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泽哥儿那孩子,我和皇帝都是极喜欢的。”见年迈的母亲亲自入宫,来为宁玉泽说项,惠安太后忍不住扶额叹气道,“可扇扇真是对他没有半分心思,我劝也劝过,道理也给她讲过,她就是不乐意,我难道还能逼着她非得嫁给泽哥儿么,她年纪还小,倒也不急着选夫婿,可泽哥儿的年纪摆在这儿,要是扇扇真的一直不愿意,岂不是叫那孩子白白耽搁了,我和扇扇再三确认过后,这才和大哥大嫂说了。”
    其实,惠安太后也不是没考虑过,万一三四年后小闺女可以议婚时,她又发现宁玉泽挺不错了,说不准也能凑一桩美满姻缘,可她也拿不准这个可能性啊,若小闺女当真初心不改,宁玉泽又傻傻等到二十来岁,那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太后的意思,老身都明白,不过是你嫂子心疼泽哥儿,到我这里求了一通,我才厚着脸皮走这一趟。”惠安太后已是年近半百的岁数了,作为她的生身之母,定国公老夫人已老得满头银发,满脸皱纹,“公主是个好孩子,泽哥儿入不了她的眼,是泽哥儿自己没福气。”
    定国公老夫人在宫里留过午饭后,被依依不舍的惠安太后送出了宫,一回到府里,定国公夫人就闻讯而来,充满期待的问道:“母亲,事情……如何了?”
    “还能如何,公主的心思岂是说变就变的,太后和陛下都对咱家泽哥儿很满意,症结一直……在公主那里。”定国公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这来来回回颠簸一趟,着实疲累不堪,便闭着眼睛回答长媳,“只有公主改变主意,这桩事才能行得通,否则,此事绝无可能。”
    宁家长辈心疼宁玉泽,难道宫里的太后和陛下就不心疼公主不成?
    这事儿的症结并非无解,唯公主改变主意可破。
    闻言,定国公夫人难掩失望的垂下眼帘:她的泽哥儿多优秀啊,公主怎么会瞧不中他呢。
    不提定国公夫人为让儿子安心备考秋闱,便对他无法尚主之事缄口不提,只暗地里悄悄寻摸起合适的人家,再说皇宫里,已入盛夏,骄阳似火,便是总喜欢溜出皇宫玩的季子珊,也屈服在烈日炎炎的威风之下,再不提想出去逛逛的话了,闲来无事之际,她便给季子清陛下做起鸭子荷包,在她绣好第一只鸭眼睛时,有消息报进皇宫——二王爷季子铭快要不行了。
    第170章 一更25
    乾明宫。
    雕着五福捧寿图案的方桌两侧,一边坐着正在绣鸭子的季子珊,另一边坐着正在翻书看的季子清陛下,再远的长条桌案上,圆圆大皇子正伏在上头做功课。
    暑夏炎热,勤政殿用冰的份例无限制,所以,殿内总是一派清凉舒泰。
    一架绣着春满华堂图案的四折屏风之后,站着常年为季子铭二王爷诊病的邹御医,只听他声音颤颤巍巍的回道:“……回陛下的话,臣已竭尽全力,对二王爷的病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万望陛下恕罪。”
    “尽量治,能保他多久是多久。”季子清陛下手持一卷书册,唇角轻抿,语气沉重道。
    带着皇帝陛下的旨意,邹御医又顶着大太阳回转二王爷府。
    待刘全顺使人挪走屏风后,季子珊丢开手里绣了半茬的鸭子荷包,趴到小方桌上问自家皇帝老哥道:“皇兄,二王兄到底得了什么病啊,怎么一连治了五年,都不见一点好转,反倒越来越严重了呢?”
    经过几年的偷听探索,季子珊对自家便宜二哥的状况,其实已有了比较真实的了解,不过,她不好表现的太知道内幕了,毕竟,便宜二哥的事情,虽不是重大秘密,但也没宣扬到人尽皆知,尤其是惠安太后特意吩咐了,那些肮脏的事情不许传到公主耳朵里去。
    所以,季子珊只好做一个没有被污耳的天真小姑娘。
    “小孩子家家的,瞎打听什么,绣你的鸭子吧。”季子清陛下睨一眼满脸八卦的小妹妹,颇没好气的斥责了她几句,季子铭得的那个肮脏下流病,他能亲口说给小妹妹知道么。
    当然是——不能。
    季子珊嘟嘟嘴巴道:“什么绣我的鸭子,这明明就是给你绣的鸭子!”
    季子清陛下瞧一眼荷包上胖嘟嘟的黄水鸭,嘴角无语的抽了几抽,这一个荷包哪怕做好了,他也是没脸佩戴在身的,嗯,大概只能做一个压箱底的纪念品了:“双龙戏珠,金龙卧云,金龙出海,金龙腾跃,五福捧寿,瑞鹤朝阳,四合如意……皇兄给你说了多少个图案,你都说太复杂,绣不出来,到最后,你说你只会绣鸭子!”
    嗯,很想打人知道么,这傻乎乎的小妹妹也不想想,他一个皇帝,能戴着两只肥鸭子到处晃悠么。
    “我还会绣金丝小泼猴,皇兄要换这个么?”见皇帝老哥吐槽自己,季子珊立时不怀好意的提问道。
    季子清陛下抿了抿薄唇,不想说话了。
    季子珊在心里嘿嘿笑了两声,又得寸进尺道:“哦,对了,我还会绣肉嘟嘟的小金猪,皇兄要么?”
    “……好好给皇兄绣鸭子!若是绣的不好,你以后就别想和你元宝哥哥当邻居了!”季子清陛下绷着俊脸威胁道,提起这件事,他心里又是一阵郁闷,这小丫头才几岁,就知道替自己打算了,在宫里和元宝亲近不够,到了宫外还要当邻居,这是要做一辈子相亲相爱好兄妹嘛,皇帝陛下心里真是又嫉妒又吃醋。
    季子珊重新拈起针线,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不要小猴和小猪荷包就算了,我绣给圆圆玩儿。”
    正伏桌用功的圆圆大皇子:姑姑,那个什么泼猴和金猪荷包,他真心不想玩,他宁愿要两条翻了肚皮的小金鱼啊。
    “你少绣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季子清陛下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妹妹,简直是头疼极了,“你是一个公主,就不能绣点什么鱼戏莲叶,喜鹊登梅,蝶花映春,凤穿牡丹之类的正常图案么?!”
    季子珊十分无辜的摊手:“皇兄说的那些……我真不会。”
    季子清陛下本想回吼一句,不会不知道学嘛,转念一想,小妹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又不是靠手艺吃饭的绣娘,把这个学得精细有什么用,此念头一过,季子清陛下就耐住训斥小妹妹的想法,狠狠瞪她一眼之后,就沉默着继续看书了。
    小半个月后,云藻宫的内监总管捧过来一个精致的描金小匣子,说是奉公主之命进献给季子清陛下的。
    挥手命送匣子的内监退下后,季子清陛下伸手打开小木匣。
    只见里面躺着两个荷包。
    一个绣着两只肥嘟嘟的水鸭子,瞧着挺憨态可掬的,另一个,则绣着猴猪抢珠的图案,瞧着也挺……惟妙惟肖的,在两只与众不同的荷包下头,还压着一张素浅色的花笺,季子清陛下取出来打开后,只见上头好一笔秀气的簪花小楷。
    但小楷书写出来的内容,却叫季子清陛下分外哭笑不得。
    上头写道,绣着两只黄水鸭的荷包,是她按照约定上交的货品,至于另一个瘦猴和胖猪抢珍珠的荷包,则是她的友情赠品,因为实在绣不出来双龙戏珠的图案,所以,她便把两条龙替换成了一只猴和一头猪,希望亲爱的皇帝陛下……笑纳。
    笑纳……
    这个总也长不大的小丫头呐。
    在季子清陛下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笑纳小妹妹的礼物时,此时的二王爷府,德太贵人状若疯妇,赤红着双目怒吼御医,“什么叫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去,再去下方子开药,若是治不好二王爷,我要你们一家老小统统陪葬!”
    德太贵人到底是先帝嫔妃,几个老御医也不敢轻易怠慢,便低头应是又出去研究方子了,至于德太贵人嘴里的威胁恐吓,啧,这话要是从太后和陛下嘴里说出来,他们还真得当一回事,但德太贵人嘛……听听就算了。
    “子铭啊,你年纪还这么小,难道忍心叫母妃白发人送黑发人么,你快醒一醒啊。”泛着诡异怪味的屋子内,德太贵人哭得泪流满面,用力摇着昏睡不醒的季子铭二王爷。
    面孔已然惨不忍睹的季子铭二王爷,一动不动的躺着,唯有胸口微微起伏的动静,昭示着他还活着。
    德太贵人趴在床边哭了半晌,尔后将眼泪一收,拍着床铺怒声叫道:“人呢,都死哪里去了?!”片刻后,有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垂头走进来,至于屋子内为啥无人服侍,皆因刚才德太贵人发疯时,把所有的人都骂滚出去了。
    “侧妃她们人呢,王爷病着,居然没一个人过来侍疾,去,把她们都给我叫过来!”德太贵人脸色阴沉,唬着脸吩咐道。
    两个小丫头忙不迭的应声而去。
    她们都是新买进府的小丫头,虽不过在王府待了短短两三个月,却也在闲时磕巴瓜子时,将这府里的事儿摸了个清楚。
    疯子,这是两个小丫头对德太贵人和季子铭二王爷的评价。
    府里的老人偷偷告诉她们,二王爷之前甚为风流好色,荤素不忌,男女通吃,五年前在江南游玩的时候,便不幸染上了花柳病,然后就急急赶回了京城治病。
    其后的大半年里,府里还算风平浪静,再往后,府里便彻底‘疯’了。
    据说,因二王爷得的这个病无法治愈,德太贵人担忧儿子不知能撑到几时,便想让儿子先留些香火下来,二王爷要留香火有子孙,那就得睡女人呀,可二王爷得的这个病会传染,简直就是睡谁谁遭殃,可为了能有个子嗣,德太贵人和二王爷全然不理会这些,硬逼着王府的姬妾们侍寝,打头的是江‘侧妃’,后头依次是戚夫人,廖姨娘,贾姑娘……
    王府的姬妾们轮流着被睡了一整遍,却没一个人怀上孩子,哦,连德太贵人的亲侄女,明旨钦封的武侧妃,都没躲过二王爷的毒手,听说武侧妃那时候也不愿意,跪着哭着求德太贵人放过她,然而为着二王爷不愿意,德太贵人就亲自叫人把武侧妃押上了二王爷的床。
    两个小丫头听到这茬时,忍不住毛骨悚然的牙齿打颤。
    也不知是病中多作怪的缘故,还是二王爷风流入骨死性难改,在睡了一圈姬妾没有留下种苗后,二王爷的目光一转,又把注意力投向了府里的丫鬟们,德太贵人身边的,武侧妃身边的,戚夫人身边的……但凡在二王爷跟前露过面的,都被他逮到床上糟蹋了。
    二王爷如此胡作非为,身为其母的德太贵人竟不加约束,反以心疼儿子为由,叫他次次都能得偿所愿。
    如此这般,有些性子烈的,一头碰死了,胆子小些的,便哭哭啼啼的屈从了,王府里从此鸡飞狗跳,怨气冲天,再后来,二王爷腻味了府里的姬妾和丫鬟,德太贵人就着人到外头再买新的进来,一茬玩腻了,就另买一茬进来,偷偷和她们讲八卦的粗使老妈妈表示,连她都记不清一共买进来多少拨了。
    那个老妈妈还吓唬她们,说她们还太小太嫩,要是再大个两三岁,只怕也逃不过二王爷的手掌心。
    两个小丫头差点没被那个粗使老妈妈吓死,她们不知道二王爷以前长什么样,只知道现在的二王爷面目森然,恐怖至极,她们见了不只想拔腿就跑,更想扶着墙根吐一吐。
    一晃五年过去,二王爷不知祸害了多少女人,却连根香火毛都没留下来,而在这五年里,又不知有多少鲜活明媚的生命,葬身在这重重后院之中,有投井的,有跳河的,有上吊的,有割腕的……多的只怕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如今的王府后院,已经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女人了,自打二王爷病得无力起身后,后院的女人数量才只减不增。
    两个小丫头刚到武侧妃所居的院子,还没进门传话,却听一道慌张的尖叫声率先响起:“啊——不好了,侧妃娘娘也上吊了!”
    为什么用‘也’呢,实在是王府最近上吊的人太多了。
    自二王爷病得昏昏沉沉后,德太贵人简直就像疯了一样,拿王府后院的女人大肆出气,一忽儿骂她们不能替王爷传承香火,府里到现在连个小主子都没有,全都是不争气的东西,一忽儿又说她们不关心二王爷,只知道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便叫人把她们狠狠打一顿。
    王府后院的女人被糟蹋过后,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染了病,她们本就心思敏感,又被如此打骂不休,一时想不开后,好多人都选择了上吊,如今,连武侧妃都心灰意冷,萌生了寻死之意。
    第171章 一更26
    武侧妃自缢的消息传回富锦候府后,富锦候夫人仰头一倒,竟是直接厥过去了,掐了人中悠悠转醒后,就捂着脸痛哭出声,她一心只想叫女儿嫁得风光,没想到最后却是害了她……
    而逼死女儿的罪魁祸首,却是女儿的亲姑姑和亲表哥。
    若是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她说什么都不会送女儿入王府,哪怕嫁一个农夫过荆钗布衣粗茶淡饭的日子呢,那也比被生生逼死强啊。
    此时的季子铭王爷也正命悬一线,武侧妃的自缢并未叫德太贵人心生怜悯,她只是分外烦躁的吼了一句报信的丫鬟:“知道了,滚出去!”
    说完,就转回头继续喂季子铭王爷喝药,然而,一勺一勺的药汁喂进去,很快就又统统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德太贵人端着药碗呆呆的怔愣片刻,忽然崩溃的一把摔砸了药碗,然后嘶声力竭的放声大哭:“铭儿啊——”长长的哭嚎了一声后,德太贵人忽又神情古怪的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听起来格外渗人,直听得屋外的太医竖起了浑身的汗毛。
    夏日的夜晚,星空璀璨。
    慈宁宫的后花园,季子珊和圆圆大皇子躺在摇椅上,一起数星星玩儿,蓦然,忽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转瞬消失不见,季子珊估摸了当下的时辰后,便从摇椅中坐直身子,笑道:“圆圆,时辰不早了,你该歇着了,姑姑也要回云藻宫了。”
    圆圆大皇子亦坐起身来,乖乖颔首道:“姑姑,咱们明天还一起数星星吧。”
    “好呀。”季子珊弯着漂亮的大眼睛,笑着答应道。
    作为惠安太后的嫡亲女儿,季子珊所住的云藻宫里,亦是用冰无限额,只要她觉着燥热,就可命人去冰窖起冰块,是以,盛夏之季里,季子珊依旧能夜夜好眠,直到次一日清晨,睡得饱饱足足的季子珊才得知,昨天夜里,季子铭王爷薨了,而德太贵人也在大受刺激之下……疯了。
    季子铭王爷的后事办得非常风光,就像他那年出生时一样的隆重。
    季子清陛下表现得十分悲痛,当然,季子珊知道他一点也不伤心。
    这十几年里,季子珊也隐隐听说了一些昔年旧事,比如,在武老太后的撑腰壮势下,惠安太后曾经诸多容忍德太贵人武氏的嚣张跋扈,也曾多次被自己的亲婆婆栽赃陷害,更甚者还被她暗地下过毒药,差点害得惠安太后一尸两命,而身为中宫嫡子的季子清陛下,在武老太后那里受到的只有冷待和冷眼,在季子铭王爷对季子清陛下大不敬时,武老太后永远包庇的是季子铭王爷,受到冷语责骂的永远是季子清陛下。
    恩怨就像酿酒,越积越深,越累越浓,直到再也难以调和。
    纵然有先帝留下遗旨,但曾经趾高气昂的德太贵人母子,还是被惠安太后母子……以温柔的软刀子一点点剐了个干净,没有哪个肱骨老臣跳出来斥责季子清陛下,说他不顾先帝遗愿残害兄弟手足。
    在世人眼里,季子铭王爷就是自己把自己作死的。
    至于季子清陛下有没有在暗地推波助澜,季子珊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当年人,当年事,她并未身临其境,又如何妄下评断呢。
    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洗刷散了连日来的燥热和烦闷,也打落了无数的落英缤纷,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惠安太后扶着碧云嬷嬷的手,踩着一地落花的芬芳,从慈宁宫出发,踏上长长的石道,越走越偏,直到一座挨着冷宫的衰败宫殿前才停下,这里是德太贵人目前所住的地方。
    因德太贵人神智不清,已变得疯疯癫癫,着实不宜再居福安宫,所以,惠安太后特意给她找了一处更清静的地方养病。
    季子铭王爷已故,德太贵人就成了一片无根的浮萍,哪怕她没有疯癫脑子清楚,她依旧会被安顿在这里,原因无它,到了此时此刻,先帝爷所留下来的庇护遗旨,已没有任何约束力了。
    碧云嬷嬷示意照看此处的宫人打开宫门,门内一片荒凉破败之景,与真正的冷宫也相差无几了。
    残留的雨渍顺着破旧的屋檐滴答落下,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腐烂的难闻味道,荒草丛生的庭院里,此时正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邋遢婆子,坐在地上疯疯癫癫的哭哭笑笑,她身上的那件宝蓝色衣裳,还是被接回宫里时穿的,虽然上头已然满布泥渍,但依稀可瞧见金丝线勾勒出的精致花纹。
    惠安太后凝视了德太贵人好久,似在追忆数十年前的陈旧恩怨,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随她自生自灭吧。”言罢,就扶着碧云嬷嬷的手转身离去。
    待惠安太后转过第一道墙角时,墙根之处,赫然站着一个身穿素袍的俊秀少年。
    正是元宝小王爷季子恒。
    随侍的内监和宫女停在原处不动,惠安太后只扶着碧云嬷嬷的手向前迈出几步,神色是温柔的怜惜:“元宝,你怎么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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