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明白了,这道题好解,以臣在崇文馆这几年的学来的东西,完全可以把这些抹平,所有的账目再统统做回原样儿。”欧阳通看了一眼马载,郑重地说道。
    “那就行,明白了就好。”李弘摸着长出胡渣的嘴唇,想了下说道:“接管皇家银行你有什么看法儿?”
    欧阳通一愣,没想到户部尚书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任务,而且他心里也很清楚,敬晖这些年掌管户部的同时,对于皇家银行这个聚宝盆也是没有少操心,但如今自己还未真正走马上任,太子殿下就打算把这也交给自己?
    再精明能干的臣子,面对李弘这样的直白,也是不敢不假思索的就回答,欧阳通同样不敢,同样是选择了谨慎的说辞。
    李弘也没有难为他,倒是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考虑,去了解皇家银行的一切,他的心思,此刻再一次放在还在浮屠营正经受痛苦磨难的李哲身上。
    第二日的朝会李弘自然是不可能再去了,而是在人家还上朝的时候,他则是跑进了尚书省,等候着朝臣们下朝。
    裴行俭、上官仪两人先是来到了李弘的书房,在与李弘详谈了一番后,便神色轻松的走了出去,而今日朝堂之上,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了,直接下旨任命上官仪为中书省中书令,圣旨之中少了代理两个字。
    敬晖与林士翎在裴行俭跟上官仪离开后,才匆匆走进来,太子交给他们的课题他们一日都不敢忘记,关于吐蕃以后的治理,吐蕃都护府的成立,这一切在朝堂之上完全都是走过场,根本用不着其他臣子的同意,只要陛下点头,尚书省实施就足以了。
    中书省不用起草、门下省不用批复,陛下自然是也不用御批,只要点头即可,毕竟强行成立都护府跟朝堂一致通过,还是有着质的区别。
    除非是吐蕃都护府一事儿已经是十拿九稳,才可以拿在朝堂之上,由中书省制定、门下省批复上呈,而后陛下御批,在公告天下。
    这样既能保证皇家威仪不受损,又能彰显大唐国威,所以在还没有真正开始前,这些事情,是不会成为真正的国之大事来讨论的。
    李弘对林士翎不得不刮目相看,这家伙确实是一个人才,难得的阴狠忠诚的臣子,与敬晖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的行事相比,就像月亮的两面一般天差地别。
    同样,因为两人完全不同的风格跟行事方式,也让两人成为了最能互补的一对搭档,甚至比起有着“裴马”之名的裴行俭跟马载,也是不遑多让的。
    所有的细节都做的很好,唯独在对待文成一事儿上,林士翎的狠辣劲就彰显了出来,虽然比敬晖的方式有效,但是过于阴损。
    李弘不得不摇头叹息道:“关于文成公主一事儿,林士翎,你还需要再酌情处理,吐蕃百姓不像我们大唐百姓,是一个容易坍塌信仰的群体,他们对待信仰的心坚定、干净,不容亵渎,这两年我一直容忍文成公主,你以为是我愿意?不管如何,文成公主不能出事儿!义阳公主与驸马也会一同前往吐蕃,只可取代不可推翻再立!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林士翎一愣,对于太子如此谨慎的言论,他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在大唐,僧道儒尼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又不是没有打过交道,这些人的信仰完全是建立在对未来的无知跟恐惧上。
    他们的虔诚祈祷、恭谨拜佛,完完全全是建立在现实物质的缺失上,与其思想境界与心灵洗涤有着绝对的区别!
    一个人的信仰崩塌,一个群体的信仰崩塌,在林士翎看来,完完全全就是毁掉其信仰的产物,另立精神,百姓在其信仰坍塌的同时,只会寻求无助的忏悔跟反思,怎么可能如太子所言,会引起他们的暴动,会因为信仰的亵渎,而变得怒不可遏,会为了维护信仰,而群起攻之?
    这是不可能的,大唐之前的每一个王朝的兴盛与衰亡,从诸子百家到如今的佛道争锋,每一个信仰原本都有着众多的拥护者,可随着信仰被权利者取缔走向消亡,也没有看见有哪一群人为了信仰的崩塌,而愤起以身拯救。
    所以,他不相信,一个文成公主的倒塌,能够引起吐蕃百姓的暴动跟拯救,更不相信,文成公主能够像神一样,影响着吐蕃百姓的心智,左右着吐蕃百姓的是与非。
    李弘没有办法解释何为真正的信仰,如果他知道一千多年以后,还有更多的人把前往吐蕃,把这些看成是一场对生命的洗礼,看成是一场对心灵的洗涤,他们虔诚的膜拜,他们以最为尊崇的心守护着的信仰中,就有文成公主的身影的话,他还不会这么不屑一顾!
    无奈的摇摇头,李弘懒散的笑了笑说道:“你先别早下定论,只有愚蠢的人,在没有接触到事实时,才会凭借自己以往的经验来胡乱下定论,我不希望你也是那样的笨蛋,所以这一条没过!至于元日之后,启程到达吐蕃后,你可以先看先听,然后再做打算,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忠告,好自为之!”
    林士翎心中一惊,从跟随太子到现在,殿下还从来没有如此严厉的警告过自己,看来自己是不是真得小心为之了呢?
    虽然胆怯于太子李弘的威仪,但这也激起了他这个寒门士子不服输的性格,能够在进入严寒后的长安城露宿好几个月的人,显然不会因为太子的几句警告,就轻易打消其谋划的计策。
    自信的人永远都是这样,经得起失败,更受得起成功带来的荣耀,但在荣耀之上,依然还能够接受他人的建议,而后改善自己的计策,林士翎无疑就是这么一种人。
    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同时他又对于他佩服的人的话语,有着绝对的信服度,所以林士翎被李弘激起的好胜心,让林士翎恨不得离开飞到吐蕃,见识一下何谓信仰,何谓神!
    跟这两个人谈完后,太阳又一次打算早早收工,开始往地平线下斜沉,长安城再次变得昏暗起来,落日的余晖照射在城墙上,笼罩着城内大大小小的建筑。
    大明宫同样有一半的建筑被蒙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色,在黄昏下拖着长长的,略带凄凉跟疲惫的影子,与暮鼓之声,一同提醒着忙碌了一天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乃是自然法则。
    第518章 老八丢了
    元日前的朝堂之上自然是没有什么繁忙的事情,大唐的官员基本上也就是在上完早朝后,在衙门里坐到下午就早早回家了。
    等李弘从尚书省出来的时候,六部除了值备的官员,已经是冷清一片了,在猎豹跟芒种的陪同下,三人缓缓往东宫行去。
    回到东宫的李弘,第一件事情便是命芒种前往浮屠营,把待在兵营里打算过元日的英王李哲,请回来先到东宫,如果再不回来,怕是母后就要收拾自己了。
    何况在李弘看来,如果李哲对于兵营对于战马真有特别的感情,不如就试探下李哲的想法儿,看他有没有想法儿,元日之后去云中玩玩儿?
    小雪神色慌张的带着一个宫女,像是一阵风一般冲了进来,吓了正在琢磨以李哲代替李贤,成为遥领云中都护府的李弘一跳。
    “搞什么你?吓死我了!还好我没有心脏病,你来干什么?”李弘看着惊慌失措的小雪,说完话才注意到,旁边站着一个刚刚被母后调到身边不久的宫女,韦团儿。
    “殿殿下……殷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现在了还没有回来。”韦团儿小手拧着衣角,战战兢兢地说道。
    “他能上哪去?鸡窝找找去,说不准正跟那些母鸡一起,趴在窝里孵小鸡呢。”李弘想起李旦那个蠢货,害得自己白挨一顿打,就气不打一处来。
    傻乎乎的还真当自己是蛋里孵出来的,竟然还把母后比做女娲,信誓旦旦说女娲可以捏泥造人,自己很可能就是被母后孵出来的。
    “殿下,您误会了,是真的不见了,从中午的时候就没有看见他,有几只鸡被他追的跳上了宫墙,后来他就追了出去,然后就没有再回来。”韦团儿焦急地说道,如果不是上下尊卑的关系,看着李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韦团儿就要跺脚催促了。
    看着约莫十六七岁的韦团儿面色焦急的样子,李弘心里开始一紧:“这都快一天了,你们就没有找到?父皇跟母后知道吗?”
    “不知道,奴婢是偷偷跑出来找殿下的。”韦团儿看着站起来的李弘,那高大的背影立刻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让原本就紧张万分的韦团儿,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低着头继续道:“奴婢这一个月一直负责殷王起居等,今日奴婢被皇后召回蓬莱殿,等再回去后,就没有殷王的影子了,奴婢派人四处寻找过了,宫里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了,就是没有殷王的影子。”
    “所以你怕父皇跟母后怪罪,就先跑到我这里来了?”李弘跪缩成一团的韦团儿,淡淡的问道。
    “殿下赎罪,殿下赎罪,奴婢知道,如果陛下跟皇后知晓了,怕是奴婢等侍奉殷王的奴婢们都会被……所以奴婢斗胆请殿下做主。”瘦弱的身躯浑身颤抖的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
    李弘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如果他们把小胖子给弄丢了,而且还是从皇宫里丢的,别说是母后,就是父皇怕是都会砍了她们所有人的脑嗲。
    但谁让她来自己这里求救的呢?不可能真的是她自己的主意吧!
    不过现在这些并不是重点儿,而是问出小胖子李旦走丢前的具体信息。
    但不管李弘如何问,能够问出来的信息十分有限,除了知道英王是追几只逃跑的鸡之外,其他就没有了,而且跟着他跑出去的两个宫女,到现在也没有音信。
    “你回去吧,此事儿我知道了,如果有人问起,就是殷王在东宫。”李弘皱着眉头说道。
    韦团儿急忙连连磕头道谢,最后在小雪的带领下,再次走出了东宫。
    “猎豹,立刻让皇城金吾卫大将军过来,还有,召宗楚客、刑部尚书过来,立刻给白纯信鸽传书,同时以尚书省名义下令,长安城实施严格宵禁!任何人如果违抗,杀无赦!”李弘淡淡地说道。
    待猎豹离去,李弘再次开始琢磨起,韦团儿为什么会找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女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而他还没有琢磨出什么来,李贤就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样子,一看这一路显然都是跑着过来的。
    还不等他问话,李贤就气喘吁吁地说道:“老八丢了,不知道跑哪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快?刚刚给我报信的宫女才离开,你后脚就跑进来了。”李弘示意李贤坐下,看着他疑惑的问道。
    “就刚才我进来时,看见的那个小雪要送出去的宫女吗?”李贤指了指门口,然后回过头,见李弘神色平静的看着他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李旦的一个宫女跑过来告诉我的。”
    “你不认识那去你府里的宫女?”李弘更好奇了。
    “不认识,皇宫宫女多了,我堂堂一个王爷,至于要认识吗?”李贤没好气地说道。
    “这件事儿很蹊跷啊,为什么宫女会绕过父皇跟母后,而找到你我两人呢?你怎么认为?”李弘看着喘匀了气息的李贤再次问道。
    “现在不是认为的时候,现在是想办法把老八找到才是正理儿,别老在那小人之心……”
    “你信不信我抽你。”李弘看着要嘲讽他的李贤,举起手作势要揍他。
    “你离我远点儿!”李贤急忙站起来坐到了李弘的对面,警告李弘说道。
    “我问你,房先忠是不是你保下来的?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辙了?”
    “哦,只准你给母后献礼,就不准我给母后献礼了?你能不能分清楚主次,先把老八找到了再说!”李贤拿起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口,岔开话题催促道。
    “长安城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何况这都丢了半天了,谁知道会不会已经出城了,我已经召了宗楚客、刑部、以及金吾卫过来,让他们立刻挨家挨户搜查,城武卫也已经通知了,长安城实施严格宵禁!”李弘起身,走到长安城一个小型的沙盘前,看着整个长安城说道。
    李贤跟在身后,欣赏着雄伟壮观的长安城,看着那一件件按照比例做成的建筑,问道:“你说李旦能跑到哪里去?据说追鸡出去的时候,还带了两个宫女呢,那两个宫女可是常年就侍奉在他身旁的,不可能把他怎么着啊。”
    “那谁知道,也有可能是被人劫持了。”李弘看着大明宫内,李旦的宫殿地方,也有些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旦的宫殿离鸡舍原本很近,但因为鸡舍的规模越来越大,异味也越来越重,都已经快要变成专业养殖户了,天天离老远就能听见咯咯咯的鸡叫声音,而且每次打鸣,甚至比钟楼的钟声还要精准。
    再加上每次母后经过这里,都得防备那些难闻的气味儿,每次都得捂着好几层锦帕在鼻子上,于是后来母后干脆一声令下,把鸡舍给迁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紧挨着一侧城墙。
    “谁会劫持他啊,他才几岁?跟谁都没有什么冲突矛盾,劫持他干嘛。”李贤挠挠头,这个时候,他才会承认李弘比他聪明一些。
    “说的也是啊,劫持也该劫持你才是,因为你让朝堂之上那么多朝臣跟着遭殃,估计他们都恨疯了你了。放着为非作歹的不劫持,倒是劫持了一个毫无威胁的小胖子,真是没天理了。”李弘转过身子,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但又没办法辩驳的李贤说道。
    李贤看着李弘讽刺的笑容,却是无从反驳,而这时候,芒种带着李哲正好跑了进来,也帮李贤解了被李弘恶意讽刺的处境。
    “皇兄,老八丢了,你俩知道吗?”李哲一进来,就望着两人问道。
    李弘跟李贤不约而同的看着神色仓皇的李哲,默默的点头。
    最后还是李贤率先问道:“你不是在他的兵营吗?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刚刚进城的时候,碰见了一个李旦的贴身太监,那个太监告诉我的,说老八丢了。”
    “太监?”李弘跟李贤异口同声的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把他们兄弟三个都通知到了,但唯独没有告诉父皇跟母后,这小胖子身边的这几个太监、宫女,是不是能量也太大了一些。
    “芒种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李弘见李哲要解释,打断了他的话,而是让芒种来说。
    李哲点点头,同意让芒种帮他解释,反正论起警惕性来,还是皇兄的人比较可靠,说不准能够发现什么自己没看出来的细节。
    李贤对于此点儿也是毫无意义,李哲一根筋惯了,凡事儿看表象多过看本质,所以他解释的话,恐怕还是刚才那一番话。
    芒种向着三人一一行礼,沉着地说道:“回殿下、沛王、英王的话,奴婢请英王回来的路上一切都正常,进入城门时,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那个太监在发现接英王的马车前,已经在那里等候了,而不是正准备出城寻找英王,显然是他知道英王会从这里经过。”
    李弘默默的点点头,耳边再次传来芒种的声音:“奴婢以为是殿下您派来的人,所以就没有多问,待那人跟英王说完话后,就径直往皇城方向走了,奴婢尽量放缓了马车,看其背影跟步态,不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第519章 啥名呢
    听完芒种的解释后,李弘的眼神在李贤跟李哲身上来回扫动,两人同样是眉头深皱,显然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贤看着李弘有些异样的眼神,放下环抱在胸前的两只胳膊,愣愣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又没干什么。”
    “嗯嗯嗯,他再傻也不可能劫持老八的,不会是他的。”李哲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李贤的话,不由自主地说道。
    “你……”李贤想训斥向来心直口快的李哲,但见人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只是下意识说的,于是只好把余下的话憋了回去。
    李弘仰着头想了想,看着小雪过来示意宗楚客等人到了,于是便让李贤跟李哲跟着自己一同前去议事厅。
    从丽正殿前往东宫议事厅的路上,李弘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裴炎家的人或者是裴炎,是不是跟老八认识?”
    李贤脚步一顿,而后继续跟着往前走,想了下说道:“你怀疑是裴炎劫持了李旦?”
    李弘往后斜了他一眼,继续淡淡说道:“老八现在刚十岁,还没出过宫,还没建府,不可能有人跟他有利益冲突吧,而且偏偏没有人通知父皇跟母后,而是通知咱们三人,这难道不能说明,事有蹊跷?是……”
    “那也不一定是裴炎吧?裴炎又不傻,他难道不知道劫持皇子是死罪?”
    “说的好像不劫持老八他就不是死罪了似的,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笨了。”李哲摇头补刀说道。
    但人是从始至终,都是低头走路,根本就没有看李贤一眼,这让李贤想训斥人家,又一次没有成功。
    “老七说的很对,裴炎已经是死罪之身了,有人要想救裴炎,也不是不可能,那么如果能够以老八来交换,岂不是一个上上策?何况,裴炎被你摆了一道,朝堂之上又被我揭穿了他贪墨、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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