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怕的,如今皆已成事实。
    虞子衿其实悄悄生出心肝来了,连着小今子多拉米卓玛拉冬生玄北,与戈颖一票子人。
    人一旦有了些什么,就愈发畏惧失却什么。
    虞子衿紧紧握住戈颖的手,双肩微颤,依稀的哽咽声难以压制,就擅自从咽喉中泄露出来了。
    他不要戈颖死。
    他在乎的,谁也不准死好不好?
    不要再死了,你们谁也不要在虞子衿面前死了。
    他怕,多怕啊。
    虞子衿终于还是哭出声来了。
    所有的骨气与傲慢铸成的屏障分崩离析,脆弱一拥而上。
    他想要嚎啕大哭。
    目的并非出自要讨人怜惜。
    他光是活得好难过好难过,忍得好辛苦辛苦,一颗心嚷嚷着忍不下了受不住了,于是一滴一滴排出来。
    他分辨不清究竟在哭什么。
    源自委屈么?
    委屈人生多艰?
    愧疚么?
    愧疚戈颖因他遇害?
    恐惧么?
    恐惧到头来唯独剩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活下去?
    他不明白。
    也许仅仅是笑多了,想哭一哭吧。
    他哭着哭着不知不觉眼皮重下来,贴着戈敏冰冰凉凉的脸睡去了。
    间隔一辈子那么长,外头有人推门而入。
    吱呀轻轻一声叫半睡半醒的虞子衿联想及戈颖咿呀咿呀的童言童语,抱着戈颖的手臂紧了一紧。
    轻巧脚步声表明来人身份为冬生。
    虞子衿没有睁眼。
    宁不睁眼。
    瞧见的也是漆黑麻木的世间。哪怕睁眼,迎面而来的仍是另一个漆黑麻木的世间。他感到有什么玩意儿紧追戈颖生机衰败下去。就算他拼命伸手去抓去扯也挽留不住。
    他将不再是他。
    要是戈颖死去,他就再也不是无知无畏无忧虑的虞子衿了。
    死亡才叫虞子衿明白他对一个区区相识相伴不到十日的毛头孩子也有这般深厚的情谊。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世人皆道铃人不懂情爱,是假的。以讹传讹,差点要害他自以为无情无义,那样才当真容易到无情无义的地步。
    零碎纷乱的想法密密麻麻塞满心头。他没有睁眼。
    听声而辨。冬生一步一步走近来,在床榻前停住脚,一动不动站立良久。
    虞子衿悄悄掀开一点眼缝隙,透过碎发隐约捉到冬生身形。还见她的影在灯火照耀下细细长长,四肢扭曲,如同鬼怪。好生陌生。
    冬生抬起手来了。
    虞子衿心一紧,不知怎的记起冬生会武功。
    冬生是不曾显露过手脚功夫的。
    这时屋上无声无息跳下一个人来,一袭黑衣融入夜色,双眼灼灼直盯冬生。
    他静静立在冬生背后,双手换臂,一只手掌捏住稍稍出鞘的宝剑。一小截锋利刀身泛起耀眼银光。
    是木头。
    木头是个顶沉得住气的男子。他要现身,应当是猜测冬生有害人之心。
    一份淡淡酸楚在虞子衿全身蔓延开来。
    五月初夏,他却身心发冷。
    冬生在这时候想取他性命。
    竟是在这时候。
    虞子衿缓缓闭上了眼。
    他不会武功,不知冬生当真出手,他与冬生哪一个更险。
    那就叫老天爷说一说,他虞子衿是不是该死。
    冬生动作滞了许久。
    他等了许久。
    最终冬生没能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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