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名之人探出一个脑袋,迷惘眨巴眼,露出一个不识愁滋味的轻巧笑容。
    牯夏拉立于左侧,闻言眼中划过一丝冷嘲。
    “祝吾王得胜而归。”他巧妙得空出声,断了虞清安依依不舍之情。
    “祝吾王得胜而归!”
    文武百官齐齐开口,掷地有声。
    “听闻城中白灵寺百求百应,灵验非常,微臣前几日特意抽空去求得两个平安福赠予王兄与虞小公子二人。小小心意,上不得台面,但求心安。”牯夏拉递上两个明黄福包,言辞诚恳,“王兄亲征战场,微臣无能,不善军事,不能随军出征。既处后方,有幸担任监国重任,定战战兢兢,竭力而为。”
    “王弟费心。”玄北笑,笑不及眼。
    虞子衿盯着递到眼皮底下的小小福包,偏头窥一眼玄北神色,而后试探性伸手接来。他双手各捏一边,翻来覆去看着,触及牯夏拉淡淡笑容,也有样学样,烂漫一笑。
    牯夏拉笑意加深,不再言语。
    玄北转身走至乌黑骏马旁,一脚踩马镫,翻身上马。浓眉峻眼,束发鹖冠。红袍银甲加身,两根鲜红雉尾翎子高扬,潇洒天成,气吞山河!
    他伸手将打扮轻便宛若娇俏小公子的虞子衿抱上马,搁置身前,而后御马转身,接过一碗酒,深邃目光掠过千百面孔,而后沉声道:“孤领兵带将出征百回,无论讨伐他国亦或安定边境,从无惨败,此战亦如是。胜,则得佩珏万亩良田,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加官进爵、退伍归乡指日可待;若败——”
    玄北仰头一饮而尽,啪嗒一声将灰碗砸于地。
    “若败,誓死不归——”
    “誓死不归!”
    五万壮汉齐齐粗声大呵,仰头饮酒,将碗狠掷于地,声响震天。
    玄北架马飞奔,越过层层人海,直至前锋,呵一声出发,人马立排列成形跟随其后,各个兵种井然有序。
    一股澎湃威严之气势油然而生。
    虞子衿扭头目不转睛盯着一身戎装的玄北,将那坚毅脸庞与刚劲气势一同收入眼底,惊觉男儿此等意气宛若待发之箭,尖锐有力胜刀锋。
    “你可真好看呀。”虞子衿靠在他怀里,声音细细软软,“玄北,你这会儿比我还好看一些。”
    马上帝王上马则露真情。
    玄北放肆勾起嘴角,应道:“得你一句好看,岂非孤三生有幸。”
    的确好看。
    虞子衿道不出所以然,却执拗认定玄北骑马射箭时定比高踞王座时好看千百倍。
    他眼朝下一瞥,摊开手来,露出一个捏得变样的福包。
    “这是什么呀?”虞子衿疑惑问道:“那又是谁啊?”
    “区区街市上随手买来的哄人玩意儿罢了,若真保平安,他怕是要挖心挠肺。”玄北一手伸入衣襟,从中掏出福包来,轻蔑扫一眼,随手丢弃于地,叫马蹄踩过。
    “那是贤王牯夏拉。”他道,声中暗藏锋芒。
    “唔......他怎么送我这个?我不识得他的。”虞子衿神态好奇,又是摸摸,又是嗅一嗅,仿佛想将荷包拆开好瞧一瞧里头究竟有什。
    不过有心试探。
    此言玄北未出口。
    他猜得出牯夏拉心中颇多算计。
    自从虞子衿接连出席家宴与宫宴后,牯夏拉明里暗里试探不下数回,甚至指示手下小臣上书劝诫他切莫重美色轻朝政。今日举动更是于台面挑衅,意在试探究竟虞子衿在他心中是何地位。
    无论分量轻重,既虞子衿一人已叫牯夏拉知晓,按牯夏拉无所不用的手段心性,恐怕早已盘算好如何用虞子衿暗算他,或许还将对虞子衿下手。若下手,此次他领兵出征为最佳时机。
    牯夏拉此人诡谲伪善,即便虞子衿还算机灵,也不一定能识清他面目。故而明知前方凶险,玄北仍要带上虞子衿。
    无论如何,至少有他之处,无人敢为难虞子衿一根指头。
    也确如他所言,他活着,至少有一段时日会全力护着虞子衿;倘若他死,与其虞子衿下场凄惨或是依附他人,倒不如与他一道。
    自私阴狠一词,玄北认。
    虞子衿是全然不知的,他瞧见玄北举动,问:“这个也要丢了么?”
    “丢了。”玄北冷然道:“世间若有鬼神,不至如此。与其信奉那唬人东西,倒不如奋力一搏。”
    虞子衿一知半解,乖巧扬手将荷包丢下,生生瞧着它殒身于马蹄之下,眼尾意外瞧见一个彪悍大汉正怒目瞪视。
    他不退反迎,大大方方瞧那人看去,只见那人面目狰狞,额暴青筋,宛若吃人恶鬼一般。
    “左边那是谁?”虞子衿缩回身子,对玄北比划,“那人可凶,眼睛瞪得这么大,一整个桂花糕那么大。鼻子和嘴也大,有这么大......”
    “达鲁。”玄北答,“那是八王爷达鲁,秉性豪放勇猛却浮躁,最不喜如你这般荏弱长相的男女。你莫要去招惹他。”
    虞子衿不听,猛地伸长脖子,从玄北身躯外探出头,果真又见达鲁怒目以对,凶神恶煞的神情配上壮硕身形,好似能生生吓昏弱女子。
    他又缩回来,不到片刻再探出去,反反复复好似乐趣十足,只因那达鲁每每皆会高高提起眉宇,如狼似虎,戒备心满满的盯住他,仿佛倒怕他会吃他一般。
    小小人儿头一次尝到被人煞有其事提防的滋味,喜滋滋地倒在玄北怀里,咯咯直笑。
    “还顽皮?”玄北按住他还要扭动的身子,低呵道:“几日不教训又上房揭瓦,让你别招惹他,你听是不听?”
    “我就看看他嘛。”虞子衿神色一转,温温顺顺地,“他是坏人吗?”
    “不是。”
    “那怎么不能同他玩?”虞子衿天真追问。
    玄北眼眸一瞬暗沉,“人本无好坏之分,不过本性自私,派别不同。”
    虞子衿琢磨了好一个,也不知如何他怎的突然开了窍,轻轻呀一声,小小声道:“他跟咱们不是一块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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