借此机会,在太子殿下身边,名正言顺的放一个自己的亲信?
    没有人知道李治为何没有一点儿预兆的,突然的就把扬武赐给了李弘,但每个人都知道,这绝不是提前就计划好的,这肯定是在大福殿内,陛下突然间决定的。
    因为在李治说出来把扬武赐给李弘时,扬武脸上的错愕跟茫然,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每个人的眼里,显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陛下会把他,这个用了三十年的奴婢,就这么轻易的送给了李弘。
    此中是否有什么深意?这对太子殿下来说是怀疑还是认可,随着众人思来想去,揣摩着圣人的心思时,而他们自己心头上的疑云则是越来越厚。
    狄仁杰并没有当即离去,跟着几个王爷跟公主走出大福殿后,皱着眉头想了下,便停下了脚步,打算在这里等会儿太子殿下。
    大福殿里就剩下了李治、武媚、李弘三人,武媚向李弘招了招了手,让旁边自己的贴身宫女又打来了一碗手,而且又拿出了一根新的绣花针。
    “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做到的,你到底在哪里做手脚了?你再给我演示一遍。”武媚看着李弘说道。
    武媚深怕刚才那个宫女是李弘串通好的,所以这次让自己的贴身宫女打来了水,拿来了针,还都被她一一验证过了。
    刚才李弘跟夏至所做的事情,虽然都让她感到心惊,但那都是通过李弘跟夏至联合起来后,许是用什么障眼法儿做到的。
    但唯独这个针竟然没有沉下去,是让她感到了一股没来由的心悸。而且让她奇怪的是,这针从宫女拿来后,夏至就看了一眼,然后就递给了千金公主,接下来都是千金公主在做,为什么针就没有沉下去呢?还是说真有血光之灾……?
    李弘嘿嘿笑道伸手要接武媚手里的针,却被武媚一巴掌把他的手拍掉了,冷冷说道:“你告诉我是怎么做的就行了,不准动手,不然的话,谁知道你个小兔崽子趁我不注意,又会做什么手脚。”
    其实人就是这样,往往过于复杂或者是太过于惊世骇俗的情景出现在人们眼前,人们虽然不明白其道理,但会第一时间从主观上认为是假的。
    但要是这种常理上的简单事情,要是做到了违反常理,反而是会让人更加的好奇,甚至才会萌生一些神话鬼怪的念头。
    越是简单越是超越反常理的事情,也越容易让极为聪明的人产生好奇心里,过于复杂的反常理的事情,聪明人不会去追究,他只要知道是假的就好了。
    而对于这种简单的反常理,对于聪明如武媚者,千古第一女皇帝来讲,则是充满了极大的吸引力。
    李弘见母后防他给防贼似的,也不介意,嘿嘿笑着看父皇也好奇的凑了过来,欲探究这倒底是仙术,还是障眼法儿。
    李弘扫了一眼旁边几个宫女跟太监,指着一个宫女,轻松地说道:“母后,您拿着那针鼻儿,在那个宫女的发间多来回摩擦几次试试。”
    武媚半信半疑,对着那个宫女招了招手,宫女便乖巧的跪在了武媚旁边,低着头,让武媚能够方便的拿针鼻儿在自己发间摩擦。
    看着武媚的动作,李弘再次嘿嘿说道:“蹭着她的头皮,别使劲儿啊,再把人家头皮蹭破了,就像您平日里缝制衣裳那样做就好了。”
    武媚第一次如此听从李弘的摆布,既好奇又警惕,深怕自己被这个小兔崽子耍了,一边摩擦还一边让连铁看住李弘,免得一会儿自己出丑,这小兔崽子在夺门而逃。
    “好了,应该差不多了。”李弘仔细观察着针鼻儿,那个宫女的头发应该是属于油性比较大的,所以按理说,头皮屑就会多一些。
    看着武媚的手里的针鼻来回扫动间,那针鼻儿里已经填满了头皮屑后,便让武媚缓缓的把那绣花针放进水碗里。
    武媚拿着针看了看李弘,再看看水碗,又抬头问道:“就这样就成了?它就能浮起来?”
    李弘点点头,说道:“应该没问题,您试试就知道了。”
    武媚半信半疑的不再言语,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个水碗,李治的脑袋也是凑的极为靠前,加上几个伸着头看的宫女,这一案几前的几人,看起来跟赌徒等着庄家开牌似的。
    “呀……真的浮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武媚惊讶的看着那绣花针,在她手指松开后,稍微在碗里荡起一小层涟漪,然后便浮在了水面上。
    “这到底是为何?”李治也是直起身子,一只手指着案几上的水碗,看着李弘问道。
    “天机不可泄……哎哟……”李弘这一下终于惨叫出来了。
    自己离武媚太近了,神棍还没有装完,大腿内侧的细肉就被武媚掐了个正着儿。
    整个人顿时跟尿急似的夹着腿,嘴里发出吸着凉气的求饶声。
    当李治跟武媚知道,就是那头上的头皮屑能够让那绣花针浮起来时,一下子神情黯然了下来,还以为多高深呢,没想到这么的一文不值。
    李弘抽搐着脸颊,抚摸着自己大腿内侧,琢磨着一会儿回去让白纯给看看,是不是都被掐青了,太狠了!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在夏至的陪同下,从大福殿走出来不远,就看见狄仁杰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然后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你这是等我呢?”李弘好奇的看着狄仁杰,放弃了先让夏至帮自己揉揉大腿的想法儿。
    “是,太子殿下,臣有一事儿想要请教您,还望您能够……”狄仁杰行礼说道。
    “行了行了行了,就别客气了,同朝为官的同僚,老这么客气以后还怎么一块儿共事。”李弘摆了摆手,阻止了狄仁杰行礼,缓缓往前行走着。
    而就在离开后,李治跟武媚也从大福殿摆驾出来,两人身侧除了他们自己的宫女、太监便再无其他人。
    武媚落后李治半步,行走在去往后宫的路上,喃喃说道:“您说他如此针对千金公主,难道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因为千金公主的欺君之罪吗?”
    李治背着双手,仰头无声的叹口气,寒风吹过,让他的脑袋能够稍微好受一些,反问道:“那皇后认为呢,是不是也觉得不像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两人虽然在大福殿没有表现出来疑惑,特别是武媚,还自然而然的让李弘再演示了一遍水浮绣花针,但他们心头的疑云依然是有增无减。
    李弘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看样子就像是专门针对千金公主而来,就算是他早就知道那四个术士是假,但囚禁千金公主十年!又是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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