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笑脸盈盈而绽,穆淮谦的心里却在泪奔,他忍不住问道:“……公主,陛下究竟为何骂我是臭小子。”他好冤枉的说。
    “嫉妒,他嫉妒你。”季子珊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穆淮谦以手指鼻,明显不信季子珊的说法:“陛下嫉妒我?怎么可能……”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坐拥天下,他一个小小的军中将领,有什么值得陛下嫉妒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幕,抬手捉握住在自己脑袋上动土的小爪子,穆淮谦头痛无比道,“公主,麻烦你告诉我缘故——”
    季子珊眨巴眨巴眼睛:“你真的想知道啊?”
    穆淮谦语气沉重的点点头:“我特别想知道——”都被陛下骂上了,他能不想知道其中缘由嘛。
    季子珊的目光落向被握住的右手,眼睛微弯道:“叫我再揉一下你的脑袋。”
    穆淮谦:“……”为什么被调戏的总是他。
    把握在掌心的小爪子重新搁到头上,任由桃花小公主揉了个够后,穆淮谦才听到桃花小公主的窃窃笑语:“我皇兄第一次当着我的面骂你,是我今年生辰的前一天,他送了我一对手镯和一块护心玉,我见那护心玉不错,便想多要一块送给你,然后,他就生气了,说你是臭小子,我替你辩驳说你不臭,他就骂你‘朕说他是臭小子,他就是臭小子’。”
    穆淮谦无语的吐出一口气:他就说他很冤枉嘛,原来是桃花小公主给他招的黑。
    “他见我如此在意你,一定是深深的嫉妒了。”季子珊摇头晃脑的表示道。
    穆淮谦心肝颤颤的腹诽,你确定是深深的嫉妒,而不是深深的恼恨?听桃花小公主方才的话,陛下仿佛不是只骂了他一次:“……后来为什么又骂我?”
    “第二次就是前天了,我想着夏天到了,容易出汗,蚊虫又多,便想送你一些秘制的沐浴露,不过,我用的那种都带着香味,你整日在军营里待着,叫别人闻到你满身花香不大好,我就去找我皇兄要他用的沐浴露了呗,谁知,他一听说我是要送给你的,就又把你骂了一顿。”在穆淮谦脸颊抽抽的神情中,季子珊满脸无辜的解释道。
    穆淮谦:“……”他能说什么。
    虽说被陛下怒骂臭小子,都是受了桃花小公主的无妄之灾,不过,穆淮谦还是温声和语道:“公主的两番好意,我都心领了,以后别再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去……找陛下讨要了,我又用不着这些……”
    不待穆淮谦说完,季子珊已经笑眯眯的冲他摆手道:“我还没说完呢,护心玉一共就三块,已经都被我皇兄送出去了,那个确实没要到,不过,沐浴露我替你要到了哦,我告诉你,我皇兄用的沐浴露,只要在水里滴上一些,保证一身清爽、蚊虫退避,你回去可以试一试,还有,我还从他那里顺了一些好茶叶,等你回去的时候,也一并带走吧……”
    穆淮谦:“……”他忽然有一种在吃软饭的感觉肿么破。
    第199章 一更52
    受天气影响,直到日落西山时,季子珊才放穆淮谦离开康王府,待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元宝小王爷瞥一眼望‘夫’而去的小妹妹,声音泛酸道:“嗨,人都没影了,还瞧呢。”
    瞅瞅,瞅瞅,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活似没见过男人一样,不过是个略有点品貌的后生,就跟着了魔似的魂牵梦萦,牵肠挂肚,真是成何体统,他母后和皇兄竟不加以压制,还老放她出来祸害自个儿,还有没有一点兄弟母子爱了。
    季子珊白一下元宝小王爷,轻声叹气道:“你个单身汉懂什么。”
    元宝小王爷被小妹妹的白眼气到胸口闷:单身汉怎么了,我单身,我光荣,我骄傲,我高兴,咋滴。
    “俗话说的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和穆淮谦这一别,就是整整二十天,等到下次见面,也就相当于是六十年后了,六十年是多久,那可是一甲子啊,一甲子不能见面,我可不得多瞅他两眼。”季子珊煞有其事的解释道。
    元宝小王爷默默捂上腮帮子,只觉牙酸的厉害——这情话腻歪的真是没法听。
    季子珊并不理会元宝小王爷的鄙视,只目光遥遥的望着西天落阳,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她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竟在古代投了个绝世好胎,权势财富地位,她统统都有,唯缺一个合乎心意的男伴,如今既然已经选好了,那她就好好待他,专心宠他,直到这辈子的尽头。
    假若穆淮谦以后犯了某些原则性错误,她也会毫不犹豫……一脚踹了他。
    她又没什么顾忌,需要以委曲求全来过日子。
    慈宁宫。
    又是一个明媚艳阳天,季子珊闲来无事,便抱着账本查看起宫中的日常花销,才闲闲的翻了几页纸,忽有宫女入内禀告,说刘全顺公公来了,一旁手拨念珠闭眼念经的惠安太后徐徐睁开眼睛,语气平静道:“叫他进来吧。”
    季子珊拿玉质的笔杆戳戳脸颊,笑嘻嘻的问道:“母后,您说,顺公公是不是又来请我去乾明宫玩的呀。”
    惠安太后不悦的板起脸:“母后不准……你昨儿个刚出去野了一天,今儿个得陪着母后。”
    季子珊歪着脑袋轻笑时,刘全顺公公捧着拂尘匆匆而入,弯腰行礼过罢便回话道:“启禀太后娘娘,陛下那里刚刚得到加急快报,说三驸马……在江南殁了。”
    惠安太后目色倏然一沉,没了调侃小闺女时的嗔意:“说清楚些。”三驸马的小厮四天前才抵京搬御医,算算日子,这南下的御医恐怕还没到呢,惠安太后心念电转间,已听刘全顺躬身再道,“快报上说,三驸马六天前就殁了,已用冰块镇着护送回京,送快报的驿卒还说,他在驿馆和刘御医、以及巫家的人刚巧碰见了。”
    离京去探三驸马的巫家人已知噩耗,但京城这边恐怕还没得到消息,惠安太后搁下手里的念珠,吩咐碧云嬷嬷:“派人传信巫家和三公主府,告诉他们预备着吧,刘全顺,你也回吧。”
    碧云嬷嬷和刘全顺纷纷行礼退下。
    巫三驸马客死他乡的消息把季子珊唬的不轻,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一时之间,季子珊抱着账本呆住了,惠安太后瞧一眼傻住的小闺女,低声叹气道:“这丫头倒是个命苦的。”丧父暂且不提,五岁时就没了生母,这才刚成亲一年并且刚怀上孩子,却又经历了一遭丧夫。
    “那三皇姐以后怎么办啊?”季子珊抱着账本低声问道。
    惠安太后又拿起搁在桌上的念珠,缓缓拨动起来:“你三皇姐今年才十七,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待过个两三年,母后会再替她寻一户人家的……继续看你的账册吧。”
    季子珊慢慢‘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账本上,思绪却已经飞远了。
    几日后,巫三驸马的尸身被送回京城,因天气炎热,又在路上耽搁良久,虽一路置办冰块镇着,尸身仍有些腐败了,是以,不过正式停灵三日,巫家就将巫三驸马出殡发丧,入土为安了,巫驸马不过外出公干一回,就遭此亡命横祸,巫家之人没查出什么疑惑之处,但伤心迁怒之下,跟随三驸马出行的几个服侍小厮,以‘服侍主子不周’之故统统受到了重罚。
    时光一晃,转瞬便是初秋。
    季子珊和穆淮谦再一次相会在老地方。
    康王府,汀香水榭。
    面对小妹妹每次一约会就对自己翻脸不认人的态度,元宝小王爷习惯以后干脆自暴自弃,那就是主动消失闪人,再也不试图当那对小情人旁边的大蜡烛,元宝小王爷变得如此知情识趣,季子珊直乐得捧腹开怀,而穆淮谦却只能心里苦笑,总觉着五王爷瞧他的目光愈发……是想把他凌迟活剐了。
    “比一比,看看我又长高了没?”季子珊站到穆淮谦身前,大大方方的叫他量个头。
    两人挨的有些近,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丝丝缕缕的沁入鼻端,穆淮谦忽觉嗓子眼有些干痒,既想轻轻一声咳出来,又想吞几口唾沫咽润下去,强作淡定的抬起手,从季子珊的头顶比划到自己身前:“……好像是又高了一点。”二十天前,他其实刚刚比划过,这么短的日子,哪看得出来个头是否有再窜了一些。
    “你少骗我了,我出宫前才量过,和上一回根本没有区别。”季子珊毫不留情戳穿穆淮谦同志的谎言。
    穆淮谦面露尴尬:“你既然知道自己没长高,为什么还让我再量一遍?”
    季子珊呵呵一笑:“我高兴呗。”
    穆淮谦:“……”这个任性的理由,他给满分。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穆淮谦负责倒茶水,季子珊则从碟子里捡着干果吃,她一边嚼着干果,一边问倒茶的穆淮谦:“我问你,我们多长时间没见面了?”
    关于这个问题,穆淮谦同志答得十分胸有成竹:“整整二十天。”
    季子珊却言简意赅的一字评价:“错。”
    穆淮谦搁下手里的茶壶,将倒好的一杯茶热递给季子珊,挑着眉毛问道:“怎么会错呢,那你说,我们是多长时间没见了?”
    季子珊比出一个六的手势,认真强调:“六十年。”
    穆淮谦不由震惊脸,这是个什么算法。
    见穆淮谦没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季子珊顿时拉下俏脸道:“这都不明白呀,你给我好好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才和你接着说话,不然,我就一直是哑巴。”
    “怎么忽然生气了你?”穆淮谦好笑的瞧着桃花小公主,她生得眉目精致相貌昳丽,便是绷起小脸生气的模样,依然娇俏可爱,尤其,她今日的发髻里便插着他送的那对儿桃花簪,穆淮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就像肚子吃饱后那种充盈的满足感,“公主也知道,我脑子特别笨,公主这般聪明伶俐人说出来的话,我有时候会听不懂,所以,还劳公主不吝赐教。”
    季子珊可想回敬穆淮谦一句‘你的书都读到猪肚子里去了么’,话到唇边,季子珊又强自忍下,先气嘟嘟的指了下自己的嘴巴,又十分大力的摇晃几下,这是在告诉穆淮谦‘我现在是个哑巴,我不和你说话’,哪知穆淮谦似乎真的笨到家了,竟然一脸迷惑的反问:“公主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恕我愚钝,看不太明白。”
    沃特?!
    季子珊横眉怒对穆淮谦,咬牙出声道:“你跟我装什么大头蒜呢你!我不都说了,你要是没想明白我的意思,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穆淮谦盯着桃花小公主开开又合合的嘴巴,忍不住轻笑一声:“公主,我逗你玩呢。”见桃花小公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将过来,穆淮谦意态闲闲,口吻悠悠道,“我肚子里虽没多少墨水,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还是知道的。”虽然他一开始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大胆!本公主是你能逗的么?”季子珊佯装生气,却满目笑意道,“只能本公主逗你玩儿。”
    穆淮谦伸手,轻拍一下桃花小公主的脑袋,低声笑嗔道:“小丫头,别板着脸,难看。”
    “放肆!本公主的头是你能摸的么?”季子珊继续板着脸生气,着重强调道,“只能我摸你的头,还有,你居然敢说本公主板脸难看,真是岂有此理,我告诉你,本公主就是哭,都比你笑的好看!”
    玩笑不让开,脑袋不让摸,穆淮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温声开口道:“入秋了,天慢慢凉了,公主的手冷不冷,要不……我给你暖暖吧。”
    季子珊朝雕花亭顶翻了个大白眼,这情话说的可真拐弯抹角,想牵小手就直说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公主听不懂。”哼,别以为就你一个人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穆淮谦抿了抿唇角,单刀直入改说大白话:“公主,想摸摸你的手。”再亲近的关系不能有,每回见面能和桃花小公主偷偷牵一牵小手,他就心满意足了。
    “给你,随便摸。”季子珊特别大方的贡献出一双手。
    穆淮谦含笑握住,嘴里低声轻喃道:“公主,你快点长大吧。”我想娶媳妇了。
    第200章 一更53
    “你是在嫌我长的慢么?”穆淮谦的手掌肌肤略有些粗糙,却足够的宽阔舒展,能将季子珊的双手如数裹纳在掌心,季子珊从两人交握的双手上转开目光,眼睫轻眨的问穆淮谦。
    穆淮谦不想桃花小公主的耳朵还挺灵,自己的嘀咕声竟被她听清楚了,不由低低笑答:“……一点点。”
    ——才不是一点点,他恨不得桃花小公主明天就及笄,哦,不对,陛下不会让桃花小公主一及笄就嫁给自己的,那明天就满十七岁好了,穆淮谦白日做大梦般想到。
    正处在豆蔻年华的季子珊轻轻哼道:“长那么快干嘛,我现在正是水灵灵的年纪,才不想长大呢。”
    穆淮谦顿时一头黑线,声音闷闷道:“……你不长大,我怎么娶你啊。”
    季子珊嘿嘿一笑:“你可真是个呆子。”
    秋风送爽中,穆淮谦迎着桃花小公主淘气的笑脸,也跟着微微一笑。
    时光如梭,季子珊的日子过得十分规律,除每二十天到康王府和穆淮谦约会一次外,其余的日子都在皇宫老实待着,约会的时候蛮开心,在皇宫待着的时候也很顺心,如此这般,岁月如流,很快便入了冬天,只不过,才入冬不多久,英亲王府就报上来英亲王妃病殁的消息。
    烧着温暖地龙的寿康殿内,捂着暖手炉的惠安太后缓缓答一句:“知道了,退下吧。”
    天寒之后,季子珊便不大在屋外转悠,常常和惠安太后窝在一起说笑逗趣,不过英亲王妃病殁之事,决计不是能随意取乐玩笑的,季子珊丢开自己绣了一小半的荷包,嗯,冬日无聊没得玩,所以给某人绣个小荷包玩来着,丢开荷包抱住茶碗,季子珊微微蹙眉道:“母后,四王婶殁了,我得去祭拜一下吧。”
    不管英亲王妃再咋滴,她到底是先太帝明旨册封的皇室媳妇,季子珊身为晚辈,的确该去祭拜一下。
    惠安太后沉眉片刻,便应道:“待你元宝哥哥空闲时,叫他带你一块去。”
    鉴于死的是皇室王妃,来往祭拜的女眷非富即贵,内里若叫侧妃操持接待祭拜之人,会显得不大好看,是以,惠安太后下旨让廉亲王妃、瑞王妃、以及顺王妃过去帮忙操持,至于外头,就随英亲王的便了,季子珊随元宝小王爷过府祭拜那日,虽没有刮着凛凛寒风,但空气却是凉飕飕的厉害。
    到了灵堂,季子珊在元宝小王爷之后也祭拜了下,正王妃过世,不论是府中妾室、还是一干的公子小姐,都需在灵堂里跪灵,若有客人前来祭拜,她们还得放声悲哭以示哀思,季子珊祭拜过罢,便扫了一眼灵堂之人,嗯,来哭灵的妾室明显人数不对,大约是有些找借口未来罢,至于儿女这一拨,就更有意思了。
    一个儿子都没有,披麻戴孝的全部都是女儿,且都是……清一色的庶女。
    英亲王妃熊氏嫁给英亲王二十余载,膝下未有所出,但府里降生过的庶子庶女,却是相当之多,但叫英亲王叔很暴躁的是,所有的庶出女儿都平平安安长大了,大些的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小些的还健康茁壮成长在府里,而偏偏他所有的儿子,迄今为止,从侧妃到姨娘,生下来的哥儿也有五个,却统统都病夭了。
    “四皇妹,去后头坐会儿吧,三王婶在那里,那屋子也暖和些。”说话的是瑞王妃,即季子轲三哥的正妻,她与廉亲王妃、顺王妃受命来协理英亲王妃的丧事,其实,廉亲王妃主要起镇场的作用,她和顺王妃才是招待各府女眷的主力。
    季子珊无意在灵堂多待,便颔首应道:“好。”
    至于元宝小王爷,他也不好刚来就走,总得把椅子坐温了走走场子,此时已叫人领着去前头了,季子珊拢着身上的毛氅,正要提步离去时,忽瞧见妾室堆里有个女子的相貌略眼熟,不觉驻足又瞅了两眼。
    此举自然逃不过瑞王妃的眼睛,只听她温声问道:“四皇妹,你瞧什么呢?”
    “那个瓜子脸的,瞧着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季子珊皱眉细想,却没有半点头绪。
    瑞王妃瞧一眼那个瓜子脸的貌美少妇,轻轻挽起季子珊的胳膊,低声道:“我知道,来——”灵堂不是说闲话的地方,瑞王妃交代顺王妃先在这里看场子,说她把季子珊送到廉亲王妃那里后就回来,待两人走离了灵堂,瑞王妃才启唇再说话,但她没有直言那人是谁,却卖起关子道,“那个女子和大皇姐有点关系。”
    经瑞王妃一提醒,某些记忆不由纷至沓来,季子珊微一拧眉:“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是尤家的姑娘来着……好像叫什么……”
    她说怎么有点眼熟呢,这不曾经想碰瓷她元宝哥哥的尤驸马妹妹嘛。
    奇怪,她什么时候变成英亲王叔的后宫成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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