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客气了,该是下官深夜叨扰了白小姐,还请白小姐恕罪才是。”杨思俭看到白纯进来时,便向杨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一同起身迎接白纯。
    “杨少师说笑了,濮王府从来不曾待过客人,所以仓促之下,白纯有所迟缓,还请见谅。”白纯恭谨的请杨思俭跟杨雨坐下,自始至终,白纯甚至都没有望杨雨一眼。
    杨思俭脸色有些尴尬,看着白纯僵硬的坐回刚才的位子,而杨雨早在白纯说话前,就已经率先坐了下来。
    杨思俭明白白纯话里的意思,濮王府是太子赐给自己的府邸,向来不曾有外人来,今日你们父女两还是第一个。
    更为重要的是,白纯乃是太子的人,你一个太子少师晚上来拜访,这样于礼制上说不过去吧。
    杨雨则不同了,看着身材高挑,美若天仙,但一脸淡漠神情,好像很不欢迎她们的白纯,心中对白纯更是没有了好印象。
    太子让你住,你还真把濮王府当成你自己的了?还真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了!还什么不曾接待过外人!我是外人吗!
    杨思俭看着白纯在他们坐下后,并未落座,而是示意宫女给他们奉茶后,便一直站在旁边,于是急忙说道:“白小姐请坐,如此站立,岂不是折煞下官。”
    “那就多谢杨少师了。”白纯微微点头谢过,在远离两人最末端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身后的两个宫女,便自觉的站在了白纯身后。
    此举惹得白纯一阵蹙眉,当着准太子妃的面,她们对自己还如往常一般,岂不是让准太子妃难看。
    她们向来把自己当成了小姐一样对待,但这也怪不得她们,这一切都是小雪她们调教的,自己让她们改过,但是一点儿用处没有,应声称是后,依然是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杨雨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她实在受不了白纯波澜不惊、一脸平静淡漠的样子。但更让她受不了的是,自己的太子少师父亲,竟然接连两次在白纯跟前以下官自称,这也太抬举白纯了吧!
    可别忘了,如果是在家里,哪怕是六部官员,甚至是三省的官员来家里拜访父亲,都是要以下官自称的,除非是六部尚书之职以上的来家里,但都还是以平级相交,何时出现过父亲以下官自称了!
    “哦,对了,白小姐,下官今日此来有一事儿相求,还希望白小姐能够应允。这便是下官的小女杨雨,从小……”
    杨思俭话还没有说完,白纯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杨雨行礼道:“白纯见过杨小姐。”
    看着自己父亲逼迫的眼神,再想想父亲来时叮嘱自己的话,杨雨不情不愿的也从椅子上站起身子,淡淡地说道:“杨雨见过白姐姐。”
    不等白纯在说话,杨雨便再次坐了下来,心里对称呼了白纯一声姐姐感到不情不愿,但看到白纯率先向她行礼,而且礼仪恭谨,还是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一些小小的满足,暗道:“也不过如此嘛。”
    白纯见杨雨已经坐下,也不好再说话,只好冲杨雨点点头,而后也坐在了椅子上。
    杨思俭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感受着厅内一股压抑的气氛,只好继续说道:“还请白小姐勿怪,小女在家被下官跟拙荆惯坏了……”
    “杨小姐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又是如此漂亮可人,并没有杨少师所说那般……”
    “白小姐过奖了,如果真如白小姐所说那般,那么下官也不会深夜前来叨扰白小姐了。”杨思俭自知这些时日,杨雨因为成了太子妃之后,心性发生的变化,如果任由杨雨如此继续任性下去,以后就算是当了太子妃,想来日子也不会好过的,而这,也是他前来濮王府的原因。
    何况,虽然自己是太子少师,但裴行俭也是当朝重臣,同样是深得太子器重。
    他女儿与太子又是情投意合,并非是皇后指定的,两人之间的感情,比起与杨雨的感情来,自然是要融洽、深厚了很多。
    再加上裴行俭的夫人与纪王妃乃是姐妹,太子与裴婉莹的情义,乃是皇家与裴行俭之间的亲上加亲。
    相比起来,自己的女儿就不占有优势了,唯独能够不落下风的,便是杨雨乃是皇后指定的准太子妃人选这一项了。
    “不知杨少师有何吩咐,如果是白纯能够做到的,白纯定当答应杨少师。”白纯有些蹙眉道,她心里隐隐猜到了杨思俭深夜来濮王府的动机了。
    “吩咐言重了,下官也不敢过多叨扰白小姐,所以下官便直言了,嗯……”杨思俭看了一眼一脸探究的杨雨,鼓起勇气说道:“白小姐,下官希望您能够把小女留在濮王府一些时日,希望能够在你身边学一些东西,免得以后入宫之后,没个太……太子妃的样子。”
    “什么?”杨雨惊讶的看着杨思俭,一脸的不可思议,让自己跟着白纯学习?
    自己可是准太子妃呢,跟着白纯学习?这不是让人笑话吗!以后自己进宫后,还怎么面对白纯?还怎么拿自己超品太子妃名头来号令东宫?
    还有,白纯只是一个奴婢,自己可是堂堂的太子妃,跟着她学习,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让人看她杨雨的笑话。
    白纯依然是一脸平静,表情淡漠不惊,刚才从杨思俭的话语中,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来意,但没想到杨思俭还真是如此用意,想把杨雨放在自己身边,跟自己相处。
    但真如杨思俭所说,只是为了学习吗?他一个太子少师的学问,难道不比自己渊博?为何不倾自己全力教杨雨,反而来求自己呢?
    只怕杨思俭已经意识到了裴婉莹与太子情投意合,感情深厚了。
    为了让杨雨能够往后在东宫不被孤立,为了能够坐稳太子妃的位置,那么就必须给杨雨找一个靠山。
    虽然杨雨乃是皇后所指定,但不代表在东宫她就能发号施令,也并不代表进宫之后,皇后就会支持她。
    而裴婉莹却是有太子青睐跟纪王府的支持,嫁入东宫后,其地位虽然不是太子妃,但想来也不会差了太子妃多少。
    所以,自己便成了杨思俭心中的最佳人选跟杨雨的最佳助力,如果杨雨与自己相处融洽,搞好了关系,那么杨雨在东宫的太子妃之职,还有她的威望,也就将进一步得到稳固。
    毕竟,杨思俭乃是太子少师,东宫的事情,特别是自己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想来没有人不知道、不了解。
    想到此处,白纯看着杨思俭,脸上依然是没有任何表情,缓缓的摇头拒绝了杨思俭的请求。
    第506章 一文钱的用意
    风灯摇曳,寒风呼呼的掠过快要接近子时的长安城,城武卫依然是有序警惕的巡逻着城中的每个街道,马车、轿子越来越少,越来越稀疏,但马蹄声与轿夫的脚步则是越来越急。
    这一夜的长安城注定不会安宁,城武卫首领听着更夫的更声,子时已经到来,再要不了几个时辰,又该要上朝了。
    这些依然坐在马车里来回奔走的官员,今夜看来注定是无法入眠,也不知道他们明日上朝时会不会打瞌睡?紧了紧自己的衣领,让寒风能够稍微离自己脖颈远一些,继续率领着城武卫巡视着夜色下的长安城。
    林士翎紧皱眉头,跟敬晖两人都已经把太子殿下的那封密信背过了,却依然猜不透太子殿下此举到底是何意!
    浓茶换了一壶又一壶,眼睛里的血丝也越来越多,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的敬晖,神清气爽的从外面走进来,嘴里哈哈着热气,搓着双手颤抖道:“真冷啊,这鬼天气没法儿活了,真不知道到了吐蕃,是不是天气比这还要恶劣!”
    “恶劣是肯定的,到时候只要不把骨头冻僵了就不错了。不过在这之前,如果我们过不了太子殿下的这最后一次考校,怕是到不了吐蕃享受更恶劣的高原寒冷了。”林士翎拿冰冷的湿毛巾盖在额头上,尽量让自己的脑子保持一片清明。
    敬晖坐了下来,看了仰头待着的林士翎一眼,那封密信都不用看了,他早就背过了,除了不知道太子殿下给他们两人这封密信的用意外,其他都已经解决了。
    就连那一文钱去了哪里,他跟林士翎不到半刻钟就搞明白了,不过是换个角度,换个方向思考罢了。
    只要不从三个客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而是从掌柜的这里开始着手问题,那么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那你说太子殿下给咱俩这封信到底是何用意呢?总不能就是为了玩这个颠倒游戏吧?”敬晖拄着下巴,昏暗摇曳的灯光、温暖如春的房间,却是让他生不起半死睡意。
    “我要是想出来了,就不会还一直陪你坐着了,能不能去吐蕃,现在就在这封密信上了,你我的命运、仕途就在这简单的密信上了。”林士翎的语气带着一股无奈,想破了头,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用意。
    拿下额头上冰冷的湿巾,再继续放着,怕是那毛巾上的湿冷,就会把自己的脑袋冻僵了。
    “不用看了,就是普通的纸、普通的字、普通的笔,无藏头回文等等,就是一个急转弯似的术题。”林士翎无聊的看敬晖拿着那张密信,一会儿对着灯光照耀,一会儿把密信放在火光上加热,但折腾来折腾去,那张纸依然是死气沉沉,毫无反应。
    “会不会是暗示什么呢?”敬晖无力的放下那封密信,感觉像是有点儿靠谱。
    “你接着说,会是太子殿下暗示咱们什……么……?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林士翎突然间一惊,急急的抓住敬晖的手问道。
    “我……我说是不是暗示咱们什么?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暗示、暗示、暗示?怎么暗示呢?用这道题?用里面的人?用其中的数字?还是用……?”
    “掌柜的、客人、伙计、贪污、数字,是不是都有用呢?”敬晖仿佛感觉也抓住了什么,急忙再次摊开那封信。
    而林士翎则默契的快速备好了一张白纸跟笔,两人再次互望一眼,于是默契的交换着手中的东西,论起揣摩来,就是十个敬晖也不是林士翎的对手,所以这揣摩密信还得交给林士翎,而敬晖则负责记笔记。
    林士翎在细细的看了一遍后,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惊喜一会儿苍白,哆嗦着嘴唇半天不说话,直到敬晖催促他,他才颤抖着手放下手里的密信,看着敬晖道:“咱们太笨了,差点儿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事儿!”
    “为何如此说?”敬晖又开始迷茫了,误了什么大事儿。
    “如今你我在做什么?”
    “这不是解读这封密信吗?”
    “不是,是这几日我们在做什么?殿下有意让裴行俭大人任职右仆射,而原本以为呼声最高的房先忠,却是因为工部一事儿,变得举步维艰,明日朝堂能够保住性命就算是不错了,但还有谁觊觎右仆射这个位置,而且还是太子殿下要铲除的人!”
    “裴炎!”敬晖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一抖,一滴墨汁便滴落在了雪白名贵的宣纸上。
    这些事情都是公开的秘密,最起码他们这些算是太子门下的人,都知道太子突然调回裴行俭,安置他俩去吐蕃是为了什么。
    而且太子为了保住沛王,为了不让沛王跟裴炎暗中勾结,从把骆宾王、杨炯等人调离安西,安置到江南待命时,就已经开始悄悄策划着铲除裴炎了。
    如果不是当初裴炎、李义府、许敬宗等人率先向陛下谏言废除前太子李忠,如果不是裴炎一直以皇后马首是瞻,想来太子早就要下手除去了吧?
    何况,这次陛下跟太子辽东之行,被困在柳京城时,裴炎竟然没有立刻前往皇宫保护皇后,反而是龟缩了起来装病,逼得皇后不得不把太子留下的一千浮屠营调到后宫,以防沛王会不会突然谋反!
    “不错,就是裴炎!”林士翎两眼闪烁着阴冷的光芒,有如毒蛇一般盯着那桌上的烛光。
    “但我们能做什么?裴炎与英国公图谋造反一事儿,此事并未能够做实,与沛王勾结一事儿,因为要保护沛王,殿下是不可能让沛王牵扯进来的,没有把柄啊。”敬晖拿着毛笔的手焦急的颤抖着,一张名贵的宣纸便这般变成废纸了。
    “我们能做的……”林士翎神秘一笑,拿手指点了点那封密信,低声说道:“殿下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瞒天过海,就像是这本来存在的一文钱,咱们把他变没了就行。”
    “变没了?”敬晖皱起了眉头,这一文钱如果是以做账的手法来做,确实可以给他做没了,但如何放在裴炎身上……:“掌柜的?”
    “不错,掌柜的就是账本,一文钱就是裴炎贪污的,但裴炎并无贪污,所以要把他变成贪污。”林士翎心中大定,他敢肯定,这绝对是太子殿下的用意,只是身为大唐太子,无法名言,更不可能留下任何诬陷大臣的证据,所以,便以这道术题,来暗示他们。
    “但裴炎入仕以来,对于金钱向来不感兴趣,为官清廉、两袖清风,除了对权利的贪欲无度外……”
    “所以就是要把这并没有丢的一文钱像是丢了一般,放在裴炎身上。”林士翎起身往外走去,皇家银行、户部的账簿里,有着大量的裴炎这些年的俸禄资料,只要把这些搞明白,把一些帐做好,而后按照殿下的意思,交给一位御史带上朝堂就可以了。
    至于这位御史是谁,跟太子殿下没有关系,那就是他跟敬晖的事情了,总不能事事都要让殿下安排好了吧,那样的话,还要他们做什么!
    敬晖看着一阵风似的跑出去的林士翎,想了想也觉得没问题,但要想诬陷裴炎成功,明日朝堂之上,就必须有一个令人信服的人去指证裴炎才行。
    “林兄等一下,是不是需要提醒殿下,明日朝堂之上,需要有人指证裴炎,如此计划才能奏效……”
    “放心吧,殿下既然让你我做账,显然是早就已经在朝堂之上,安排好了指证裴炎的人了,当然,至于是谁你也别好奇,我也猜不透殿下会让谁指证。”林士翎翻阅着关于裴炎的一切账目,头也不回地说道。
    眼看着将要过子时,长安城夜色笼罩的街道上,依然是偶有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响起,要么就是放缓了脚步的轿夫抬着轿子低头前行。
    杨思俭跟闷闷不乐的杨雨,在濮王府门口与白纯告别,杨雨不情不愿的对着白纯回礼,而后才在杨思俭望着白纯失望的脸色下,钻进了马车里。
    “白小姐,今日之事儿下官多有叨扰,只是还希望白小姐切莫告知太子殿下,如此卑微行径,实在有愧下官太子少师之身份,只是关系到小女之前程,下官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白小姐恕罪。”濮王府门口的大红灯笼高高的挂着,杨思俭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向白纯说道。
    “杨少师过滤了,今日白纯一直在府里待着,并未见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来过府里,这一点还请杨少师放心。”白纯脸上难得的挤出一丝笑容,向杨思俭说道。
    只是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自己不说,不代表就没有人看见,濮王府看似清净祥和,谁知道这四周是不是有几十双上百双的眼睛盯着呢。
    杨思俭看着白纯四下张望的神情,显然是提醒他,自己不说,不代表别人就不会知道。
    想了下再次拱手说道:“下官不怕他人知晓,只是怕过于打扰白小姐,毕竟白小姐常年侍奉在太子殿下身前,一句话可是比的上他人百句千句话了。”
    “杨少师请回吧,您的叮嘱白纯记下了。”白纯淡淡的点头,看着杨思俭钻进了马车。
    但直到马车离去,哪怕是已经拐过了巷子口,驶向了另一条街道,白纯却还是依然站在门口,任由寒风把长长的秀发吹乱,在背后做张牙舞爪状。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李弘从黑影中突然间闪身出来,一把保住了四下张望的白纯。
    第507章 中书令人选
    刚过子时,长安城夜里的风忽然间变大,呼啸夹杂着残叶短枝席卷而来,一些稍微不牢靠的门板,随着的疾驰而过的风声,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房顶处也时不时传来一丝哗啦啦的声音,让人甚至以为,如果风再大一些,是不是会把房顶都掀开。
    白纯掀开被子,快速的吹灭了烛光,钻进了被窝里,一双手急不可待的已经等候多时,不等白纯答应,身上如丝般的睡衣便被某人从身上脱了下去。
    “今日您怎会想起来濮王府?明日您不是还要上朝吗?”白纯把脸静静的贴在雄厚、结实的胸膛,倾听着有力的心跳声,温柔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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